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還是那個鳳儀殿, 但因為主子心氣不同,而導致整座宮室的奴才都比往常多了神采。
趙秉安雖是外臣, 但因為有孟希來伴著,故而進出皇后寢殿也沒人多說什麼, 再說孟皇后剛大展雌威,前朝後宮誰又敢置喙。
小太子驚惶半夜,此刻正在趙秉安懷中睡得香甜,這孩子似是很喜歡趙秉安身上的淺淡墨香,一拱一拱的,像是個小貓崽。
國舅爺看著未來親家低頭哄孩子的模樣差點跌落下巴,那樣的溫柔似水怕是要讓滿京城的閨秀著魔哦。怪道是人都傳學士夫人愛使小性子, 這讓外人看去還得了。
此時邵媛馨的車駕已經安置在萊陽殿, 與東寧王老太妃等宗室貴婦待在一處。四下裡候著一圈太醫,榮寶親自在旁邊看護著,片刻都不敢分神。趙秉安進宮的訊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現下這位乾清宮大太監的額頭上已經是滿茬的汗水了。
小心翼翼的扒開太子的小手, 將人交給皇后身邊的嬤嬤, 趙秉安轉頭就肅了面容。
“顧裳已經在路上,清晨時分即能抵京,不過以顧閣老如今的情況,只怕是不能接這道口諭了。”
孟希來對顧椿插手東宮之事積憤已久,今夜可算是揚眉吐氣。
“無妨,眼下我們大軍在握,顧椿已經不成阻礙, 宮中行眷都打點好了,等娘娘緩過神來,咱們就開拔。”
“這,本宮尚覺不適,就不能不去嗎。”
得,這位皇后娘娘剛逞了威風,現如今又想縮回龜殼裡。孟希來翻了個白眼,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哄著。
“長姐,大選迫在眉睫,你不去行營坐鎮,是想直接殺出來幾位娘娘嗎?”
就算夫妻情淡薄,可孟氏也還是個女人,心裡對泰平帝廣蓄妃嬙這件事還是牴觸的,再說,清靜日子過慣了,對以往那些勾心鬥角真是厭惡到不行。
“聖上正當壯年,年富力強,即使如今子嗣稀薄,但日後未必。娘娘還是留個心眼,先瀏覽一遍這屆秀女的心性,做到心中有數吧。”
“趙大人的金玉良言你可聽著了,此次秋狩,京中九成世家都在,等到十月份,這座皇城就要熱鬧了,屆時僅靠過往的情分你可坐不穩中宮這把椅子。”奉歐蛉絲囁諂判模薏壞冒顏啡貧冀浪榱宋垢屎螅殘液錳┢降巰衷誆輝誥┏牽裨蛩欽廡┩餛荻疾桓藝餉刺枚手慕齷使
“怎麼,江南那邊真的要送人入宮嗎?”
“我的姐姐喲,何止吶,你就沒留心那些散爵府上也在蠢蠢欲動嗎?承恩公府四房一共六位雲英待嫁的姑娘在殿外都快排成一景了!你再看看那些公主府,哪個不是精心準備,所有人都在往這宮裡窺伺著呢,就你還不緊不慢的,真是急死我了!”
“唉,那又能有什麼辦法呢,聖上這次已經明旨大辦,我這個皇后對秀選來說就是擺設罷了。”
“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大選一事聖意並不明朗,以微臣猜測聖上挑在眼下這個時候主要意思還是要安撫前朝。不過內閣今夜已經撕破臉了,就算您在此次大選中故意落了那些江南名秀的面子,想必聖上也不會著惱。現如今六宮空置,娘娘大可選賢任能,先提拔些溫良恭儉的秀女填充後宮,旁的不說,先把高位佔著也是好的。”
攏共一個筐,撿著軟柿子進窩才不怕被扎著手,這個道理在場的人都明白,只是以孟家的身份,真張不開這嘴。
孟氏縱使心不甘情不願也知曉這是對自己最好的法子了,揚手接過孃家兄弟遞過來的名單,頷首認下了。
“本宮不想再見張燾、顧椿兩個老賊,大學士,你前去把他打發了吧。”
“這……,畢竟是太子殿下的――”擁泵,這個詞旗幟太鮮明,趙秉安現在還不打算戳破。
“再勞煩明誠一次,長姐今夜已不宜再露面,本伯身份又尷尬,除了你,我們也實在找不出可以託付的人選了。”孟希來不清楚張燾打的什麼算盤,他也自忖沒那個本事可在老狐狸的手下走過幾個回合,索性把人推給趙秉安,雖然沾不到什麼便宜,但好歹不會吃虧。
“唉……”
“好好的,你又嘆什麼氣。”
“趙孟兩家的聯姻一日未定,我這心就安不下啊。”得知祖父尚在人世之後,孟希來一直憂心忡忡,直覺告訴他近年來皇室接連大變與自家那神鬼莫測的祖父大人脫不了干係,甚至邵柏博、趙秉安也對這個秘密有所察覺,因為二人不止一次對孟家的消息來源旁敲側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就是趙秉安如此擅於偽裝的一個人竟然直接了當地拒絕了東宮的拉攏,但卻答應了兩家的親事,也就說明他傾向於把寶押在長姐身上但十分不看好太子。
不誇口的說,趙秉安是當今最倚重的心腹,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是乾清宮的態度。孟希來蹙眉盯著長姐腹中八個月大的龍裔,心中就像踢翻了火烙一樣難受。
萊陽殿內都是皇親國戚,許多郡主縣主還都待字閨中,男女有別,縱使趙秉安心中牽掛也不能壞了規矩。
倒是張燾,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倒是少了很多顧忌。
“趙大人情之所鍾,矢志不渝,實令老夫欽佩。”
“張閣老見笑了,她為我經受十月懷胎之苦,因我飽嘗坎坷,我總是覺得怎麼彌補她都是不夠的,所以我把她放在了心上,誰都碰不著、動不了,我總覺得自己可以把她護得好好的,一世無憂,可不想轉眼就被人插了一刀。您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呵呵……”張燾頭回不敢直視這個晚輩的眼睛,那讓他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天殺的顧裳,沒事瞎出什麼餿主意,活該他驚馬。
“聖人言,君子以德抱怨,何以報德,明誠既然過不去心裡這道坎,那不妨就以牙還牙,扳回這一程。”
“哦,張老何以教我?”
“刑部尚書一職內閣屬意盧沛良。”
“太原魁首盧遙之?”
“這是何懋卿早就埋好的人選,歷任山東巡撫、吏部戶槽,這幾年一直躲在沈炳文麾下休養生息,對太原士族的凝聚力非同凡響。真宗臨朝之時,他與顧椿同被點為太子少師,聖上即位,盧氏上書請辭,駁回留用,此人眼光老道,嗅覺靈敏,始終搖擺在沈炳文與顧椿之間,最近,似是被沈慄那小子請出了山。”
“呵,首輔大人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明誠還真是輸得不冤。”
“值此朝局混亂之時,老夫對啟用太原世家並不樂觀,十三省總督入朝,好歹還都是那些老朋友,彼此之間有事可以商量著來,可若是盧遙之上位,只怕太原士族又要不安分了。”
“老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可在朝議時把自己那一票投給你,不管是孔仲華還是狄為遠,有了老夫這一票足以他們坐穩刑部尚書的位置。”
唐邵二人的態度大家有目共睹,那早就把屁股移到趙家小狐狸這邊了,剩下沈蘇顧張,此四人明面上是江南利益共同體,實則各懷鬼胎,早就山頭林立,張燾如今與蘇銘抱團取暖,一旦他將票投給趙秉安,那蘇銘只能棄權或者裝聾作啞,在這種情況下,足以眼下這個年輕人給予沈顧兩位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甚至是致命一擊,如果人選是苟儷旬的話,那對於目前的顧椿來說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閣老如此傾囊相告,怕也是心有所求吧。”
“既然說到這了,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幾句亮話,北疆軍備確實是出了問題,這問題足以動搖兵部根基,老夫不願重蹈穆朝夫的覆轍,故而想請明誠以永安侯府為媒介,促成與黑雲主帥師芎的會談。”
“閣老足夠坦誠,明誠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章春民當年留下的爛攤子不止一人知道,兵部右侍郎一系幾乎都在北疆軍備中摻了一手,他們昧下的銀子,私發的勘合足以掀起一場滔天巨亂,閣老您想息事寧人,只怕是難如登天。”
張燾一時不察被人掀了老底,當即目瞪口呆,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此刻才清楚自己離懸崖邊有多麼近,今夜若非他臉皮夠厚,堅持要與其會面,只怕不久之後,這小兔崽子就要對他痛下殺手。
“章春民是您的得意臂膀,您為了保住他不惜放棄兵部平穩的佈局將人送至兩江,可他跑得了嗎,一旦北疆之案爆發,他必是頭一個被鎖拿進京的。想想看,當初因穆二一人之故傾覆刑部所有高層,如今兵部又能跑得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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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幹休?老夫已經竭盡所能在幫你了!”
“我要的不多,您在兵部騰點地方就是了。”
“好!郎中之下盡你挑,北疆武勳老夫也可讓步,讓他們入堂供職,這總行了吧。”
“那今夜西郊之事?”
“哼,陸家小子胡作非為,受了奸人矇蔽恐嚇東宮,人已下獄,老夫會給你把屁股擦乾淨的。”
“不過,你最好說到做到,把章春民在內的所有涉案高官保住,否則老夫拼盡全力也要攪黃了你在刑部的謀劃,大家魚死網破,誰也甭想佔著便宜。”
“您放心,章大人如今在家叔的麾下,明誠怎麼捨得糟蹋這麼一員大將。”
“你……,罷罷罷!老夫賠了夫人不能再折兵,你小子要是搭不上師芎這條線,就給老夫等著!”
張燾甩袖而去,懶得再看這鬧心小癟犢子。臨走之時,他掃了一眼萊陽殿的宮牌,又覺得有人給自己出了一口悶氣。
長了七竅心肝又怎樣,侍奉那樣一位刻薄寡恩的君主,早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甭看永安侯府如今權傾朝野,等沈炳文一死,新帝頭一個下手的就是趙秉安,這小狐狸成長的太快了,青年一輩中獨一邵柏博堪堪匹敵,偏二人早就利益捆綁,難分彼此。皇帝的心胸比針尖還小,趙小子離功高蓋主,可就差一步之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