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訓斥員工的人應該是老闆，手臂上的宗教紋身讓人感覺他是一個狂熱的教徒，這在本地人來看也屬於少見，餐館老板手上精緻的紋身覆蓋了膚色，樸京無法看出這個老闆究竟是日耳曼人還是土耳其人，一般說來，本地人很少開餐館，土耳其人、東歐人或者華人等移民漂泊者才會來幹這種吃苦的活兒。
一番訓斥之後，這些員工臉上都帶著不屑，對於老闆的管理他們都顯得不服氣，可似乎在老闆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執行，看著德國這種在媒體中幾乎被視之為人間天堂的地方竟然這樣有這樣市井戲碼，樸京心想，所謂的烏托邦、人間天堂，可能只是幻想中的泡影，吸引人眼球的工具吧。
不何時開始，樸京開始關注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他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他自我評價為對周圍的事情缺乏關注，可現在，或許是因為歲數大了注意力無法像之前一樣集中了，所以他開始散漫的觀察周圍的事物，那種年輕時候總是想著大事情的思維方式正在潛移默化的發生著改變。
現在想來，年輕時候那種強烈的想要出國闖蕩的想法現在可真是可笑，有一種尋夢烏托邦的感覺，美國夢、歐洲夢，那是人家美國人、歐洲人的夢，或許有移民實現了美國夢，但在樸京看來，那是噩夢。
也許是因為看著被訓斥的餐廳服務員被生活打擊的樣子，樸京想到了之前在美國、回國之後在大城市的日子，一時間感觸頗多。
發呆的毛病還是沒變。
“先生，我的員工沒有看後廚的存料就給您下單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漢堡的原料沒有了，我們這裡有香腸和豬肘子。”
沉浸在發呆中的樸京隨著聲音抬頭一看，一個打著嘴釘，戴著眼鏡的亞裔男子站在面前，他的聲音正是剛才訓斥員工的聲音的溫柔禮貌版。
打鼻環、嘴釘、紋身這樣行為在德國很常見，樸京也就見怪不怪了，要是在國內，這會被認為是二流子和異類。可這個男子年齡和樸京相仿，竟然有一種似曾相識感覺，在德國這地方別說見到國人，就連見到亞裔都很稀奇。
從這個男子流利的德語來看，他一定是土生土長的德國人，或者德語專業的學生。樸京在看見那男子的臉龐之後腦中不斷閃現他在上高中時候的回憶。
這個男子看樸京的眼神也很親切，似乎也在回憶著什麼，不過專業的營業態度讓收起了出戏的表情，接著笑著用德語說：“先生，法蘭克福本地的香腸和烤豬蹄都很不錯，要不要嚐嚐？或者隔岸的英倫菜炸魚和薯條也行，我們都有材料。”
回憶中的樸京愣了一會兒後說：“不好意思，有義大利面嗎？番茄肉醬那種，再給我來一份炸魚吧。”
“好的，讓您久等了。我會立刻讓後廚準備。”男子依舊用流利的德語說。
到底是誰呢？到底在哪見過他呢？為何看見這個男子記憶會閃回到高中時候？一連串的疑問讓樸京感覺到自己的大腦阻塞，甚至開始頭疼，高中時候就彷彿昨天一樣，可為何昨天的事情，就這麼難回憶呢？
上菜很快，是紋身老闆親自端著菜上來的，紋身老闆放下義大利面，又把還冒著熱氣的炸魚放下，還有一份冰淇淋，一份標準的遊客套餐，在咖啡館裡吃沒有咖啡的套餐，另類到樸京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樸京笑著對正在端菜的紋身老闆說：“來咖啡館沒點咖啡，全點午餐，真是奇怪，貴店可真是多元化經營的典範。”樸京這才說完，就覺得自己在瞎賣弄自己這些天看的管理學書籍了。
紋身老闆笑了笑說道：“如果我要和那些本地的傳統咖啡比味道，那我一定輸了，人家那可是上百年的技術傳承，而且文化氛圍厚重，我們這種異鄉人咖啡館只能搞多元化經營，吸引只是嚐個鮮的遊客，我向遊客打聽過，那些高階咖啡館的服務態度不好，而且還貴，甜點單一。”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你來自哪裡？”樸京用德語問。
紋身老闆直接用流利的普通話笑著說：“雖然我已經入了德國籍，不過，我還是中國人，我也感覺和你似曾相識，但都是記憶碎片，這個拼圖太難拼，我想不起來了。你一說話，我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在法蘭克福這種地方看見同胞，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在想，自己這艘孤獨漂泊的船很少遇到和自己一樣插著五星紅旗的船，今天算是遇到了。”
“我見過不少的同胞，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同胞，可他們似乎羞於自己的船上插五星紅旗，有的人說自己是美籍華裔或者什麼英籍華裔，我最鄙視這些人，就是在自己的船上插他媽的美國星條旗和英國米字旗，做作！”紋身老闆義憤填膺的說。
兩人這麼一聊，兩人瞬間都感覺很投機，所以紋身老闆乾脆讓那個臉上戴著塑膠花笑的德國女服務員倒了一杯茶坐在樸京對面，兩人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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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京心想，咖啡館喝中國茶，這個紋身老闆和他本人一樣不拘一格。
“你的德語流利到聽不出口音，簡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你是怎麼做到的？您學過德語嗎？”樸京一邊吃義大利面，一邊說。
“都是環境逼出來的，我的德語是過來這邊之後學的，多年積累下來，也就變成這個樣了，都是些日常交流而已，現在中國遊客多了，幾乎用不上什麼德語，甚至連買菜都用不上，也就是是和本地人交流一下而已，比如那個女孩，和東歐來的打工仔直接只能說英語。”紋身老闆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一時間，兩人突然感覺沒什麼話好說了，要是問家底，那是不禮貌的。
紋身老闆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微微一笑，說道：“慢用，有空來坐坐，異國他鄉的，遇到同胞都是朋友。”
樸京細數之前在西班牙、義大利被同胞坑的經歷，聽見這句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即便這種話，他聽過不少。
樸京草草解決了這些味道一般的義大利面和炸魚，分開放下了餐費和小費。
離開前，樸京看見紋身老闆在收銀臺上記錄著什麼，兩人對視微微點點頭笑了笑，樸京推開門離開之前，在無意識狀態下轉身對紋身老闆說：“你是朱滬！”
樸京話音未落，紋身老闆驚呼：“你是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