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她想起楊廣猩紅著眼:“你可以繼續和你的大哥親近，幫他保住太子之位，來和我作對，然後就會死更多的人······但是，我告訴你，我就是殺遍所有的人，你都要給我好好活著······”
她想起大哥最後的話：“阿靡。還記得小時你與別人玩捉迷藏，你總是被找到，生氣的大哭，我為了哄你偷偷告訴你，只要躲在柳玉夫人的廂房裡，她是最得寵的夫人，必定沒有人敢進去尋你···這是我做的最後悔的事情······因為也許你沒有那一時好奇，後來的我們必定是父慈母愛······你也不會這般的恨我們了······”
她想起第一次與蕭後熟絡後她對自己說“今天謝謝你，若不是你的存在，恐怕他真的覺得自己愛極了宣華，一個殺了他愛的女人的人，怕是沒命了。”
她想起自己為了嫁禍三姐而故意撞牆之後：“對不起······”楊廣突然開口，語氣也軟了下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朕，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有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鼻尖流了下來，砸到自己的手掌心，連自己都渾身一驚，楊廣坐在她床前，低著頭，第一次像個傷心的小孩，“輕則傷身，重則香消玉損······朕幹了什麼······朕到底對你幹了什麼······”
她想起從太原回來時見到楊廣，帝王一臉深情：“為了她。”
如月扭過頭，整張臉在銅鏡裡一覽無餘，她看見那張和她娘似乎無差異的容貌，唇紅齒白，顧盼生姿。
突然站了起來，還未梳洗打扮，著了披風，不顧萱兒的呼喊，跑了出去。
凝霜殿保持了一貫的清冷，有早起的侍女無精打采掃著昨夜的落花，站在庭院裡，依稀聽見皇后佛堂傳來敲打木魚的聲音。
有侍女忙要進去通報，卻被如月止住，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來，關上門， 拴上木栓，香料味充滿了整個房間，她一身素衣，手腕一串佛珠，不施粉黛。
如月走過去，蕭後彷彿知道如月要來一般，依舊緊閉雙眼，神情如常。
如月跪在她旁邊，輕輕開口：“這麼多年來，娘娘是恨皇上還是愛呢，若是恨，每天在這裡禮佛上香，若是愛，如月真的不知道，娘娘這種不爭，不妒，不怒的境界是如何修煉得來的。”
蕭後的手指滑過一顆有一顆佛珠，慢慢的睜開雙眼，對著佛像三拜，起身點燃三炷香：“他每夜都要在一個房間呆上那麼一炷香的時間，我原本以為他是處理政事，想必那時候對我也是極好的，三百裡外的荔枝，南海進貢的夜明珠，也是天真罷了，以為那便是寵愛，後來這般的事見多了他對別的女子，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竟以為自己是他心中的獨一無二。”她的嘴角竟是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回憶極幸福的事情，“直到有天，著實忍不住好奇，打發了婢女，那個屋子冷冷清清，空空蕩蕩，只有一幅畫和一件沾血的硃紅色舞衣。若只是平常女子便罷，只可惜畫中人眼波婉轉，一雙眼睛異彩，冰肌雪骨。也是仗著寵愛，我剪碎了那件舞衣。”
蕭後突然止住了聲音，走過來扶起如月。
“後來如何呢？”她不禁疑問。
“沒有後來了。”蕭後搖了搖頭，“我如何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左不過是當年把他施捨的憐憫錯當了真情，仗著自以為是的寵愛作威作福，後來便認清了自己的存在，到底抵不過自己的心，只能蜷縮在他給的位置，貪戀不走，從那天起，我們分房而睡，他不碰我洗過的衣服，不喝我沏的茶，不吃我做的飯菜，偶爾進宮，也是一個寢殿，兩個廂房。”
“那我娘這般說來也是受了皇上相思拖累才受的誤解的？”如月想起宮中的流言蜚語，想起父皇越來越冷淡的神情······
“公主真是說笑了。”如月的思緒被她打斷，蕭後的笑容像一杯苦澀至極的濃茶。“想必是瞧見了聖上如今得模樣，才會 那般以為，當年的他在柳玉夫人眼中只是小孩子罷了，她說話他便紅了臉，他取出一隻蘋果給他他便歡喜的不得了。他的感情柳玉夫人還尚未察覺便飛出了城牆······”
如月站起身來，跌跌撞撞，連禮都來不及行，便要出去，卻被她拉住：“公主這是要去哪裡？”
“去哪裡？”如月苦笑一聲，“如月能去哪裡呢？也是今兒個風颳得急了，娘娘的話如月一句也沒有聽清楚，如月不過是受萱公主之託來尋了恩惠出宮的，但如今娘娘這素衣淡妝的行頭，想必是出宮的事也做不了主，倒是如月一清早就來找失禮了，望娘娘勿怪。”
如月轉過身子，對著她行禮，說罷便要離去。
蕭後沒有攔著如月，院子裡侍女神態如常的打掃庭院，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蕭後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傳來：“這宮中的聰明人想必都是有故事的人，同是天涯可憐人，本宮也贊同公主的話，許是天氣煩躁悶熱，今兒個倒是本宮失言了。”
如月失魂落魄的走出凝霜殿，兩旁的婢女竟也不敢上前攙扶，楊廣心中心心念念的竟是自己的母親······她在內心深深的預感到，楊廣多年隱忍不殺的忍讓，父皇一直以來毫不掩飾的寵愛，楊林從見自己就開始欲言又止的表情，都是因為自己的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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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己算什麼呢？娘，你一襲硃紅色紗衣，姿態決絕，如月是你的影子，在所有人眼中自己不是隋朝四公主，是你的重生。原來，這麼多年，他們愛的、寵的、忍的、等的，都是自己的孃親。不是自己。多麼可笑，自己和傀儡有何區別？
如月閉上眼睛，已經沒有眼淚來應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