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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既然這樣,我就先裝為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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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姜覺得老爹羊侃自從到了建康以後,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不僅驕奢淫逸,花錢大手大腳,而且沉溺酒色,再也看不見當年北朝名將的風采。以前她還時常將羊侃與劉益守做比較,現在就完全不提這一茬了。

“今天,阿郎又被敲詐了一百萬錢吧……”

臨時居住的別院臥房內,羊姜像條死魚一樣躺在床上,對正在桌桉邊看書的劉益守問道。

“對,反正都是些不義之財。”劉益守毫無感覺,這些錢都是於謹他們那時候在淮南搜刮來的。

“不義之財?”

羊姜一下子坐起來,完全不困了。

“蕭衍壽宴將至,明日我帶你去建康城內轉轉,只當是散心了。”

劉益守將手裡的冊子放下,看著羊姜微笑說道。

“不去不去,一點都不喜歡建康這鬼地方,街上的錦袍公子一個個塗脂抹粉的,好噁心。”

羊姜還是更喜歡在壽陽,建康有一種不真實又浮誇的繁華,顯得另類變態。走到街上都會讓她想起自己老爹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

“去轉轉也無妨嘛,反正,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閒來無事在建康晃悠了。”

劉益守喃喃自語一般的說道。

羊姜只覺得他話裡有話,又不明所以。

第二天,劉益守讓陳元康當嚮導,帶著一行人,包括斛律羨、陽休之和羊姜等人在內,沿著青溪往南走。沿路有什麼當地手工藝品、小食等,都會買一點讓斛律羨拿著。

這一路走一路逛,眾人也都被建康發達的商業給震撼了。

在劉益守看來,建康的工業雖然完全沒有,僅有一些傳統手工業,但商業卻有些畸形的繁榮,來往不少客商都不是中原人士。

然而以秦淮河為分界,過了秦淮河往南的烏衣巷等地,別墅森嚴規整,商鋪絕跡,儼然一副宮廷氣派。

這種反差造成的視覺衝擊實在是令人難以忽略,以至於羊姜等人都不願意繼續再往前走了。來到朱雀橋邊,對面正對著的就是烏衣巷,陳元康想開口說什麼,最後都化為一聲嘆息。

“這朱雀橋,始建於永嘉南渡時期,當時為交通要道。王謝等大族,就居住在附近烏衣巷。”

陳元康說了一段廢話,指了指橋對面不遠處石碑上寫著的“烏衣巷”三個字。自從東晉時王謝等大族將烏衣巷從軍營變為居住地以後,這地方就成了鐵打的營盤。

而翻來覆去的王朝成為了流水的兵。無論南朝如何更替,那些大世家們都過得穩穩當當,乃至有今日烏衣巷之威嚴。

在建康,不是你有錢有勢,就可以住朱雀橋附近的,如羊侃之流,哪怕受到蕭衍寵信,也就只能住東府城附近。那裡是梁國新貴與宗室子弟扎堆的地方。

而烏衣巷等地,則是南朝大世家的保留地,連蕭衍也無法染指。

“陽休之,剛剛不是買了文房四寶麼?準備一下,我要在這裡留字。”

劉益守看了看橋對面車馬不絕的烏衣巷說道。

在這裡?

“主公,這裡是王謝等大族聚居之所,我們在這裡留字,會不會……”

陽休之不敢繼續說下去。劉益守這種打臉,比帶著人打進人家屋子裡還要過分,畢竟這些大世家裡永遠不缺文化人。

“難道他們還敢派人打我不成?我麾下數萬將士,還打不過這些腐朽墮落的世家子弟麼?”

劉益守反問道。

陽休之不說話了,直接磨墨。

“長猷,找個石匠,將我所寫之文凋鑿在朱雀橋上。”

劉益守對陳元康說道。

陳元康以後還要在建康活動的,劉益守也不想他太尷尬了。

筆墨已經準備好,劉益守將毛筆遞給羊姜說道:“我來念你來寫。”

“你為什麼不自己寫啊!”

羊姜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劉益守到底想幹啥。

“我的字,難登大雅之堂,別廢話了。你也不想每個路經此地的人,都把我嘲諷一番吧?”

劉益守強硬將毛筆塞到羊姜手裡。

他邊走邊吟詩,煞有介事的說道: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落款就是:無名氏。”

晴天那個霹靂,這淺白的文字,這澹然的嘲諷,眾人除了粗通文墨的斛律羨外,全都是一臉震驚。

“阿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羊姜都感覺出來劉益守是在挑釁。

“寫吧,有些事情你們不懂,這半闕詩的名字,嗯,那就叫烏衣巷吧。”

劉益守擺了擺手,示意羊姜趕緊寫。

他明明是在懷古,只不過早了百年而已,結果別人卻認為他是在寫嘲諷文。給活人寫悼詞,不外如是。可那個活人又怎麼知道自己已經是癌症晚期呢?

不一會,陳元康帶著石匠來了。那石匠一看石橋上的四句五言,嚇得瑟瑟發抖,說什麼也不肯將這些鑿在石橋上。做這一行的經常幫人刻字,自然不會連一首淺白的五言詩都讀不懂。

“你不鑿,我讓我手下鑿,然後就對外人說是你做的,如何?”劉益守拿出一個小布袋,遞給石匠,裡頭都是小銀豆。

軟硬皆施下,石匠含淚收下了一筆橫財,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分分鐘就把字鑿刻在石橋上。等一切辦完,他沒有任何停留一樣的逃之夭夭,估計會連夜逃離建康,免得遭遇王謝等大族報復。

看到“自己的”的詩句被刻在朱雀橋的石柱上,劉益守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暗想:不知百年之後,世人會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走了,租一艘船往西邊走,咱們去石頭城。不知道我那老師陳慶之現在如何,我是不敢去跟他見面的,怕他打我。”

劉益守哈哈大笑道。

一行人租了艘秦淮河上的小船,沿著河道往西去石頭城。

有幾次陳元康都想開口,不知為何,最終什麼也沒說。陽休之卻問道:“主公在那裡留字,是為了震懾梁國世家麼?”

他們這幫人都是北面來的,對王謝等南朝大族無感。

“如果我舔著臉去跟王謝等大族之人交好,他們會尊敬我麼?”

劉益守反問道。

陽休之想了想說道:“多半是不會吧。畢竟跪著跟他們打交道的人何其多,真不缺主公一個。”

“這不就得了麼。既然與王謝等大族交好,那些人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所以何必對他們客氣呢?不服又怎樣,不服帶兵到壽陽來咬我啊!”

劉益守滿臉不屑說道。

這時候陳元康才對陽休之說道:“雖然噁心了王謝等大族,對我們沒有直接的好處,但這些人本身就不可能支援我們,不過是把遮羞布扯下來了而已。

然而其他人看到了我們這樣的態度,或許就會靠攏過來,特別是那些看不慣梁國大世家的人。”

陽休之恍然大悟,劉益守做事果然是不會無的放失。

在建康城內走水路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來到了石頭城下。

石頭城四面天然環水,堵住了長江到秦淮河的入口,戰略地位異常重要,自古便有“得石頭者得建康”之說。石頭城是在一塊凸起的山丘上修建的小城,佔地不大,城樓卻異常高大。

眾人都看向劉益守,知道這位大哥來這裡根本就不是來找陳慶之,而是來留“墨寶”的。

劉益守四下裡觀望,找到了一塊還算平整的巨石。

他一邊拍打著巨石,一邊唉聲嘆氣道: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照這個寫,落款無名氏。”

又是四句嘲諷詩,羊姜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如果說之前烏衣巷那個可以勉強算是“借物喻人”的話,這首就是不加任何掩飾的瘋狂打臉了!嘲諷南朝世家痴迷於享樂,根本無意國家統一。

劉益守這才多大年紀,連他都要“家祭無忘告乃翁”了,現在的世人還能等到南梁一統中國麼?要等到你孫子的孫子的孫子,才有可能給你燒紙錢告訴你。

這地圖炮開得可真是夠爽的!

羊姜已經麻了,面無表情的接過筆,將四句詩寫在巨石上。陳元康對著斛律羨招招手,笑眯眯的找他要了一把小刀,然後將剛才寫下的詩句凋鑿了一番。

辦完這些之後,劉益守感慨的嘆息道: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闇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建康是個好地方,只是交給梁國世家,交給蕭衍,可惜了。他日百萬雄師過大江,我定還建康一個朗朗乾坤。”

這首詩裡面有一個很明顯的破綻,與劉益守的“高水平”完全不相符合。陳元康眼中精光一閃,明白對方是有意為之。

今逢四海為家日,說的是如今已經四海一家,天下一統,可是現在明明是天下割據群雄並起。劉益守這麼說,應該是反諷感慨,託物言志,表明自己有一統天下之心。

他拱手對劉益守行禮,難掩激動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建康蠅營狗苟之輩太多了,主公何須跟那些人一般見識。我們虎踞壽陽,俾睨天下,一旦有事,南下北上皆可。

待這次蕭衍壽宴完結後,我們回壽陽可以好好幹一番大事了。”

“會的,真要幹一番大事啊。”

劉益守眺望著遠處的江面感慨說道。

一行人離開後不久,石頭城守軍斥候在巡視周邊的時候發現了這首詩,將其記錄下來報給正在石頭城眺望遠方的陳慶之。

“建康文人多無恥之輩,浴血奮戰不見他們的鬼影子,閒得無聊發牢騷倒是一套一套的,這麼想一統中原,有種你自己上啊!”

一張馬臉的馬佛念看到這首嘲諷詩,肺都要氣炸了。建康那些塗脂抹粉之輩,在床上的戰鬥力比他們在戰場上的戰鬥力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還好意思說什麼家祭無忘告乃翁,我呸!

“來人,裝表起來,懸掛在簽押房的牆上!”

陳慶之微微一笑說道,似乎對詩裡面的嘲諷挖苦不以為意。

建康文人血還未冷!

雖然只是發牢騷而已,但也足見自己當年北伐沒有白跑一趟,陳慶之有些欣慰。不同的人,看問題的視角是不同的,馬佛念只看到了牢騷與抱怨,陳慶之看到的卻是希望。

只不過他若是知道這首詩是劉益守留下的,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

劉益守在石頭城下刻的詩句沒引起什麼波瀾,陳慶之的“看重”,他也無從知曉。倒是在朱雀橋上留下的詩句引起了掀然大波。

王謝子弟不少人在宅院門前叫囂,要劉益守出來跟他們“鬥詩”!

文人嘛,自然是不會打打殺殺的,用文字殺人以後還要用文章誅心,這才是有文化的流氓喜歡幹的事情。沒有什麼比用“才華”來打臉劉益守更好的事情了。

那首凋刻在朱雀橋上的《烏衣巷》,王謝等大族根本就不敢去擦,只盼著劉益守聲名狼藉,這首詩也就失去威力了。

然而面對來勢洶洶的挑釁,劉益守皆以“身體不適”為由閉門謝客。對付鍵盤俠和槓精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跟他們去爭執。只要你下場去跟他們爭,無論輸贏,你都算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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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謝子弟看到劉益守行館外駐紮的大軍兵強馬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再加上對方根本不接茬,久而久之這些人也自行散去了。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初秋,蕭衍的壽辰如期而至,將宴會的地點,定在“樂遊苑”。

那裡是皇家園林,風景優美,北面是玄武湖,東北面是覆舟山,可謂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為什麼不在大殿內舉行宴會呢?

因為參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隨從,大殿的空間不夠,人擠人也顯得很無趣,遠不如樂遊苑這裡,可以吃可以玩,還風景優美。

不得不說,南朝世家打仗不行,享受還是很會的,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辦這事的真是個妙人。

劉益守讓羊姜假扮貼身親隨,讓陽休之假扮下僕,帶著二人來到樂遊苑。此時蕭衍已經在一處高人半截的巨石上盤坐,石頭上鋪著的絲綢,上面就只有一杯清水,一道菜也沒有。

而群臣們所在的位置,地上的絲綢上已經滿是冷盤,種類之多,花樣之繁茂,看得羊姜傻眼了。有些菜她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做的,但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羊姜原以為羊侃平日裡吃喝玩樂已經很奢侈了,今日一見,才發現自己老爹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弟弟啊!

“有時候也別太怨你父了,和光同塵,要融入建康這個大染缸,不奢侈是不行的。”

劉益守在羊姜耳邊小聲說道,對方微微點頭,顯然是認同了劉益守的說辭。

“劉駙馬,我看你身邊這下僕挺俊俏的,不如送給我當孌童怎麼樣?我還你十個美人。”

剛落座,就有個不開眼的傢伙跳出來了,指著羊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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