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把最後幾塊積木放在一座高塔上。高塔搭建得很精巧，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歐文覺得聖泉的神力滲入全身，補償了以前的消耗。賈絲廷在旁邊刺繡，偶爾瞥一眼跪在地上的歐文和伊薇。歐文和伊薇聚精會神地搭最後幾塊積木，頭幾乎碰在了一起。
歐文已經告訴了伊薇他和坦默爾在塔樓中見面的細節。他大聲告訴伊薇見面的細節，同時也在過濾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東西好好梳理一下。他知道，他還沒有想透解決謎團的所有細節。
伊薇把最後一塊積木遞給歐文，問道：“塞弗恩對坦默爾的死有什麼反應？”
歐文搖頭說道：“他吃了一驚，但並不感到悲傷。我要說，他很高興，坦默爾跳下高塔自殺而死。”
“但你沒有告訴塞弗恩你剛才告訴我的事情。有關箱子的事情。”
“沒有。曼奇尼也沒有說。我想，曼奇尼會繼續監視聖母殿。但曼奇尼認為聖泉只是一個迷信。他看不到聖泉下面的財寶。現在坦默爾死了，我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夠看到聖泉財寶的人。我想，曼奇尼認為坦默爾只不過是一個瘋子，自殺前在說胡話。”
“但你認為坦默爾並不是在說胡話。”伊薇溫柔地說道。她的眼睛改變了顏色，從銀白色變成了藍色，又變成了綠色，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歐文抱怨道：“這真讓人感到沮喪！所有的暗示和秘密越來越瘋狂了。當我面對埃裡克時，我看得出來，有人告訴了他什麼事情。一個傳說？一個秘密？我不確信是什麼。但這件事情極大地影響了埃裡克。埃裡克想要說服我，站到他那一邊。我如果不知道得更多一點，怎麼可能站到他那一邊呢？我可不想當一個蠢貨。”
伊薇伸出手，拍了一下歐文的手，睿智地說道：“我知道。沒人願意當傻瓜。你很聰明，對坦默爾說的話保持警惕。坦默爾的意思是，危險即將降臨，你是唯一一個能夠阻止危險的人。這自然而然會引起你的好奇心，但也可能只是一個陷阱。”
歐文看著伊薇的眼睛，說道：“因為這句話，坦默爾居然自殺了。這句話好像是坦默爾一直揹著的一個負擔。他告訴我，我必須這麼做，卻不解釋原因。如果我聽他的話，如果我把箱子搬到了聖彭裡恩，這豈不把我捲入一場更大的陰謀之中？但如果我告訴塞弗恩，塞弗恩會怎麼說？他也有聖泉的神力。他會不會把聖泉裡的財富撈出來？”歐文皺著眉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沮喪。“我記得安凱瑞特曾經說過，當斯沃斯的父親艾瑞德能夠看到泉水中的財寶，但不能撈出來。他氣瘋了，最後投水自殺了。”
伊薇提醒道：“你也想把箱子撈出來，差點淹死了。”
“不，我沒有！”
伊薇搖搖頭，有點氣急敗壞，說道：“我記得很清楚，歐文。我很擔心你。你在水下待得時間太長了。你做的事情什麼地方有點不對。我能感覺到。”
歐文仍然皺著眉頭看著伊薇，但伊薇說得也有道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伊薇。有三個人想侵略錫爾迪金。埃裡克、雅各和沙特裡約恩——一個接著一個——想和我們開戰，奪取塞弗恩的王冠。”
伊薇簡明扼要地說道：“雅各不想，但你繼續說。”
歐文抑制住內心突然冒出的那股嫉妒，說道：“唔，雅各想要得到什麼東西。我的意思是，有人會入侵我們。但還有別的事情也在發生。我們看不見的一些事情。另外一個參賽者也在棋盤上移動。這些事情與過去有關，但影響著現在的我們。謎團的中心是關於惡靈巫師的神話。我告訴過你，我過去從聖泉那裡聽到過關於惡靈巫師的低聲細語。我現在還能聽到。不知道怎麼搞的，我
現在變成了惡靈巫師預言的一部分。”
伊薇眨眨眼睛，問道：“你就是惡靈巫師？”
歐文看著伊薇，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問？我當然不是。”
“只是隨便想一下。你很久以前就告訴了我這個故事。你生下來是死胎，然後又復活了，就像你在埃東布裡克把賈絲廷從死亡的邊緣帶回來一樣。歐文，你有這個能力。這不是迷信。這是真的。我見識過。可能你會讓這個預言實現。”
歐文仍然看著伊薇，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感覺到聖泉在全身流動，在他體內流動。然後，歐文聽到了聖泉的聲音。
你不是惡靈巫師。但你是最早看到惡靈巫師的人之一。
歐文全身顫抖了一下。伊薇吃驚地看著他。
“怎麼啦？”伊薇問道。
歐文搖頭說道：“沒什麼。但聖泉告訴我，惡靈巫師即將來臨，而我是最早看見他的人之一。”
房間安靜了下來。賈絲廷停下了手頭的針線活，眼睛烏黑嚴肅，像現在瀰漫在王宮裡的氣氛那樣陰鬱。
歐文低聲說道：“我不能告訴塞弗恩。現在還不能。我想知道得更多一點。”
伊薇點頭說道：“我們去拜訪波利多羅。他從到達錫爾迪金的那一天起，就在研究安德魯王的神話。如我前面所說，我對聖彭裡恩一無所知，但我想他可能有所瞭解。”伊薇暫停了一下，接著說道：“我認為，你不能告訴波利多羅你的‘幻覺’——如果這個措辭正確。波利多羅十分忠誠於塞弗恩。我不確信，我能不能完全相信波利多羅。”
“這個建議很好。我們去拜訪波利多羅。你請？”歐文指了指可以推倒高塔的第一塊積木，問道。
伊薇微笑了，推倒了積木搭建起來的高塔。
◆ ◆ ◆
波利多羅·烏爾比諾是一個很有趣、很熱情的傢伙，又高又瘦，皮膚因為風吹日曬而像皮革一樣粗糙，銀褐色的頭髮永遠整整齊齊地往後梳，眼睛充滿了智慧，穿著在皮桑流行的朝服——那裡的衣服比塞弗恩喜愛的黑色衣服更加花哨——聲音又高又尖，聽起來好像上氣不接下氣，辭藻華麗，好奇心強烈，很明顯很崇拜伊薇。賈絲廷在附近一張椅子上坐下，歐文朝賈絲廷熱情地笑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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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多羅用力搖著歐文的手，臉上欣喜若狂，低聲說道：“我告訴你： 伊蕾莎白·維多利亞·莫蒂默小姐是這個遼闊的王國最聰明的人。”他又朝伊薇鞠躬，誇張地一揮手，說道：“毫無疑問，塞弗恩王的王國有一顆明珠。我剛剛瀏覽了一下關於聖女丹瑞米的官方記載，這個故事很有趣。我知道你也會想閱讀一下，莫蒂默小姐。很高興，你抽時間來拜訪這個地位卑微的宮廷歷史學家。如果我能夠為你效勞，你知道的，你只需要開口即可。”
波利多羅見面就是一通恭維，伊薇禁不住露出了微笑。賈絲廷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波利多羅大師，我有一點事情需要請教。我想，您的知識能夠幫助解決我和歐文之間的一場爭論。”
波利多羅又鞠了一躬，說道：“聽候你的吩咐，小姐。我想說，你們倆是天生一對。”波利多羅站直身子，摸著嘴唇，說道。“我一直對你們印象深刻。你們如此志同道合，會因為什麼而發生爭執呢？”
伊薇說道：“實際上是一個地理問題。歐文告訴我說，聖彭裡恩的聖母殿在西馬奇郡，但我認為聖彭裡恩曾經屬於奧西塔尼亞。您能夠幫我們解決這場爭論嗎？”
伊薇很巧妙地提出了問題，歐文不僅暗中叫絕。
波利多羅摸著嘴唇，嘟噥道：“聖彭裡恩，聖彭裡恩。”然後，他咂著舌頭。“莫蒂默小姐，我恐怕你們兩個在這場爭論
中都不能得分。你們倆都錯了。”
歐文好奇地看著波利多羅，說道：“我看了我公爵領地的地圖，先生。我確定，聖彭裡恩在地圖上。”
波利多羅搖搖頭，臉上露出乾癟的笑容，說道：“毫無疑問，你在地圖上看到了聖彭裡恩聖母殿，但地圖上有沒有標記萊奧內伊斯？肯定沒有。萊奧內伊斯現在已經淹沒在水下了。”
歐文覺得心裡抽搐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麼？”
波利多羅用力地點頭說道：“這個王國已經消失了。萊奧內伊斯是安德魯王傳說中的一個國家。安德魯王的私生子在那裡殺死了安德魯王。唔，具體來說，不是殺死。安德魯王受了致命傷，幾乎斃命。他們把他放在一條船上，順著瀑布推下去。之後不久，洪水就淹沒了萊奧內伊斯。只有少數幾個人得以倖免。聖彭裡恩聖母殿位於高處，逃到那裡的人們倖存了下來。現在各個聖母殿都能夠給人們提供庇護，這是原因之一！很有趣，對不對？”
歐文問道：“你是說，聖母殿的庇護特權歷史可以追溯到這裡？”波利多羅講的故事和歐文剛到埃東布裡克時在船上所看到的情景驚人地相似。歐文想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座城市被淹沒了。
波利多羅搖頭說道：“不，這種習俗在那以前就存在了。那些在洪水中倖免的人加強了這種信仰。我聽說，西馬奇郡海岸的漁夫時不時從那一片水域下被淹沒的房子裡打撈出一些物品。有一些小販子專門從事這些物品的買賣。我還聽說，布里託尼卡的買家願意出大價錢。”
“布里託尼卡？”伊薇搶在歐文之前問道。
“是的。布里託尼卡女公爵是一個狂熱的歷史文物收集者。我想，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你知不知道，安德魯王最偉大的騎士之一就是來自萊奧內伊斯？他和安德魯王的妻子有染，安德魯王把他流放到了布里託尼卡。”
“您能告訴我，您是在哪裡讀到了這一段歷史的嗎？”伊薇問道，聲音聽起來十分好奇。
“這不是歷史，伊蕾莎白小姐。確實，很多人聲稱，安德魯王是真實的存在，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是一位真正的國王。傳說只是用來娛樂百姓。就這樣。但如果你感興趣，我想向你推薦一位奧西塔尼亞詩人。我想我在什麼地方有一個譯本。我找到了就帶給你。”
“謝謝您，烏爾比諾大師。”伊薇高興地微笑著回答道。
“你們看，你們倆都錯了。從技術層面來說，聖彭裡恩遠離西馬奇郡海岸，實際上屬於萊奧內伊斯王國的領土。安德魯王在那裡遭遇了他的宿命。人們說——”波利多羅開心地呵呵笑了，繼續說道，“——他也會在那裡王者歸來。希望你們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
歐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伊薇一眼，說道：“確實很有趣。”他和伊薇以及賈絲廷離開了波利多羅的住所。他們走開了，但仍然能夠聽到波利多羅在房間裡呵呵笑，並哼著一隻什麼歌。
歐文壓低聲音，說道：“集雨池的財寶看起來年代久遠。”
伊薇狠狠地看了歐文一眼，說道：“你是不是認為，那些財寶是在萊奧內伊斯被洪水淹沒之後，來到了那裡？”
歐文回答道：“我想，我想要找到答案。當然，我們先要假定集雨池還沒有冰凍起來。”
伊薇說道：“我不覺得天氣會有那麼寒冷。”
賈絲廷擔憂地問道：“我們要去哪裡？我不喜歡聽到你們說的這些話。”
歐文看了看伊薇，問道：“你有沒有告訴賈絲廷那件事情？”
伊薇搖頭答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記得嗎？”
歐文轉向賈絲廷，說道：“你有沒有恐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