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在猶豫，為什麼？”
躺在地上，楊天岷看著那個蹲在自己旁邊面色有些複雜的白衣青年，也沒有在意說話時夾雜著破碎臟器的血液會從自己的口中溢位，而是問道。
作為一個曾經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年的戰士，楊天岷對生死有著自己的看法，原本都已經做好了獨孤老死的準備，卻沒想到最終依舊是死在了戰場上。
和他曾經的許多袍澤一樣……挺好的。
戰士未必要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年邁老衰安然逝去也不失為一條好的去路。
但能死在戰場上，為帝國流盡最後一滴血，楊天岷覺得，或許對他這個不忠不孝的無家之人，這就是他最好的下場了吧。
尤其是，他重新體驗了一把年輕時的感覺，那種在戰場上迎戰強敵血脈沸騰的感覺，到底有多少年沒有體驗過了，楊天岷自己也記不太清楚。
但今日，雖然只是一現的曇花，但楊天岷感覺自己的青春又回來了。
所以，此刻的楊天岷內心對自己，是沒有什麼遺憾的。
唯一可惜的，可能也就是沒能為帝國帶走範雲這個傢伙。
看著範雲，楊天岷是真的很奇怪，他臉上此刻的表情，為什麼會這麼複雜呢？
而且，不趕快殺了自己，蹲在自己旁邊又究竟在等待些什麼？
反正已經要死了，楊天岷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種無法挽回的趨勢不斷流逝。
所以，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不想還遺留一個未解的疑問。
一隻手搭在身邊大貓的腦袋上，範雲蹲在出氣多進氣少的麻衣老者旁邊，想了想，坐了下來，一老一少此刻就宛若偶遇閒聊的兩個人一樣。
如果能忽略掉四周的千百具屍骸與破碎沉沒的大地的話。
“我也沒有猶豫……只是突然覺得，或許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出手了。”
“在最後的揮槍之前我就已經看出來，長時間施展武魂真身並接連多次釋放第八第九魂技早已消耗空了你體內的魂力，你最後完全是憑藉壓榨自己的生命力和意志力在和我戰鬥。”
“現在，就算我不再對你做什麼，你也最多只能活一刻鍾不到了，而且已經沒了繼續戰鬥的能力。”
範雲的語氣不急不慢，像是在思索該怎麼以一種得體的方式回應老者的提問一樣。
而躺在地上的老者聽到了範雲的解釋，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那暢快的笑聲感染了自己的眼眶，幾滴豆大的淚水被他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小子在敷衍我，絕對不是因為這個理由。”
老者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一人一貓，眼神奇異：“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現在之所以在確認我活不長久後放棄繼續對我出手，是因為你內心的愧疚和同情。”
“我可是你的敵人，剛剛還在為了奪取你的性命做最後的努力，你為什麼要同情我呢？”
“而且你就不擔心等下在我徹底死去之前，還會給你反手來一下嗎？”
範雲注視著那個面色怪異的老者，伸出一根指頭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搖了搖頭：
“說實話我並不擔心。我的眼睛有些特殊，你沒了再戰的能力，關於這一點，我還是很確定的。”
“你關注的點竟然是這個嗎？原來你心裡還真的存在著同情嘛……”楊天岷的語氣有些唏噓。
“讓我猜猜是為什麼……我猜，是因為你覺得你主導了一場屠殺是嗎？我能夠感覺出你在戰鬥之中的留手，你並沒有施展出你真正的實力，不僅沒有施展武魂真身，就連魂環都沒有展現暴露出來。。”
看著面色不變的範雲，楊天岷此刻的表情有些得意：“小子，你可永遠不要小瞧了我這種曾經在經歷了無數戰鬥從戰場上殺出來的老兵的眼光。”
“戰鬥中一個人到底有沒有使用全力，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範雲點了點頭：“好的，下回我會試著再演得真一點。”
楊天岷說得沒錯，對於範雲來說，他內心深處其實一直藏著深深的內疚。
不論是對大陸的百姓，還是星羅與天鬥的軍隊。
因為這一場遍及全大陸的戰火，就是由他參與籌劃的……
而且此次的星羅之行，其實範雲一路的緩慢行進，目的不是為了所謂的為自己的摯友雪清河要一個說法。
因為作為事件的謀劃者，範雲很清楚地知道雪清河其實早就死了，但“雪清河”並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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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雪清河外表之下的那個人並未死去，只是換了一個身份而已。
而他真正的目的，則是逼星羅帝國對自己動手。
是的，範雲的任務，就是逼迫星羅帝國派兵圍剿他，然後再摧毀這些圍剿之兵。
就像曾經提過的一樣，每一個封號鬥羅，都是一個極強的武器。
若是沒有提前通傳和擔保，而是帶著敵意前來的話，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會放任封號鬥羅在自己的中心閒逛妄為。
因為一個一心想著破壞的封號鬥羅所能造成的破壞，無疑是十分巨大的，就算有其他封號前來阻止……
兩個封號在皇城或是某一勢力的權力中樞大戰……這是想要將一切推倒重建嗎？
而範雲此前在外界的眼中雖然實力不明，不一定真的是封號鬥羅。
但戴明淵可曾經是從朱仲達口中瞭解過範雲的隱匿能力的。
而現在朱仲達已經離開了庚金城，星羅或許唯一的一位可以察覺範雲行蹤的強者也消失了。
一個無法被察覺的強者若是進入了庚金城，想要在其中做什麼，沒人能夠阻止。
所以，範雲很清楚，在自己進入庚金城之前，大大咧咧地暴露行蹤的時候，星羅的那位皇帝一定會想法設法讓自己進不了城。
又或者會藉此機會除掉自己這個未來的大患。
所以，範雲的這一路緩慢前進，其實就是在逼迫星羅帝國動手，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那位皇帝這麼能忍，一路到了庚金城前面沒多遠才開始動手。
而如果問範雲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因也很簡單，他要摧毀星羅帝國軍隊的脊樑。
星羅帝國以軍立國，軍隊就是他們整個國家的根本。
而對於一支強大的軍隊來說，堅不可摧的軍心和戰無不勝的信念是最基本的構成。
星羅軍隊這一方面做的很好。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們也擅於從這方面入手，擊垮敵人的信念與脊骨，然後全然吞滅。
在曾經和天鬥帝國的戰爭中，星羅軍隊就在和天鬥軍隊的戰鬥中打斷了天鬥帝國的脊樑，將對星羅的畏懼刻在了天鬥軍隊的骨子裡。
自那之後，原本就武力不昌的天鬥軍隊頹勢更顯，而星羅軍隊的戰力則更上一層。
而如今範雲想做的就和曾經星羅帝國對天鬥帝國做的一樣。
之所以選擇如此聲勢浩大且易被觀察的戰鬥方式與姿態，而不是詭譎雲海全面席捲困殺這些來自星羅的敵人不被外人發現。
正是因為他想透過以這種無法違逆的姿態全滅星羅帝國最為強大的軍隊，告訴全大陸星羅軍隊並非戰無不勝，打碎天鬥軍隊和反抗軍心中對星羅軍隊的畏懼，也摧毀星羅軍隊的自信與軍心。
範雲他要，打斷星羅的脊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