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朝堂時, 文武百官已經恭敬地到班了。
朝殿外頭,錢世勳和齊孝衍兩人被架在一條寬凳上, 被兩個護衛一邊一個按住,舉著長棒施打。
錢世勳咬著牙一聲不吭, 齊孝衍的叫聲卻傳的天邊都能聽見。
一面捱打,一面哭說,“孝卿,我被打無所謂,可錢大人一把年紀了,又是把你養大的人,你還這樣對他, 未免太說不過去, 你要打,打我一人好了,把錢大人身上的棍刑,都加在我一人身上好了!”
其聲音之淒厲, 內容之感人, 深情之流露,簡直逼真地想讓錢玉給他過去戲臺上唱一出緹縈救父。
底下有不少大臣都被他的哭聲感動壞了,紛紛出列替他求情說,“殿下,不論燕公子與錢大人犯了何罪,可公子畢竟是您的親哥哥,錢大人對您有養育之恩, 我朝以孝行治理天下,殿下這麼做,恐怕會傷了天下人的心,有失妥當。”
嗯,不錯,竟然和她搬出了孝行。錢玉不說話,輕飄飄望一眼底下,聽不見似的繼續坐在龍椅上想心事。
她不開腔,底下的大臣以為她是心虛了,越發有理有據起來,加上齊孝衍叫得實在是慘,許多大臣紛紛出列附和,讓她免了他們的棍棒。
就連昨夜方逼死自己女兒的淳于大人,也架不住身旁同僚的慫恿,硬著頭皮上奏說,“殿下,錢大人年事已高,恐怕受不住這一頓毒打,我朝帝王自不必說,就是前朝的宣帝,對老臣也是優恤有加,殿下這麼做,恐怕會寒了人心。”
聽說,錢玉微微一笑,直直望著他,漫不經心地道,“可這無子哪裡來的父?諸位常說孝道,沒了兒子女兒,哪來的奉養一說?孤是王,他們以下犯上難道不該罰?淳于大人,若是你的兒女都死光了,還會有人在意他們是否履行了孝道麼?”
這分明是在暗諷他昨夜逼死他女兒的事,身上背了親生女兒的命,淳于大人自知理虧,不敢再多言,諾諾退了回來,“殿下說得是,是老臣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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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人被擊退,卻還有許多大臣不明形勢地上來繼續替他們求情。
錢玉面上不言語,心下卻暗暗記下這些人的面龐,想著等稍後下去,讓戶部調查一二,看看這些人到底是否和錢世勳有瓜葛。
今天的這一出苦肉計,齊孝衍演得不錯,她也收穫不少。
看看越來越多的大臣加入勸諫的行列,外頭施刑的護衛也打完了,錢玉才皺著眉頭,冷臉道,“諸位愛卿說得有理,可就是孝道再大過天,孤也是王,如今雖不敢稱天子,孤也是天道所授,難道,在諸位心裡,孤的天道,還抵不過區區的孝道麼!”
勸諫帝王是不錯,可若是死諫,讓自己和家族招來殺身之禍就得不償失了。
在場的大臣都是士族中的佼佼者,在性命面前,自然不會在乎什麼青史留名之事,被錢玉這麼一恫嚇,立馬嚇得噤聲了。
紛紛跪倒在殿前,惶恐謝罪說,“臣有罪。”
“都起身吧,諸位愛卿凜於勸孤,何罪之有?”
打一棒子給一顆棗,錢玉善於收買人心,自然也擅長此道,笑眯眯讓臺階下的大臣起身後,對殿外還趴在長凳上的兩人嘆了口氣,吩咐身邊的小太監說,“去準備兩頂屏抬,將錢大人與燕公子送回去,再派兩個醫術精湛的御醫過去,務必要用最好的藥,讓他們的傷口儘快癒合。”
小太監連聲應著退下去了,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小太監搬著屏抬將兩人架著趴在屏抬上抬出了宮門口。
見狀,錢玉故作傷心地又嘆口氣,道,“諸位愛卿,無事就退朝吧,今日,孤望著情若親父的錢大人和孤的親兄被打,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孤欲回去抄一遍《孝經》來彌補孤的罪過,諸位,可還有什麼話說麼?”
底下的大臣哪裡還敢多言,忙又齊齊跪下,朗聲道,“殿下英明純孝,是我江山之福!”
“嗯,那便退朝吧。”錢玉淡淡說完,起身回了內殿裡。留下一眾的大臣留下了一身的冷汗。
***
不知是否是覺得北齊這內廷裡如渾水一般遲早要攪出事來,她還沒及忙大婚的事宜,柔然的兵馬又到北邊的邊界侵擾了。這還不算,後梁趁她們不備,攻佔了南邊的幾座城池,隱約聽說還有和江南小朝廷聯手的訊息。
腹背受敵,錢玉也沒心思辦喜事,正巧淳于敷背上被淳于大人鞭打的傷勢還未完全痊癒,她便想和淳于敷商量著,要把婚期延後。
“這件事,全憑殿下的吩咐就是了。”三月寒天裡,淳于敷懷抱著手爐,坐在鋪了狐裘的榻上,笑道,“殿下與文施,不過都是想找個藉口,推拒成親一事罷了,反正有這麼個藉口,可阻外頭的流言蜚語,也不在乎是多晚多早了。”
“話是這麼說,可孤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你。”錢玉嘆一聲,看她一眼,“……你身上的毒,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淳于敷笑呵呵道,“殿下不必擔憂,文施一時還是死不了的。”
“是孤對不住你。”錢玉越發愧疚,“他們想要孤的命,孤卻連累到了你。”
“哎,殿下可別這麼說。”淳于敷搖頭反駁道,“那毒太烈,若是殿下一人服下,不出一年定要暴斃而亡,文施與殿下分著吃,兩人一塊活著,就是命短了些,也比文施一人苟活要好。”
錢玉苦笑道,“真是想不到,孤把錢大人當生父一般看待,他竟然想要孤的命。”
“戰場無父子,皇權無兄弟,殿下莫要傷懷了,這都是沒法子的事。”淳于敷也苦笑一聲,“在權利面前,哪兒還有什麼親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簡單不過了。”
錢玉點頭,還是有些痛心,正要說什麼,外頭忽然進來個小僮,對她們道,“姑娘,殿下,外頭高姑娘和木姑娘等您們出去呢。”
“嗯?”錢玉有些不明所以,還沒問是什麼事,淳于敷便一把拉住她,臉色不是很好,“殿下別過去。”
錢玉更加不明白了。“嗯?為什麼?”
“文施是為殿下……”淳于敷話到一半,忽然截住話頭,嘆道,“罷了,殿下還是過去一趟吧,只是文施有些累了,不想出門,原諒文施不能陪同了。”
說完,她就想起身往內室走,錢玉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又兼不想單獨見木雪,便急忙拉住她,拖著她不讓她走,笑道,“既然被邀了,那怎能臨陣脫逃呢,淳于姑娘還是和孤一道出去看看吧。”
勾引人是門技術活兒。
高畹兮不知道怎麼弄好,木雪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當然也不會知道。
不過,雖然她們都是素人,這京都的宮內還住著許多老宮人。
在這京都皇宮裡侍候了許多年了,就是錢玉奪了王位,也沒有為難她們,依舊是讓她們在宮內侍候著。
因為年紀頗大了,內務管事也很通人情地沒讓她們再幹些別的活計。只讓她們閒時看看花草,守著那些無人的宮殿。
老宮人們年紀大,見識也該廣些,想必經過幾個朝代的女人們爭寵鬥豔,也該知道那些妃子是如何勾引帝皇的才是。
想到這一層,高畹兮趕緊拉著木雪跑到宮裡幾處廢棄的宮殿前頭,尋尋覓覓地找到個小宮女後,就假借淳于敷的名頭,吩咐她把這幾處宮殿的老麼麼們都叫到她們面前來,好讓她們問問話兒。
小宮女不敢怠慢,很快就按吩咐,將幾處宮殿裡守著的年紀大的宮人叫了過來。
屏退了跟著她們的女官後,望著一眾的半老徐娘,高畹兮背著手,像模像樣地在她們面前走來走去,咳了一聲,慢條斯理道,“我是西鸞殿那位淳于姑娘派過來的特使。想必諸位也有所耳聞,淳于姑娘馬上就要嫁予北齊王了,但是淳于姑娘出身漠北胡塞之地,難免會有討不到北齊王歡心的時候,為了避免往後盛寵而衰,淳于姑娘特地讓我過來,向諸位姑姑們討教一二,這女人,該如何討女…咳,男人的歡心呢?”
沒想到她大動干戈就為了這個,一眾原先還以為會將她們逐出去的宮人頓時松了口氣。
彼此嘰嘰喳喳地討論一番後,推舉出來一個氣質清雅的中年女人,笑對她道,“姑娘,這位,曾在前朝陛下最寵愛的妃子面前做過侍女,姑娘不妨問問她,畢竟,那位娘娘的氣派咱們可是見過的,當真是……嘖嘖,那時候,所有的寵愛都在她一人身上了。”
“哦?”高畹兮頗為好奇地打量了面前的女人一眼。的確,人到中年了,還有股脫俗的氣質。
俗話說,有什麼樣的主子,才有什麼樣的奴婢。這宮人如此,她的主子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也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