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覺得，神是什麼東西？”
玉鱗之不知道，所以他很老實地搖了搖頭。
老猴子還是有點東西的，他活了那麼久，而且還跟人類接觸了那麼長的年月，甚至跟神祇都接觸過。
它又抿了口酒，斜了少年一眼。
“神是什麼你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說要成神？”
玉鱗之剛想說什麼，老猴子又不耐煩打斷了他說話。
“得了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為什麼想成神。”
這是一隻猴子，沒什麼耐性才是正常，玉鱗之點了點頭，繼續傾聽對方的見解。
“神祇，就是猴王。”
倒是奇怪的解釋，玉鱗之看著老猴子，很認真地記著對方的話。
“一群猴子，他們在花果山釀酒喝，摘果子吃，驅逐野獸，日子過得很逍遙，但是他們覺得這樣不夠逍遙，他們希望能釀出更美味的酒，摘到更多更大的果子，希望野獸不敢來犯。”
“然後猴子們，就把這種美好願望告知上天，希望有那麼一尊神，會庇佑他們，會庇護猴子猴孫，庇護花果山的所有猴子們。”
“小子，你猜那些猴子們心中的神，會是什麼樣的？”
老猴子嘎嘎笑了一聲，抿了口酒接著道：
“猴子們心中的神，自然也是猴子了，那會是一隻被賦予所有猴子希望的猴子，會是一隻讓猴子們釀到更美味的酒，摘到更多果子，讓野獸不敢來侵犯的猴子。”
“你明白嗎，神這種生物，是你的族人對你期盼所集合的具現之物。”
“想成神，想成什麼神，那你要給你的大陸的生靈們，帶來什麼好處。”
“兩萬年前，海神平定海洋，所有海魂獸和海魂師都敬他愛他，他收集到這些敬他愛他之人的信仰後，成了海神。”
“一萬年前，那位天使之神大人，他將你們人類中的邪魂師，一個不留全部殲滅，收集了全大陸人的信仰，大愛大善大美，最後成了天使神。”
“如果你能滿足你們人類關於風調雨順的美好願望，他們就會供奉你為五穀之神，如果你是在夜裡給人類帶去了火種的人，那他們就會奉你為盜火之神……”
“懂了嗎，小子，就算你成為封號鬥羅，就算你能成為全大陸最強大的魂師，你只是強在自己，那你也永遠不能成神，想成神，你得到無數生靈的信仰。”
玉鱗之似懂非懂，想了想還是問道：“那，修羅神羅剎神之流，也是透過這種辦法成神的嗎？”
猴爺搖了搖頭：
“鬥羅大陸上成神，只能靠這種辦法，修羅神羅剎神，這些神話裡的神祇並不是在鬥羅大陸這裡成神的，或許在他們那個世界，越強大越能得到生靈的信仰，或者殺人越多越能得到信仰，誰說的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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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說不定還真有邪神那種邪門的東西，莫不成來自一個越邪惡越能得到生靈信仰的世界。。
真有夠糟糕的。
只是在鬥羅大陸，並不是那樣畸形的世界。
“要怎麼才能收集到信仰？”玉鱗之追問。
“天使之神誅殺邪魂師，海神平定四海，他們都是實現了無數生靈無限渴求的願望，這些信仰說是他們收集，不如說是無數生靈主動獻上去的。”
“猴子們希望有一位神，能滿足他們的釀酒摘果不受野獸侵擾的願望，有一隻猴子做到了，那只猴子，就成了神。”
玉鱗之沉默了很久，像是明白了其中要點。
戀紅塵還是迷迷糊糊的，但是看著還在沉思的銀髮少年，也不好上去打斷他的思路。
就在這時，有奇異的香味傳了過來。
“哈哈哈哈，烤魚來咯。”
老嶽頭拿著荷葉包住的烤魚，來到瀑布邊上。
玉鱗之謝過猴爺，帶著戀紅塵離開了，臨走前看了一眼老嶽頭的烤魚。
全都烤焦了。
老嶽頭盛情邀請，少年再三推辭，小炮仗好奇，說要試一下烤魚。
現在走在玉鱗之身邊臉色發青。
“誰讓你非要吃的？”
玉鱗之樂了，拿出瓶水遞了過去，戀紅塵大口大口喝過，才緩過勁來。
“鱗之，你懂了嗎？”她臉上有些迷糊，扯了扯少年衣角。
“大概是懂了的。”
總結猴爺所言。
信仰成神，歷史上的兩位神祇，海神和天使之神。
立下宏願，造福萬民。
除此之外，還得讓天下人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讓世人打從心底感激，感恩自己的所作所為，或者說是尊敬，憧憬自己。
難嗎？
很難，但是起碼知道了路在哪裡，玉鱗之覺得猴爺的話對自己幫助不小。
接下來，就是找路了。
“戴老大他們在幹嘛？”他看了一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戀紅塵。
這傢伙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一天到晚腦子裡也不知道裝著些什麼。
“搭房子去了，鱗之快走，咱不能落下！”
“你會搭嗎？”
“不會！”
很好，理不直氣也壯。
後頭一人一猴靜靜看著兩個小家夥遠去，二者身上的暮氣跟兩個年輕人恰恰相反。
猴爺看了眼被烤成焦炭的烤魚，滿是猴毛的手像是不怕燙，拿起來徑直塞進嘴裡。
老嶽頭在一旁呵呵笑著。
如果是以前的話，每次烤魚之後他會跟猴爺搶烤魚吃。
只是現在他太老了，沒那牙口，也沒那跟猴子一樣毛手毛腳的猴氣。
猴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吃啊，你小子愣著幹嘛？”
這裡能窺得半個寨子，一人一猴坐在瀑布之上，水汽如龍上升，這個場景老嶽頭看了一百年。
“猴爺，你坐在這裡看著寨子，看了多少年了。”
老猴子齜牙咧嘴，惡狠狠瞪了老嶽頭一眼:“五萬多年，當年答應你們先祖守護一下後人，他娘的你們是真的能活！”
老嶽頭嘎嘎直笑，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時候自己可能才四歲不到。
才三四歲，父母死了也不會難過，光著腚被猴爺抱著跳來跳去。
最後放在岸邊，猴爺抓來幾條魚，說要烤魚給自己吃。
猴子會什麼烤魚，自然也是烤成這樣跟碳一樣。
但是那時候，自己看著猴爺抓耳撓腮還是把魚烤成碳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樂得跟猴爺一起嘎嘎笑。
猴爺發現這小家夥還在笑，覺得自己烤魚應該也沒那麼差，嘴硬道:
‘學著點，以後就這樣給猴爺烤魚，知道沒有？’
猴爺對著還是三歲的自己，大概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記到現在。
‘知道！’
“猴爺。”老嶽頭聲音已經蒼老得不像話，像是在用全力才能說得出話一樣。
“幹啥子？”猴爺聲音還是跟百年前一樣。
“村子，還得拜託您繼續看一下。”
他安安靜靜說完這句話，坐在一旁弓著身子，身子越來越弓。
“你這人你這人，怎麼說的話也跟你先祖一樣！”
他的臉很老，像是老樹根一樣，猴爺卻像是看不到。
他看到的還是自己懷裡奶娃一樣大的小家夥。
那個小家夥身形慢慢變得挺拔，又變得蒼老，最後形如枯槁地坐在自己旁邊。
什麼時候，那個小奶娃已經那麼老了？已經老到要死掉了。
它撓撓猴腦袋，這個問題想了很多年它也沒能想得明白。
就這麼一坐，寨子從大清晨的安靜變得喧鬧，喧鬧夾雜著炊煙。
年輕人要出去忙活，那群外鄉人那邊很熱鬧，很多部落裡的小鬼沒有見過外邊的人。
明明太陽才剛出來，好像眨眨眼時間，太陽就要下山一樣。
不知不覺，日暮了。
猴爺撓撓頭。
“以前你巴不得像只猴子一樣跳來跳去，怎麼肯老老實實在這裡坐著陪老猴子我？”
老嶽頭睜了下眼，原來是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一天時間的尺度對於年輕人很長，彷彿有無窮精力，能做無限多的事情。
老了之後，一天時間，像是在哪裡一坐，就過去了。
“老了，坐一會兒，眯了下眼就一天過去了。”
“你老？你才幾歲，你老個屁，你以前不是還指著我鼻子說要比我活得更久。”
“比不得猴爺的。”
“你小子，以前膽子比我還大，光著腚要跑去掏那老鳥的蛋。”
老猴子想起以前老嶽頭小的時候，笑得嘎嘎直樂。
“那時候差點沒讓鳥爺給打死，還是猴爺把我救了下來，謝謝猴爺了。”
“你這傢伙，現在說話跟你爸一個樣，跟你爺爺一個樣，跟你太爺爺一個樣！”
老嶽頭也嘎嘎笑著，遲暮的太陽，在他身上揮灑最後一點餘暉。
“猴爺……”
“嗯？”
“小嶽已經不能再給猴爺烤魚了，猴爺換一個人來替您吧。”
老嶽頭閉上眼睛，坐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樣。
猴爺就靜靜地坐在瀑布邊上，吃著最後一條烤魚。
烤成碳一樣，哪只猴子會喜歡吃啊！
一人一猴，變成又只剩下它一隻猴了。
五萬多年，怎麼也習慣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