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於冷靜的反應，讓遞話的常滿貴都愣了一下，“易廠臣理解就好，皇上也是一番苦心，必竟易夫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行刺皇上，若不查個清楚，皇后娘娘那邊沒法交代，可易夫人又病得連人都不認識，沒法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慢慢地細查。”他笑一笑，又道：“不過易大人放心，皇上怕易夫人在宮裡住得不便，已經賜了新宮殿專門給易夫人養病，隔三岔五的，大人還能去看看夫人。”
易恆微笑，仍舊是那句，“多謝皇上。”
常滿貴聽著這略帶沙啞的語聲，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意，稍稍欠身退了回去。
易恆將空杯子在手裡攥了一會，反手放到小宮女的托盤上，只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杯子錯了一點，差點掉在地上，江慕允及時接住，“大人，您沒事吧？”
易恆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沒事。”
易恆不再理她，抄了手在殿前站著，一如從前一樣，猶如神祇一般站在皇上身邊。
夜重年亦像從前一樣，甚至比從前更加愉悅，時不時與易恆說笑兩句，彷彿兩人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麼似的，直到夜重年不小心打翻了燭臺，眼見蠟燭掉下來，易恆本能般的伸手去接，只是那蠟燭卻仍舊掉落了下來。
易恆在那一瞬間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從來沒有過的頹然，夜重年也注意到了，繃著的嘴角抿出一絲笑意。
“皇上，您沒事吧。”常滿貴瘋狂擺手，幾個小太監飛撲過來滅了火，一場虛驚，有驚無險。
“沒事。”夜重年顧不上自己，只關切地抬頭詢問易恆道：“廠臣沒事吧？”
易恆低頭道：“臣沒用，以後怕是保護不了皇上了，這近身侍候的活，臣做不了了。”
夜重年笑笑道：“易廠臣不要心急，病總得慢慢治，那以後御前的活，就先讓袁江代勞吧。”
“多謝皇上。”
兩人小聲交談著，絲豪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目光都變了，看著易恆議論紛紛。
“易掌印瘸了，你看到了嗎？”
“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真是可憐。”
“是啊，聽說易掌印在牢裡時一直是跪著的，脖子上還壓了八十斤的鐵鏈，就是神仙也得壓瘸了。”
“真可憐。”
江慕允緊緊握著雙拳，聽著這些話，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她知道他吃了不少苦，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她離得近，剛才就那麼看著他一瘸一拐從面前過去，江慕允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在被人一刀刀割著，痛得無法呼吸。
可是，她卻只能遠遠看著他，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佟佳惠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眸子裡露出些許欣喜，想到佟裳，又憑添了兩分歡喜。
“你別得意太早，讓人看出來就不好了。”
佟佳沅在旁出言提醒。
佟佳惠自然失態，忙別過臉去。
佟佳沅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端著酒杯自斟自飲。
席間，大家各懷心事。
裴貴人那邊突然一陣騷動，皇后關切地道：“裴貴人，你怎麼了？”
素瀾一面替裴貴人拍順，一面道：“回稟娘娘，皇上，我家主子……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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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臉色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勉強扯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在嘴邊，“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啊，易大人平安歸來，裴貴人又有喜了，皇上，真是可喜可賀啊。”
夜重年也有些意外，回想著道：“算算日子，確實也有一個多月了，裴貴人，你辛苦了。”
裴貴人面帶嬌色，小聲道：“能為皇上誕育皇子，是臣妾的福份……”
夜重年高興地道：“朕今天高興，賞，常滿貴，裴貴人有喜，賞昭德宮上下各紋銀十兩，賜裴貴人妃位。”
皇后大驚道：“皇上，裴貴人入宮日子短，歷來只有有所出的宮妃才能晉妃位，裴貴人還沒生產，就這麼抬了妃位，似乎有違宮規。”
夜重年道：“上次裴貴人不小心滑胎，朕就十分痛心，想來她位份低，又懷著朕登基後的第一位皇子，難免遭人嫉妒，如今朕給她抬了妃位，一來以示嘉獎，二來也是為了給她日後行些方便。”
他將話挑得這麼明，雖然沒指名道姓，可語氣裡的意思，分明是有所指，皇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
夜重年想了想又道：“裴妃離上次小產沒幾天，你身子弱，以後就免了晨昏定醒，好生在宮裡養著，周誠一直侍候你的平安脈，你的胎就交給他負責。”
佟佳柔面露喜色，謙卑道：“多謝皇上。”
夜重年笑著道：“好好替朕生下龍子，朕還有厚賞，常滿貴，封妃的儀式別操辦得太複雜了，從簡就好，裴妃現在身子嬌貴，還不足三月，不能累著。”
常滿貴呵腰道：“是，奴才知道。”
夜重年臉上難以抑制的高興。
底下群臣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恭喜裴妃娘娘，賀喜裴妃娘娘……”
夜重年哈哈大笑道：“好了，大家繼續賞歌舞吧。”
在這樣的喜悅裡，皇后面色慘白，佟佳惠也是面如死灰，沒想到裴貴人這麼快就再次懷上了孩子，皇上還當場給她抬了妃位。
易恆趁歇場的時候到外頭透氣，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地上落了一層雪霰子，腳散在上面十分的滑。
“大人當心。”
江慕允上前摻扶了他道：“奴才扶您過去，您要到哪去？”
易恆看著她道：“撒手。”
江慕允一直害怕他，被他說了一句，本能地要放手，只是一想到如今他不一樣了，咬了咬牙，第一次違逆了他的意思，“我不撒，大人您不喜歡奴才奴才知道，奴才也不高攀您，只是您現在不方便，奴才侍候您是應該的，您別覺得有負擔。”
她人小，手上卻有把子力氣，易恆強不過她，只能任他扶著走了。
夜重年從大殿裡出來，遠遠看著二人走遠的背影，眸子微微眯起。
常滿貴笑著道：“易大人一向不近女色，看來這江姑姑還有兩把刷子，英雄難過美人的關呦。”
夜重年沒說什麼，抬頭看著那漫天飛雪道：“朕搶了他的人，再還他一個，也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