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
跟隨夥伴一起從天花板陷坑回到一樓，脫離了幻境的孫凜還是驚魂未定，走起路來還是有點頭暈。
“阿帶，沒事吧？”万俟二關切地問。
“我還好……”孫凜強打起精神來，但還是謹慎地說道，“我剛迫不得已喝了一杯飲料，要是我也異變了什麼的一定要趕快按住我啊。”
“敵人的飲料你也敢喝？”万俟二提高了音調，“等會馬上讓週週給你看看吧！”
“我也是沒辦法，對方陰陽怪調的，唬得我有點慌……”孫凜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軟弱，“總之小心。”
“我們懂。好了，人群都疏散了，剩下來就是淨靈跟……”昭華正說著，望向騷動中的南出口時又遲疑了一下，那邊看著不是很順利。
“怎麼了？”感覺自己已經忍了好久，孫凜颯地單手凝聚了黑霧爪牙衝上前，嚇得人群一退。
“阿帶你沒事！”正在那大聲試圖溝通的雪松扭過頭來，表情像哭也像笑，“被抓到的那些疑似感染者，突然又恢復正常了……”
“恢復？”孫凜下意識地望向艾莉西亞那邊，被電網圍住的人或驚恐或惱怒，但確實看不出異狀，“他們是在裝正常嗎？”
“總之人還不能放。”從中庭走回來的哈登強硬地表態，雪松畢竟不是專業的淨靈者，如今自然是不能隨便放走可疑人群的。好在如今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他們的壓力不會太大。
“我們得搞清楚法術傳播機制，然後也要看看有沒有魔法石之類的物品維持……”雪松謹記著凱里的教誨，但商場外的騷動又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喂，外面怎麼好像也出事了？有漏網的感染者？”
不會吧？孫凜連忙擠了出去，人海亂成一片，隱約聽見的話題還是“殭屍”，有些人已經跑回來衝他們用力揮手大喊。
“好像真的出事了！”雪松急得跺腳，這應該算是他的失誤，阿貝爾見狀急忙安撫地拍拍他的肩。
“什麼”哈登大聲地跟那些惶急的人溝通，然後疑慮地望向愣住了的夥伴們，“現在死靈都在外頭？”
“那我們抓到的”雪松動搖了一瞬，望向曾試圖襲擊他的人時又堅決地搖搖頭，“沒有錯的！”
哈登皺著眉上前，不顧艾莉西亞的阻攔直接抓起其中一個“疑似感染者”的手臂看了看，再把人轉了個身看了一遍，然後嘖了一聲。
“艾莉西亞、泰雅、瑪瑞娜！把疑似感染者全部隔離！”他扭頭大聲命令，“這是能附身轉移的死靈法術！”
“那已發現的‘暴動者’怎麼辦？”雪松懊惱地問。
“交給我！看我大纏縛術”伊凡張開雙手發動紋印，淡彩色的火屑迅速凝聚為果凍狀的使魔包裹住街上追過來的“殭屍”，只給這些掙扎扭動的受害者露出氣孔來。
“很好！能堅持住吧？”哈登一邊檢查著一邊扭頭問。
“沒事的，來想想怎麼治本吧！”伊凡握了握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沒錯，就算他們能壓制住“殭屍”，形勢也依然對死靈法師有利城市不會缺少人的來源，換言之是不缺少施展死靈法術的材料。被附身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沒有關係之後他們能變成新的死靈被收回，重新讓死靈法師將他們附到他人身上接著攻擊，如此反覆增殖傳染，如果城市沒有相應的應對措施的話，這麼做幾乎能使城市全然淪陷。但按理來說作為藍世第一大城市、白魔法帝都的奧術不會毫無防備才對。
“為什麼法陣沒有啟動，這種程度的騷亂應該能被發現的啊！”哈登依然覺得蹊蹺。
“好奇怪……”一邊感知著一邊跟阿貝爾討論過後，雪松提出了疑問，“現在我能確定這裡存在一個結界，但是結界邊緣的人……難道感覺不到混亂嗎？沒有人離開！”
“大概因為這是幻境結界，我也看到了……可能根本就走不出去！”孫凜心裡清楚那種感覺，藥師寺在達成目的前是不會放走獵物的吧。
“那樣的話必須幹掉施術者本體了……”哈登繼續指揮，“瑪瑞娜、伊凡跟雪鶴，你們先去鎮住場面吧？週週，能感覺到源頭嗎？在二樓那嗎？”
“還不清楚，等等……”
聽著他們的對話，孫凜不自覺地咬緊牙關很糟糕，幻術的源頭恐怕就是那個藥師寺啊！如果必須殺回去找藥師寺的話，自己到底該怎樣保住如今的安穩地位，難道真的只能殺了瑪瑞娜然後推到星將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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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見他心不在焉，賽莉輕輕搖晃他的肩膀，“你見到那個幻術師了？”
“也許……”孫凜苦悶地試圖敘述，“我看見了一座有紅色鳥居的神社，裡面黑黑的，供奉了很奇怪的東西，然後那家夥在陰影裡跟我說話，他給人的感覺很恐怖，像是很親切但是處處唬我……”
滿臉憂慮地聽他們說到現在，植葶影躊躇著開口問：“……孫君，那個人……是日本人嗎？”
“……好像是”
“是個舉止言行溫柔得有點詭異的美男子？”這次植葶影急切地追問。
“……我看不到臉，他戴著紅色花紋的狐狸面具”這下基本確定他們在說的是同一個人，孫凜也一股腦倒出資訊，“姓藥師寺，你們真的認識吧？”
“藥師寺？”雪松跟哈登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他們查過的那個人恐怕就是這個吧？
“你們也認識他？”孫凜訝異地問。
“……不，不認識，沒見過。那影姐？”雪松趕緊望向植葶影。
植葶影頓了一下，然後苦笑著垂下頭來，低低自語：“是他幹的……”
“你們都認識他對吧？他到底什麼來頭？”孫凜追問起來，“拜託了，要是你們認識的話應該就很清楚吧，再這樣拖下去的話我們今天都會死！”
看到植葶影沉默無措的樣子，雪松又拉住植雲翳：“雲翳，你知道什麼吧？”
“媽媽！”臉色蒼白的植雲翳也抬起頭來，“真的是他對吧？狂骨”
“狂骨？”雪松探詢地重複了一遍。
深深呼一口氣後仰起頭望向昏暮雲空的植葶影，神情裡終於透出決心來：“那個大妖，曾經被稱為‘京都的鬼神童子’……”
這名頭……雪松怔了一下，接著試圖確認：“也就是說……”
“嗯，在當時的京都，百鬼都覺得那是跟你們當年的吉恩老師一樣的人物，”植葶影的聲音還是帶著顫，“所以你們也可以大致明白那是怎樣的對手了吧？”
與當年的遠野笙一樣的話，那可就相當地……不妙啊。
“我知道我的父親有罪，但為此屠滅我族的他……”像是要把指甲嵌進肉裡那樣緊攥著拳的植雲翳，失色的雙唇顫抖著吐露恐懼與憎恨，“無法原諒！”
“你果然不是姑獲鳥吧？你是……被影姐收養的孩子？”其實一直以來都有著疑問，雪松小心地問亡故產婦的執念化為姑獲鳥，並非天然誕生的妖物互稱母女的說法本來就有點奇怪，而且雲翳說是產婦之靈的話年紀太小了。
“姑獲鳥並非能以血脈延續的妖。”植葶影垂著眼點頭，“當年逃到京都時隱姓埋名侍奉一位陰陽師，那個妖怪狂骨，他跟我同為式神，卻反將主公殺害……雲翳是主公唯一的血脈，被他蠱惑生生墮妖……”
“我已經不會再受騙了……”雲翳撲進植葶影懷裡，“明子姐就是我再生的母親！”
抱住植雲翳、輕輕撫著女孩銀白的發，植葶影直視雪松：“狂骨曾經赫一時，而後與天懲者原世分部的京都支部對抗，最終由你們的白色賢者降服於奈良藥師寺。”
“奈良？”雪松瞪大了眼睛，“阿隨也……不會那麼巧吧……”
“降服於藥師寺嗎……”哈登與雪松對視一眼，接著又追問，“後來呢？你還知道什麼？”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後來的事本來應該是你們才清楚的，”植葶影困惑地說著，“終於被救贖的這位迎向新生的美好天懲者最終仍然墮落，如果你們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恐怕……他已經糟糕到被組織封鎖了檔案資料吧。”
“那就是我們如今要面對的敵人？”總算覺得自己恐懼藥師寺不是那麼丟臉的事，孫凜呼一口氣。
“那麼這傢伙……藥師寺對吧？”哈登皺著眉追問，“他擅長什麼？”
“他是親水的妖怪，如你們所見，他擅長幻術結界！”植葶影說著，眼神忽然一亮，“我想在結界邊緣一定有發動陣法所需要的憑物，只要破壞那些東西就能解除他的結界！”
“我們會找到的……那麼我們又要分組了對吧？”雪松問。
哈登思考了一下，然後徵詢地問：“我們最擅長探測的有兩個人，一個留在這裡負責大方向的指揮，另一個負責聯絡跟尋找憑物，可以吧？”
雪松跟阿貝爾對視一眼，然後提議：“波波的能力更精確，尋找憑物就由波波來吧？”
“好。”阿貝爾點點頭。
“那在這個幻境裡我們怎麼知道自己確實走在對的路上？”艾莉西亞有點焦慮。
“野性的直覺。就算中了幻術，照現在來看方向感沒錯的話也沒問題！”哈登向來靈活且雷厲風行，“週週，來稍微測試一下方向感，沒問題的話你就放射狀地釋放你的藤蔓，我們直直地跟著你的藤蔓走。”
“這樣好，來快幫我測一下！”雪松連連點頭，他想挽回失誤的決心相當堅定。
“阿帶，你跟波波、韓峰一組。”哈登自覺地分配好戰力，“大一，你要保護弟弟的身體，你留著跟週週、艾莉西亞一組作為我們的核心，泰雅跟我還有影母女一組，賽莉你們最後一組，這樣怎麼樣？”
雖說霸道了一點，但哈登的決定在這緊急關頭還是十分必要，大家也就認可了這個安排。
“那走吧！”孫凜爽快應聲，跟著阿貝爾出發時跟瑪瑞娜擦身而過。
“直行三個街區……就在這附近了，我們再細緻感知一下。”阿貝爾帶他們接近了一個魔力源，但這法術的源頭明晦不定，仍然給人如墜夢境的不安感。
雖然在探測方面沒有阿貝爾的“感官延展”精細，但孫凜畢竟正面接觸過藥師寺，他忘不掉那種陰冷詭秘如同蛇蠍的氣息。只在路口閉眼片刻就感知到方向，他猛然睜開眼便拉著兩個夥伴衝進路邊一家中餐館。餐館裡亂糟糟的滿是打砸痕跡，破掉的紅燈籠耷拉著流蘇。
“在哪裡……”阿貝爾釋放出觸覺絲，淡金色的絲線延展四處，滿地狼藉中幽幽地閃著。
“小心啊，也許有埋伏！”韓峰警戒著慢慢翻找，“看見什麼像法陣符文的東西了嗎？”
會有這麼容易嗎？孫凜在昏暗燈光下慢慢走過，在一瞬心悸後猛然回身抬頭，壁架上籠罩陰影的神龕隔著紅紗微微地亮。
這令人不適且恐懼的感覺……想要靠近卻又感覺到細微的、使寒毛顫慄的動靜，孫凜退後一步，觸到桌椅後心一橫打出風刃，撕裂的紗帳背後不是關神或觀音，殘燭後赫然是被風刃劈裂的……
石像？孫凜覺得心又狠狠一沉，定睛看時只見陰影中殘損的駭人微笑，那是戴著紅圍巾的地藏菩薩像，但那詭異的妖氣
“我找到了！”終於想起要大喊出來，孫凜往遠處摸索的阿貝爾大力揮手。
“找到了？”阿貝爾跟韓峰圍了過來，但這時四周此起彼伏都是不知來自何處的嬰孩哭聲，孫凜一顫，直接用風刃將地藏像劈得粉碎！
“……妖氣確實散了！是真的！可以啊阿帶！”被嚇一跳後韓峰又握拳叫好，“波波，確實是弄掉了對吧！”
“嗯，太好了，我們解決了一處！雪松能聽見嗎？嗯，那我們找下一處！”阿貝爾一邊報告著一邊跟他們擊掌，“走吧！”
將淨化的後續任務交給雪松，他們重新回到大街上，跟著感覺奔赴下一個憑物所在地。
“有‘殭屍’過來了！”在幻術師的結界裡想擺脫掌控談何容易，他們沒走出多遠就再次遭遇攔截，韓峰一馬當先為他們開出道路，奮力與那愈加狂亂的“感染者”搏鬥起來，“在真正能淨靈之前，必須確實地控制住他們！”
“等等，不要散開”看著韓峰不自覺地跑遠，孫凜緊張地追過去提醒，但腦海中猛然一片空白，恢復意識時無論是前方的韓峰還是後方的阿貝爾都已經不見蹤影！
“孫君，記得你的任務。”藥師寺溫柔含笑的聲音掠過耳邊，這讓孫凜猛然回頭
“你”視野裡並沒有任何對得上號的人物，但那聲音分明擦過耳際了啊！
“孫君你，嘴巴不太嚴啊。你還是想親近他們對嗎？”擦身而過的女孩與男人連面目都來不及被看清，但孫凜恍惚中又從人群裡聽見那輕快的聲音。
這該如何反駁……孫凜發出喉音，最後還是沉默。
“沒關係，你還小，這次我可以原諒你。”藥師寺愉悅的聲音從人影的暗隙中傳來，“只要結果是好的，這一切的幼稚就無關痛癢。切記強的一方才會主宰生死，不要站錯隊了。”
本以為回到夥伴們中來後就會忘掉恐懼的感覺，但此刻的孫凜還是只能乾澀地應聲：“……謝謝你的寬宏大量……我明白了。”
“不必擔心，只管完成你的任務吧，”善解人意的聲音笑著徐徐撫慰，尾音卻忽然惡毒地一挑，“你不能去殺的人就由我們解決。”
“藥師寺前輩！”孫凜的心頭一震，不禁駭然地喊出聲來。但一聲鈴響彷彿對方輕笑的斷然拒絕震盪在耳際，當他夢醒一般環顧四周時，那如同怨魂纏在心頭的重壓感已緩緩消散，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只有交錯的光影。
“阿帶，能聽見嗎？”通訊符裡突然傳出雪松的聲音，這讓孫凜猛然回過神來。
“……嗯。下一個地方大概在哪？”
“往左走，大概要過一個街區。”雪松說完又關切地問，“你怎麼了？你好像從回來後就不太精神。”
“還好，至少我的意識還是自己的，”孫凜自嘲地笑笑，“我果然不該喝可疑人士的飲料……”
“哎呀你怎麼能喝……”雪松驚異地說著又一頓，“好了，喝都喝了……我給你遠端淨化一下，沒事的，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拜託了……”有雪松在還是感到安心，孫凜繼續求助，“我現在又找不見波波他們了，雪松你能幫我感知一下嗎？”
“誒？你們的氣息還在一起啊？”雪松的聲音裡充滿疑惑，“我看看”
他的聲音突然被打斷，通訊符裡傳來了女孩嬌柔的聲音：“你是天懲者吧？”
“啊……對，我們是。”雪松訕訕地應答，那邊的一定是求助的女孩吧，群眾遇上騷動會寄希望於天懲者也毫不奇怪。
“辛苦了……你們一定可以的！”女孩提起勇氣的鼓勁真摯熱情，“不介意的話請先喝一杯茶吧！”
“不用了！”這邊才剛在討論別喝陌生人的飲料的話題，雪松當即反應過度地拒絕了。
“喂雪松？你那邊怎麼了？”聽見邀請喝茶的話後自己的胃也忽然溫熱起來，孫凜直覺地感到不妙，便急忙追問，“先別喝！艾莉西亞在你旁邊嗎？還有影”
然而雪松那頭只剩下駭然的急促喉音，接著便是破碎的話語跟物體倒地的聲音
“呵呵……”柔媚的聲音輕輕笑著，上挑的音調與溫柔語氣都如此地熟悉，充滿了鬼魅的誘人與陰暗，“多謝款待。”
……藥師寺！在意識到這一點時連血液都發冷起來，孫凜攥緊了通訊符尖聲地徒勞確認：“雪松？”
“雪松！”通話那頭隱約傳來艾莉西亞驚恐的尖聲喊叫，確認他恐懼著的猜想
懼怕吧、屈服吧，除惡務盡、立場務穩，如果辦不到的話就承受這貪得無厭的追迫吧！連夜色也染上硃紅，暗黑與赤紅中搖擺的百鬼渴求著血肉的撫慰，暴、憎、欲、念，累世殘留的執念如若無法找到復仇物件，就用你們毫無關聯的死聊作宣洩！
預告：“他殺了雪松？”
“你說什麼？不可能的！”
“雪松……死了？”
“不……更讓人痛苦的還在後頭，我們要把雪松的屍首奪回來！”
“不不不……他想用雪松的身體做什麼！不要讓他侮辱雪松的天賦！”
“畜生，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天地彷彿已然錯亂，突如其來的凶事震駭年輕的戰士，必須經歷的殘忍被無情袒露在面前，這個世界原來從未善待任何一個稚子。
“不必感謝我，總有人必須死的呀。”
“他是惡魔！不能再輸了，不能讓他留在世上！”
“雲翳，既然是宿怨的對手，那就用你的決心粉碎他的計劃吧！”
“我們都會配合你的，來吧，祓除不淨，用陰陽師的身份！”
無法還陽的事實釀造鬼哭啾啾的人間慘狀，理解、同情、義憤、力量，想要消災弭禍便缺一不可。驅除百鬼、鎮其魂魄，將哀憐與決心都傾注到這驅使永珍之力的雙手上，撥正陰陽吧
下篇，鬼哭轉生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