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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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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南疆某地。

是夜,濃墨蒼穹之下,烏雲壘集,雷聲轟轟,大雨滂沱,剎那間,電蛇卷舞,天地之間一片蒼白剎亮,一僧人踏雨而來,僧袍如雪,寶象莊嚴,地面泥濘不堪,雨大如豆,白衣僧衣卻靴不沾泥,袍不沾水,步伐輕盈,抬步看似緩慢,速度卻奇快無比,堪比雲中閃電,片刻之後,便已行百丈之遠。

就在白衣僧人的身影即將隱入黑暗中時,夜色雨幕中傳來陣陣“噠噠”馬蹄之聲,少頃,一百零八鐵騎劈雨而來,蹄聲陣陣,泥水四濺。

白袍僧人回望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又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嬰兒,低聲頌了一個佛號,再次騰空而去,踏雨而去。

領頭的高大騎士勒蹄駐馬,遙望白衣僧人遠遁的方向,目露寒光,冷哼一聲,命令道:“繼續追!他已是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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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武侯大人!”後方的一百零八鐵騎齊聲應道。

馬聲嘶鳴,蹄聲滾滾,大雨依舊,鐵騎再次急追而去!雖有一百零八騎,氣勢堪比全軍萬馬,領頭騎士身後的一百零八匹駿馬呈銳利鋒矢陣形,連雨幕在這股滔天氣勢之下都自動分闢兩旁,空出一段無雨地段。

黎明漸至,雨勢卻未曾減弱一分,在如此之久的千里追逐之下,饒是白衣僧人佛法高深,臉上也呈露出一絲疲態,懷中嬰兒在睡熟中微微癟嘴,睫毛微顫,如白藕般的玉臂輕輕無意識的揮舞,煞是可愛。

聽到身後的馬蹄上愈來愈近,白衣僧人嘴角浮現一抹苦笑,低聲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今夜就看你的造化了!”,遂停下腳步,轉身屹立在雨幕之中,“轟”,一聲奔雷巨響,天際一片慘白,僧人寶相莊嚴的面目上透著一絲堅毅。

黑色的雨幕中,那熟悉的蹄聲由遠及近再次傳來,很快,一百零八鐵騎再次出現在白袍僧人的目光中,領頭騎士勒緊韁繩,身下寶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步伐驟然而停,沒有再前進一步,騎士身後的一百零八騎幾乎同時勒韁,停下時馬陣方正如豆塊,筆直如直線。

領頭騎士掀開護面,露出真實面貌,虎眉星目,髯須飄飄,面色堅毅,全身散發著一股鐵血之氣。

“大師功法高深,日夜奔襲千里,卻臉不紅氣不喘,本侯佩服的緊,你要是再跑半個時辰,我身下的這匹北荒寶駒恐怕可就要累斃山林!”領頭騎士朗聲道,嘴中聲波竟然猶如實質般擴散而去,自天而下的雨幕竟然絲絲顫抖,異常的詭異。

白衣僧衣面色微變,兩指疾出,點住懷中嬰兒兩耳後的穴位,動作剛落,聲波已到,白衣僧人低誦法號,一個金光閃閃的“卍”字虛影憑空而起,恰好擋在僧人身前。

“砰!”一陣金鐵交擊聲響起,無形聲波和“卍”字虛影轟然撞在一起,“卍”字虛影只撐片刻便化為漫天金光消弭於無形,聲波的力道也消散在雨幕中,只是僧人卻悶哼一聲,急退兩步,腳下泥濘山路上搽出兩道深痕,白袍之上泥汙點點。

“大師佛法高深,恐並非籍籍無名之輩,敢問是哪家禪院高僧?”領頭騎士眉頭輕皺,心中微詫,高聲問道。

“貧僧法號無為,禪修於白馬寺。”無相單掌豎立,淡淡應道。

“原來是白馬寶寺的高德禪師,無相大師,我等執行軍令於此,望大師交出你手中的嬰兒!”領頭騎士昂首道。

僧衣垂目身前,低聲道:“施主緊逼如斯,何苦,何苦!?”

“大師如此執迷不悟,又是何苦呢?”領頭騎士面無表情的應道。

僧人直視騎士雙目道:“能統帥北荒一百零八玄黑鐵騎的只有大秦帝國四大武侯之一的睿武侯,施主坐鎮北荒燕州,今日卻率領北荒邊境精銳鐵騎驟然出現在南方姜家堡,屠盡姜家堡數百口性命,如今又要加害襁褓小兒,如若不是貧僧雲遊恰至,恐怕這等幼小的生命就要喪於爾等之手!侯爺是軍人,軍人職責乃是守土抗敵,抵禦外辱,而非對手無寸鐵之民無加屠戮!施主問貧僧何苦?苦的卻是這數百個無辜亡魂。”

睿武侯端坐馬上,虎目之中閃現一抹暗淡,重重嘆了一口氣,道:“王上秘令,本侯莫敢不從!大師有所不知,前日閣主以折損二十年壽元推演天機,得知‘天星蒙塵,破軍南現’,惡兆之地就是南方小城,為保帝國千秋萬代,避免他日烽火連天,赤地千里,唯有除盡一切威脅,即使犧牲數百無辜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果能換得帝國未來安寧,我唐烈即便死後受盡地獄業火煎熬又有何妨?而如今,殘餘下來的最後威脅,便是你懷中的嬰兒!”唐烈揚鞭一指。

“區區襁褓小兒能威脅到大秦帝國千年基業?施主此言實在有失偏頗,或許貴閣主所推演之人早已死於剛剛的戰火之中,即便不是,你又怎麼能斷定貧僧懷中此兒就是破軍轉世?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今日在此偶遇此兒,即是佛緣,若救出此兒性命,或許能解除我心中業障,成就大乘佛法。”無相低聲誦了一個佛號。

睿武侯見無相心中堅定,無奈道:“無相大師,本侯無意與你為敵,這是王上嚴令,閣主也再三囑託,千年國運在此一舉,如果你一味想要保護這個餘孽,就是與帝國為敵,你就不怕王上一聲令下,鋒指白馬寺,舉國滅佛?”睿武侯聲色俱厲,他並不是威脅無相大師,而是他太瞭解當今的秦王,他已經將姜家堡踏為平地,不願意再多造殺戮。

無相聽聞“舉國滅佛”四字,心神一震,隨即打出拈花手印,堅守本心,不受其亂,淡然道:“見死不救,非佛門中人所為,施主無需多言,方丈師兄如果在場,他定然也會這麼做的,這一切都是劫數,阿彌陀佛!施主,請吧!”

睿武侯微微搖頭,身下神駒感受到主人散發出來的殺氣,引頸長嘶,人立而起,電閃雷鳴,剎那間亮如白晝,睿武侯單臂一揮,他身後的一百零八玄黑鐵騎瞬間變陣,如同一把巨大的長槍,破開雨幕,衝刺無相而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無相神色不變,輕輕將懷中嬰兒放置在一片巨大樹葉之下,遮擋住風雨,隨即一撣僧袍,直面奔襲而來的一百零八鐵騎!

電閃!

雷鳴!

大雨瓢潑!

一僧一百零八騎立於天地之間,陡然密集的雷鳴將雨幕之下的一切照的亮如白晝,面對有著千軍萬馬的一百零八玄黑鐵騎,無相寶相莊嚴的臉龐滿布悲憫,雙手合十,低聲誦著佛號,一股悲鳴世人的氣息降臨天地間。

就在一百零八玄黑鐵騎即將將擋在正前方的無相碾成肉泥時,忽然,無相身後佛光大亮,一尊金光閃閃高達十丈之巨的金剛虛影浮現而出,金剛法身雨水不沾,竟如同金剛實體當場降臨一般,龐大的金剛面貌和無相的模樣十分相似。

睿武侯見狀,臉色大變,驚道:“禪宗絕學——佛怒金剛!這等高深佛法不是已經失傳了麼?”

一百零八玄黑鐵騎為北荒邊軍精銳,突遭大變,陣形絲毫未亂,依舊悍不畏死的衝鋒,在睿武侯驚詫的剎那間,兩者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一丈!

雨幕依舊,嘶聲陣陣,馬蹄滾滾。

一僧。

一百零八玄黑鐵騎!

“佛怒!”

無相雙目怒睜,低吒一聲,雙掌合擊,金剛金身上的臉龐同樣顯現出憤怒的表情,同一時間,梵音四起,似自西方天際而來,佛光大盛,金剛金身的一隻巨大手掌看緩實快自天而降,以移山填海之勢落向身前的鐵騎戰陣!

轟!

驚天巨響猛然在南疆荒野上響起,雨幕為之一滯,天際烏雲翻卷狂湧,似乎被這強大氣息所影響,又似恐懼被這股氣息,竟然驟然退去,短短幾息之間,雲止雷消,雨過天晴,東方一輪紅日衝出群山,第一縷陽光擠破雲霧灑射在這南疆大地之上。

...............

秦歷一千零三年。南疆姜家堡反叛,睿武侯唐烈受令平叛,率領北荒邊軍精銳姜家堡玄黑鐵騎一路南下,兵鋒所指,叛民伏誅,一百零八玄黑鐵騎只存七十二騎,睿武侯重傷而返,閉關修養。

...........

是日,日落西山。

一個白衣僧人,拄著樹枝做的柺杖,步履蹣跚,一步三晃的出現在南疆某偏僻小村莊的道路上,看面貌正是無相,只是此時的無相潔淨無塵的僧袍早已經不復存在,全身襤褸,身形佝僂,面若金紙。

無相看到夕陽下祥和無比的小村莊,嘴角浮現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懷中一個粉嫩嫩的嬰兒正揮舞著紅粉拳頭“咯咯”直笑,無相氣喘徐徐的無力坐倒在一戶農家的柵欄院落門前,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兒,滿臉慈愛。

“睿武侯不愧是大秦帝國四大武侯之首,玄黑鐵騎更是名不虛傳,如果大秦帝國擁有千騎,恐怕早就一統四荒,貧僧強行提升境界,以燃燒生命為代價,成功施展禪宗絕學佛怒金剛,卻不能盡數截留玄黑鐵騎,只能重傷睿武侯,大秦帝國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無奈貧僧如今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不能再帶你去更遠的地方,只希望你能夠長大成人,好好活下去。”無相是對著懷中嬰兒所說,說完這句時劇咳不已,臉色更加的蒼白,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今日之事,也算是你與我佛有緣,這串佛珠貧僧就贈與你,倘若秦王真的舉國滅佛,日後你若有機緣能和方丈師兄相見,佛珠之中的一縷殘念自會解釋一切。”無相將一串佛珠從手腕上拿下放入嬰兒的襁褓中,蓮座閉目,雙手合十,低聲誦著佛號:“劫生劫滅,緣生緣起,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無相話音剛落,全身散發出奪目的金黃色佛光,絢麗異常,一陣微風拂過,無相法身瞬間化為無數微塵,隨風而起,隨風而舞,須臾之間化為無形,消弭於天地之間,地上沒有一絲痕跡,彷彿從來沒有存過這樣的一個人一般,唯有一旁襁褓中,一個粉嫩的嬰兒小手攥著佛珠,在夕陽的餘暉下哇哇大哭。

晚霞之下,村頭一村婦喜滋滋的迎著剛從山中打獵滿載歸來的男人朝自己院門走去,剛到柵欄院落門前,一旁一個襁褓中傳出嬰兒的呱呱啼哭。

.............

秦歷一千零四年,大秦帝國最高統治者秦王下令,大秦境內舉國滅佛毀寺,逼迫僧侶還俗,如有不從者,一律誅殺,秦歷一千零五年,僧侶被誅者已達十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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