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一盞茶後，陳靖蓮仍不見張凌翔出來，便叫了虎子去後院察看。聽到他說人已不見了蹤影，方才松了一口氣，想到陳子路遲遲不曾讓人送來齊承睿的訊息，心裡卻絲毫輕鬆不起來。
雖說俞朗博的話讓她看到了幾許希望，但只有真正聽到齊承睿無恙的訊息，她提著的心才能徹底放下來。她有心想去燕王府看看，又想起當時陳子路是提出燕王將人帶入宮中的，一時，竟又躊躇了起來。
“蓮姑娘，你心裡若是不放心，還是出去走走吧，這樣時間過得也快些。”一旁的虎子見著陳靖蓮心不在焉之下，已將櫃面上的兩件陶瓷首飾摔壞，不由上前勸道。
他和羅雲宣已從陳靖萱嘴裡知道了事情經過，自然也知道了齊承睿以身犯險、用自己的身體替她們擋去暗器之事，心中欽佩感激的同時，也能體諒陳靖蓮心中的擔憂。
陳靖蓮低頭看著手上拿著的差點滑落至地上的首飾，點了點頭：“我去曉夢姑娘那兒坐坐，有什麼訊息，你速讓人去通知我。”
曉夢孤寂寡言，遇人幾乎不開口，於她來說，卻是最好的解語花。每回遇著什麼煩憂事和解不開的難題，她能與之細說的，除了陳靖萱，便也只有她了。
曉夢居於聞香閣偏僻一隅，除了共用的通道，其實還有一處隱蔽之所可以前往。而陳靖蓮自與她相熟後，每回前往，便是透過那一處不為聞香閣其他人所知道的隱蔽之所。
入到曉夢潔白一片的房中，聞著熟悉的淡淡蘭花清香，陳靖蓮煩躁的心暫時得到片刻的釋放。她一抬頭，便對上曉夢絕美若仙的美麗臉龐，迎上她飄渺清遠的眸光。
“你知道我會來？”陳靖蓮略一詫異，隨即含笑輕言。
“我算著日子，今日該是你來的時候了。”曉夢表情淡然不變，讓人看不出她是玩笑還是真言。唯有一旁的雲碧知道她是事先得了訊息，推測出來的。
“你什麼時候成半仙了？”陳靖蓮唇畔笑意加深，繼而緩步上前，來到曉夢靠著的矮榻上坐著，“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要回杜尚書府了。以後，再來與你暢談的機會，怕是會更少了。”
“回杜尚書府？”曉夢臉上閃過一抹訝異，旋即又淡然無波，綻出一抹輕淺笑意，“我就說你怎麼無緣無故調查起杜家來了。看來，杜尚書府的兩位嫡小姐要死而復生了。此訊息一出，桐城又該熱鬧起來了。”
原本她便覺得陳靖蓮不似普通人，也覺得她調查杜家必然與之有重要的干係。此時稍稍一想，再結合她們姐妹的情形與年紀，便有些瞭然了。
“這是我新得的訊息，正等了你來取的。”曉夢青蔥玉手將一旁摺疊好的信箋取過，遞到陳靖蓮面前，“你那位身為杜家家主的堂伯，怕是志存高遠。”
陳靖蓮眉頭輕輕一挑，開啟信箋迅速瀏覽了一遍，卻是近日杜衡與燕王私下來往頻繁的訊息。一時，臉色便有些複雜。
傳言燕王是當年與煥帝爭奪皇位最激烈的一個，曾極力拉攏她的祖父陳鐸，後來卻不知如何落敗。雖自煥帝登基後，他便極力收斂鋒芒，卻有很多人背地裡說他心中野心未除，隨時都有可能舉旗造反。
這樣的訊息，她原本從不放在心上。但是，自知道齊承睿便是燕王嫡長子後，齊承睿又一度對她極好，現下更是以命相救，再想到這背後的內幕，她的心情便有些複雜。燕王一旦有謀反之心，齊承睿作為他的嫡長子，又豈能置身事外？可以他良善的心性，她是絕然不相信他也會參與其中的，更不希望他受到牽連累了性命。
“靖蓮？”曉夢的一聲輕喚，將陳靖蓮的思緒拉回，她眨了眨眼，斂去其中的擔憂，冷笑道，“若非有人支援，杜家又如何能夠爬到大齊第一世家的位置上來？要說是燕王，倒是極有可能。”
“是極有可能。”曉夢轉了頭看向屋外飄浮的雲朵，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陳靖蓮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覺得一向情緒沒什麼波動的她，說此話時，語調竟似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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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條把柄，若能再深入，卻是對付杜衡最好的武器。即便暫時無法探知他怕人知曉的秘密，如此利器，也能讓他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我倒要看看，他準備帶著我們杜家，走向何處，”陳靖蓮接過雲碧奉上的茶水，輕捏著碗蓋，唇角噙起冷笑，“杜筱姝又準備與他同流合汙到什麼時候。”
“你那庶妹倒是有些手段，那是一根硬刺，你回去後，第一個要提防的，便是她。”曉夢轉回頭時，臉上的神情依然，只在提醒陳靖蓮時，眸中掠過幾許凝重關切之色。
“嗯。若非拜她所賜，我們姐妹二人也不至隱姓埋名在外流落這麼久，到了桐城也不敢入家門。”陳靖蓮重重頷首，對著曉夢也不再隱瞞，將能說的都道了出來，“如今她既爬到雲端，我便也該讓她嚐嚐爬得越高摔得越痛的滋味了。”
曉夢輕抿茶水，若水明眸中，並未見訝異之色。所謂世家大族，也不過是多了層體面的皮囊而已。背地裡，不同樣是勾心鬥角，妻妾相爭，姐妹相殘？
便是她家，若不是……
想到往事，她平緩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一向剋制得極好的心緒也有些紊亂，便忙轉了頭，看向屋外的天空，凝視著飄渺的雲朵。
縱然她極力剋制，陳靖蓮仍是從她細微的變化中，體會到了她心緒的變化。對著她孤寂冷凝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道：“是人，便有七情六慾，愛恨情仇。你已做得十分好，又何必再去苛求呢？若能將所有的仇恨都壓下，那便也就無所謂仇與恨了。既已放下，又何需再提起徒添煩惱？”
她便是因著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才會去而復返，在桐城穿梭，哪怕將自己的性命拋卻，也絕不能任仇人消遙法外。而她，並不此後悔。
曉夢倏然轉頭，定定地望著陳靖蓮，爾後垂了眼眸，任眸中的寒光與恨意渲瀉，再不壓抑自己。深仇大恨，她怎麼會忘？又如何能放得下？
陳靖蓮又與曉夢坐著下了兩盤棋，以驅散心中的焦灼擔憂。待到出到聞香閣外時，便已是黃昏時分。而正當她行到聞香閣外的街道上時，卻遇到了獨自徒步行著的陳子路。
看著他緊抿著菱唇擰著眉頭急步快行的模樣，她的心頭，不由怦怦跳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