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一直想著綰綰的事，好在幾日內將宮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該見的人也都去見過了。綰綰這幾日不大好受起來，已經有些害喜的症狀，衛昭便更著急起來。
她回宮的第五日，去同姜善求了，要去桃花庵上香。她能帶著人平安回來，是菩薩庇佑。
姜善在她去西狄前，本就賞賜了一塊腰牌，准許她可以隨時出宮。是以這件事姜善便允了。
衛昭這次出去要辦的事有點多。但都得一件一件的來，綰綰的事情，便是頭等的大事。
她怕倩兒起疑，便連她也沒帶。宮外，秦羨安排的宅子裡，照顧的人都安排好了，她也不用自己帶人了。
坐在馬車裡，衛昭怕綰綰緊張，便安慰著她，“你在外面一段時間，等身體恢復了，若是你想回宮便回去。宮裡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先前在父皇跟前提過一回，你的事情他讓我自己斟酌處理便好。”
綰綰點頭，一路過去，一直都不發一言。
衛昭知道她有些緊張，要將自己的孩子拿掉，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馬車在路上前行，衛昭看了看馬車外，叫停了馬車。
“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衛昭下了馬車，看到旁邊有個賣糖油餈粑的攤位。吃點甜的，人心情會好些。她記著，綰綰是喜歡吃這個東西的。
等她付了銀子，再回到馬車時，卻見綰綰不在馬車上。衛昭心一緊，趕緊四下看了找尋她。最後在馬車後面那裡，衛昭尋到了綰綰的身影。
衛昭幾步走過去，卻又停了下來。
綰綰懷裡抱著一個孩子，也就幾個月大的孩子。粉粉嫩嫩，肉嘟嘟的一個孩子。衛昭看著她，從綰綰的表情裡看到了母愛。那是一種泛著光，奪目的神情。
衛昭心中便陡然升起一絲擔心。
綰綰將那孩子還給她的母親，轉過身來看到了衛昭。
她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衛昭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將糖油餈粑遞過去，“趁熱吃，是不是好久沒吃到了？”
綰綰接過來，道了一聲謝，卻有些不敢看衛昭的眼睛。
衛昭與綰綰又上了馬車，綰綰垂著頭默不作聲的吃著糖油餈粑。馬車在大統領府門口停下。衛昭不知道那宅子的地址，這幾日也沒有機會與秦羨見到面。是以要在這裡叫一聲他的，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府中。
衛昭準備下車，卻被綰綰喊住，“小殿下……”
衛昭正彎著腰準備下馬車，綰綰喊她，她轉頭看著她。
“小殿下能否先坐下，奴婢有幾句話想對小殿下說。”
衛昭便退回來重新坐好，看著綰綰。
綰綰說道，“奴婢後悔了，小殿下，奴婢想留下這個孩子。”
“奴婢這些天想了很多，奴婢能感受到他正在身體裡長大。奴婢沒法下得去手，要親手將他殺了。”
“這孩子是無辜的，奴婢剛看著那個孩子粉粉嫩嫩的一團，那麼可愛，就在奴婢的懷裡。奴婢以後的孩子也會是這個樣子，奴婢捨不得。”
“奴婢或許這一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了，若是不要，日後便沒有了。”
衛昭道，“你不要胡說。打掉這個孩子，你日後照常能嫁人生子。”
綰綰苦澀一笑，道，“小殿下不要騙奴婢了，奴婢也不想騙自己。奴婢不會再嫁人了，奴婢不是完璧之身，是不能像正常女人那樣嫁人生子的。”
衛昭沒法勸了，綰綰若是走不出來，她又能把她強行嫁給別人嗎？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綰綰朝衛昭跪了下來，道，“小殿下，求你讓奴婢生下這個孩子吧。”
“這件事你不用求我。那是你的孩子，生不生的權利都在你。可你想好了嗎？這個孩子生下來，你會愛他嗎？你看著他，不會一直想到狄野嗎？你又該如何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他生來就會不同的，他的長相必然不會和晉國人一樣。他一定會追問自己的身世，你要怎麼和他說？這些，你都想好了嗎？”
綰綰點頭，“奴婢想好了。他是我在西狄與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他的父親被狄野殺了。狄野是他的殺父仇人。只要小殿下替奴婢瞞著，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可狄野有一天或許會知道。”
“所以要請小殿下幫奴婢一定要殺了他。這個惡魔，不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
衛昭凝視綰綰片刻，她從沒見過綰綰臉上有如此堅定的神情。或許這是一個母親才有的神情。
她終於敗下陣來，對綰綰道，“你若是想通了，就按你的意思來。那你想在宮外養著，還是在宮裡頭繼續待著？”
“奴婢還想在小殿下身邊一段時間。或許日後有了孩子，奴婢就不能伺候小殿下了。”
“你日後有了孩子，你也只能在我身邊。那孩子我還得與你一起養著呢。你這莽撞冒失的性子，能將一個孩子養好，我才不信呢。”
綰綰噗嗤一笑，眼中帶淚。
衛昭道，“那你先在宮中養著，等到日後快要顯懷時，我找個機會將你弄出宮去養著。日後宮裡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都讓倩兒著手，你就只管好好養著。”
綰綰哭著點頭，伏身給衛昭磕了一個頭，“多謝小殿下成全。”
衛昭鼻子酸澀，扶了她起來，道，“你別謝我，指不定什麼時候我就後悔了。哎，我也不知道現在聽了你的話，下的這個決定對不對。”
“無論對錯，以後的後果奴婢自己來承擔，絕對不會牽連小殿下的。”
衛昭白她一眼，一邊說話，一邊將她扶著站了起來，“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還能撇的清麼？更何況，不知道誰牽連誰呢。”
綰綰坐在那裡，赧然一笑。
衛昭道，“哎，改日再和他解釋吧。趁著時間早，咱們去桃花庵吧。”
綰綰點頭，因為衛昭同意她留下這個孩子，她一下子精神就好了起來。自西狄那件事發生，這麼多天以來，衛昭頭一次見她精神那麼好。
若這個孩子能讓她撫平傷口，那便留下吧。她沒有嫁過人，沒有生過孩子，她還不知道一個母親可以有多強大。看到綰綰，她明白了一些。
馬車便朝著城外去了。
衛昭怕她身子受不住爬山，便叫她在山下等著她。又想起來，芸孃家離著這裡不遠，便叫車伕多帶著綰綰行了一段路，將她送到芸孃家中去了。
衛昭自己一人上了山，身後跟了幾個侍衛。
她進了桃花庵，有些恍惚。
了空大師與妙心出來迎了她。
一段時日不見，那位九公主又有些不同了。
“大師，許久不見。”衛昭垂首打了招呼。
了空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殿下竟還惦記著桃花庵這座小廟，實在是令貧尼感動。”
“這地方我畢竟待了大半年，總有些懷念的。大師不必招呼我了，我對這裡熟得很。過來上柱香，隨意走走，便會離開。”
“那請小殿下隨意，貧尼告退。”
了空大師走後，便剩了妙心在場。衛昭問道，“小師姐如今還是掌管著桃花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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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師祖不棄，將桃花庵交給貧尼打理。”
衛昭淡淡一笑，便進了佛堂去上香了。
衛昭離開桃花庵，與妙心他們便不再有什麼瓜葛。妙心見她是真的過來上香，便也沒有多想，便退下去，只叫了一個小尼姑跟著些她。
衛昭上了香，在桃花庵裡隨處走了走，又到了後院。她在後院住過一陣子，過來看看，也沒人起疑。可她又穿過後院，到了通往後山的小門。
她跨過門檻，看了看，卻又沒下山。就這麼站了一會兒，便又轉過身回來了。她沒久留，見了妙心打了招呼，便真的下山去了。
等到了山下，她將身邊的幾個侍衛遣開，自己蒙了面紗見了那些她讓綰綰和倩兒用錢收買的那些人。
“幹完這一單，你們便可過上安穩日子，這些銀子足夠你們離開這裡，做點小買賣。但若是貪心不足，還想要趁機牟利，那等你們的可不只是當初幾個月的牢獄之災。那便是讓你們送命的血光之災。”
幾個人不敢言語，雖不明白眼前人的真實身份，可也能猜測必然是京都城內的貴人，是萬萬惹不起的。何況他們本就求財，也不想多問。
衛昭給的銀子實在是太誘人，他們辦完事，真的可以好好享福了。
“我們何時動手？”一人問。
衛昭道，“今晚就動手。人抓到直接送過去，然後連夜離開，走水路，不要再回來。誰尾巴沒斷乾淨，那這些銀子便只能留著去陰間花了。”
“放心，這等事我們已經商議許久，保證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