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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一上工,井裡兩臺抽水機都出了故障,剛一啟動就不轉了,以前頂多也就一臺出點小毛病鬧個小彆扭,東邊不亮西邊亮,這臺不行換一臺,可這下兩臺抽水機都歇菜了,叫人誠惶誠恐。
其實抽水機壞不壞跟我推煤車沒什麼關係,它抽水機抽不上水我的車子照樣能推,但我感覺老不對勁,擔心起井下的狀況。
這幾天上面下達通知,由於產量不夠,要加大力度搞產量,連續一週都是加班加點,方力都有兩天沒上來吃午餐了,午餐都是由上面的工友送下去,以便他們在地下吃完飯就動手幹活。
方力一般也是晚上十點才下班,回來工棚就睡,我比他早一點,九點半下工,累得整個人垮掉,再這麼下去是臺機器也散架,上面還是下通知產量不夠產量不夠。我推著車罵罵咧咧:“操你媽,產量產量,產量不是你坐在辦公室裡喊出來的!”
小三在後面說:“挺挺,頂過這幾天就會好的,這很正常,經常性的。”
我說:“你看今天兩臺抽水機都歇了,邪門不咯?”
“沒事,這很正常,去年有次四臺抽水機都同時歇菜了呢,沒事,抽水機多著呢,鑽井班會換的,這跟你無關。”
正說著,幾個機修班的抬過來兩臺新的抽水機,把舊的換掉,套上水管,試了一下,抽水機轟隆隆的轉了。
“喂,老張,去打探一下底下水位這樣。”一個工友朝下喊。
半小時後底下傳來聲音:“水位正常。”
聽見“正常”二字,我就放心了,我想是我多心了,杯弓蛇影的,應該說,這個工作度,對他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的,犯不著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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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鈴一響,小三帶我率先奪路而逃,登上升降機。
失望——還是太晚,飯車前又擠了一大堆人。小三高舉著他的碗,率領我殺進人堆。
小三他這幾天發明一種新的開路高招,他到哪兒找來一根注射器針頭,攥在手裡,專供搶飯時使用。
他右手舉飯碗,左手攥針頭,擠不進去時神不知鬼不覺拿針頭戳前面那個人的屁股,挨戳的人往往痛得嗷嗷大叫摸著屁股跳開了,我們就可以順勢往裡鑽,有時搞不好還會把那人弄得一屁股血斑。人擠人擠死人,那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只能拍著屁股大喊大叫:哪個狗日的,我日你媽。”小三管不了那麼多,按他的意思,他媽早就死了,你愛怎麼日怎麼日。
過了幾天,我們發現,好多人的屁股上都有塊血斑,好像一個個光榮的標誌。
小三殺到前面,說:“快,快跟上!”我擠不進去,故意往前面那人的腳狠命一踩,他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我,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一不留神,我擠開他鑽上去,跟上小三。
小三伸出左手,往前面那人屁股一紮,想迅速抽出針頭,不想被背後一個人一撞,剛抽出來的針頭又猛的扎進去,那人慘叫兩聲回過頭來看見小三的手捏著半截針頭傻眼,那人抽出右手,兩個耳光扇在小三的頭上,抽得小三暈得萎縮下去,縮下去時說 :“還有半截針頭斷在你屁股裡了,快去搞出來。”那人瘋掉一樣的慘叫,擠開人堆沒命的跑,去醫務室挑半截針頭去了。
小三欲笑不敢笑,不敢把事張揚出去,要不會有很多人找他算賬,真正的算一“屁股賬”。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擠到飯車前面,這還不是最後的勝利,因為菜瓢飯瓢掌握在大媽手裡,你把碗伸過去,她給不給你打還要看交情,我跟她們沒交情,碗揚過去半天還是個空碗。幾個旁邊的大漢跟她們有交情,她們就給打了,還打了大塊肥肉,他們的交情其實就是有一腿,晚上的時候他們經常在外面打野仗,有幾次都被小三抓了奸,女的就是這兩個大媽,男是卻次次換戰士,戰士們前赴後繼就沒看見斷過。
我把碗撞過來撞過去,一瓢飯總算隨機掉到我碗裡,我激動得滿臉通紅,繼續把碗伸過去裝菜。
打菜大媽把瓢往菜裡攪了一攪,攪出一攤水,菜瓢往裡一挖,我眼見挖出一塊肥肉,我激動得雙手發抖,她把菜瓢抬上來往我碗裡倒,我鼻血馬上快流出來,我有媽呀,肥肉凌空掉到時碗外邊去了!我心臟咯噔一聲脆響,碎了。我恨她的瓢怎麼不好好掌握呢,好不容易快到碗的肉,居然掉了,我失落得無語,捧著碗希望她多給我打一瓢黃豆,可是黃豆也只打了一小瓢。我失意地擠出人堆,遺憾那片肉,臆想那瓢黃豆。
端著飯碗走到一片空地。
小三哈哈地笑:“今天總算撈上兩片肉。”他朝我碗裡瞧了瞧:“哎呀,你沒有?倒黴倒黴。你是個倒黴蛋!”他說著往我碗裡夾了片肉:“跟那騷貨沒交情,可咱們有交情。對不?”
我說:“對對對。”
方力他們也上來了,他們的飯早打好了。
我朝他招手:“過來,這邊!”
他走過來,我問:“今天怎麼上來了?”
他說:“撞鬼,今天鑽機也出問題,機子在修理。”
我說:“這幾天你小心點,要不,你跟人換換班?”
他搖頭:“不行啊,換不了,大夥忙不開交。你猜今天鑽井辦有多少人當班?”
“不知道。”
“兩百多個,基本全體出動下了井,沒辦法,搞產量,產量搞不出去工資就發不下來。”
我說:“哦。”
他說:“我先下去了,晚上你回得早的話就把我的衣服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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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方力下去,小三問我說:“今天那個屁股吃針頭的人肯定會找我算賬,怎麼辦啊?”
我說:“讓他抽幾個耳光吧!”
“估計抽幾個耳光還不頂用,看來我今天死定了。”
“沒事,要不我們找老胡撐一把。”
“那好,好,好極了!”
小三又問:“方力跟你什麼關係?”
“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起長大的。”
“哦,難怪,你們看起來感情挺深的。”
“那當然。”
“你們的方言嘰嘰呱呱,我聽不懂,跟開機關槍一樣的,以後跟你們學學湖南口音。”
突然腳底下“嗵”的一聲巨響,地面在顫抖,跟發地震似的。
警報馬上響成一片,紅燈炫目急促的閃爍。“出事了——快逃,出事了——”
人們丟下車往洞口跑,井下也逃上來人,小三拉著我延著鐵軌往井口方向逃命。
我突然才想起方力還在井下,我掙脫小散的手朝後面蜂湧而來的人大喊:“方力,方力,你上來沒有?”
洞裡有警報聲和嘈雜聲,吵得沸沸揚揚,我的聲音完全淹沒在嘈雜中。
沿路奔逃的人將我撞倒在地,幾雙腳從我身上踩過去。
我拉住一個人問:“你看見方力上來沒有?”
“沒有啊!”說完就衝了。
我想這下完了,方力在最深的井裡,肯定還沒上來。我又拉住一個人:“求你救救方力,方力還沒上來!”他甩開我的手: “先救自己吧!”有人推著我往前:“快跑啊——”
底下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小三又折回來找到我:“快走!”
我說:“方力還沒上來,救他。”無名的恐懼湧上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到井口看看,我去。”他說完朝逆人流的井口跑,我跟在後面。
有人朝我們大撔到 :“你找死啊!”
跑到井口,上來的人陸續少了,但跑得十萬火急。我大喊大叫:“你們看見方力上來沒有?”
“還在下面,你快跑啊,狗崽子,一氧化碳!”
我腦袋“嗡”一聲響,我喊:“方力還在下面,救他呀,求你們球他呀!”
小三說:“你留在井口,我下去看一下。”他說完吊著繩子跳下去。
我喊:“方力——,小三——”一股濃烈的煤塵撲騰上來,嗆喉,我胸悶,眼前一片黑,什麼看不見了,我只感覺我身體軟軟的癱在地上,什麼都不知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