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南的確被女兒的話說動心了。
要是有的選，沒人願意當海盜，尤其是周家這種世代忠良的將門之家。
只是因為不想給異族為奴，所以才被迫當了海盜。
可如今天下形勢已經大變，楚國崛起，他們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自然要重新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一直都放在心裡，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是沒想到女兒也早都考慮過這個問題了，而且還要付諸行動，心中很有些欣慰。
“我家囡囡長大了，不僅做事穩重有章法，而且考慮事情也更長遠了。你比爹強啊。你祖父臨終前還在因為你爹我沒有生出兒子而嘆氣, 現在看來, 爹把基業交給你是交對了。你祖父在泉下肯定也會感到欣慰的。”
周振南心中百感交集, 感慨不已。
周芬芳得到父親的肯定，高興道：“父親你是同意我跟楚軍接觸了？”
周振南點點頭，又道：“不過你一定要謹慎小心。我們從來沒有跟楚國打過交道，現在不清楚他們的態度，所以千萬要注意安全。”
周芬芳自信道：“楚王沈墨連于成龍還有施琅這種帶兵來攻打他的滿清官員和將領都能收歸重用，咱們有沒有招惹過楚國，他們對咱們應該不會有敵意的。不過我會小心，爹爹你放心好了。你閨女雖然年輕，但是看人的本事還是很準的，想坑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周振南也瞭解女兒的本事，又叮囑了兩句就放她離開了。
周芬芳帶著集合好的船隊離開舟山島之後向北急追，半天後終於看到了楚軍艦隊的影子。
“楚軍水師這速度也太慢了吧，我還以為最少得一天多才能追上。“周芬芳手下的一個頭目吐槽道。
“人家不是速度慢, 只不過是信心大，或者換個說法就是自信。這明顯是在練兵，所以速度才會這麼慢的。劉二哥，一會兒你是老大, 我跟在你身邊。”
周芬芳放下千里鏡，對剛才說話的頭目說道。
劉二哥一愣，“大當家的，這是怎麼說的？我劉二者名字就是天生當老二的，老大這活我可幹不了。”
一旁有人笑道：“劉二哥，你想太多了。大當家是讓你假扮老大，她好在一旁觀察，你不會真以為讓你當老大吧？”
“不會吧，不會吧，劉二哥真的以為自己要當老大了！”
“傳下去，劉老二要當老大了！”
“往下傳，劉老二現在是老大了！”
”劉老二變成劉老大了！”
……
一群兄弟嘻嘻哈哈拿劉老二開著玩笑，越說越離譜，急的劉老二臉都紅了，兩隻手不停地去堵那些的嘴，“你們可別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當老大了？，你們不要害我啊！”
甲板上一時間氣氛很是歡樂。
“好了, 都聽我說。”
周芬芳一舉手，剛才還起鬨大笑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 顯然她這兩年已經在兄弟們之中建立起了威望。
“這次跟楚軍水師接觸的目的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是要給兄弟們找一條出路。之前雖然大家都沒有意見，但是我還是想最後再確認一下，還有沒有人有其他想法的的？現在說出來，我們還能商量。若是沒有，那就一切都聽我吩咐。我保證會給兄弟們一個最好的交代，不會讓任何一個兄弟受委屈的。”
周芬芳別看年紀小小，又是個女人，但是說話的時候的威風十足，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自有一股威懾之意。
場面一時有點安靜，過了片刻有人開口道：“大當家的，如果能給兄弟們找一條好的出路那自然是好事。假如楚軍能接納我們的話，不知道會怎樣安置我們？會不會讓我們這些老兄弟去給他們當炮灰?”
周芬芳聞言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老頭，喚作周佔東，也算是周芬芳的一個叔祖，在她祖父的時候就跟著周家幹了，算是三代老人那種。
屬於是舟山島上群盜之中老一輩的代表，說話算是頗有分量的那種人。
“六叔祖，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舟山島三代經營下來，男女老少好幾代人了。楚國如果要我們歸順，我一定要他們妥當安置好我們島上的每一個人。就拿我們現在這些兄弟來說，願意繼續留在船上的，那就當兵。不願意的，我也會給大家爭取到養老的地方。絕對不會讓兄弟們受委屈的。不過這一切都要在我跟楚軍將領接觸過才知道。如果他們不能滿足我們的條件，那這件事就作罷，我們就繼續在舟山島上討生活。”
周芬芳很冷靜地說道。
她瞭解這些人，沒有幾個人真正想當一輩子海盜的。尤其是三代經營下來，絕大多數人都以及娶妻生子了。
自己光棍的時候都好說，但是一旦有了家庭的牽絆，他們就不願意過海盜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了，肯定要為妻兒後代考慮的。
所以周芬芳接觸楚軍這件事是有群眾基礎的，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的。
這其中雖然也有一些不同意見，但是基本上班都是因為一些顧慮，根本性的矛盾是沒有的。
周芬芳這一番話眾人聽完都再沒有意見了，這讓她心裡松了一口氣。
讓一艘快船靠近楚軍艦隊去送信，周芬芳則帶著一群大小頭目在自己的旗艦上等著訊息。
“大當家的，你說那楚軍主將真的會來咱們的船上見你嗎？”
在等待的時間裡，劉老二提出了一個疑問。
方才，周芬芳讓人帶著自己的口信去見楚軍水師主將，邀請他來船上面談。
周芬芳搖搖頭道：“會不會來等一會就知道了。”
她其實也沒有信心對方會來，只是一種試探罷了。
她雖然膽子不小，但是讓她主動去對方的船上，她也心裡有點沒底。
她自己身上干係這幾千號人的安危，又不得她不小心。
但是她卻不能在手下們面前流露出這種忐忑，只能保持著表面的從容。
如果對方真的不來，那她就只能尋找別的辦法了。
雖然她自認為自己這一群人對楚軍有用，但是總歸來說是自己這邊更需要對方。
不能因為一次交涉無果，就放棄接觸。
劉老二搖頭道：“我覺得有點玄。人家堂堂楚軍大將，跟咱們都沒見過，就憑咱們一句話就敢過來的話，我劉老二把腦袋割下來給他當夜壺。”
有人起鬨：“劉二哥，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人家真來了，你可不要賴賬。”
劉老二面對起鬨，保持著牛逼哄哄的姿態，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賴賬，如果賴賬他就是海里的大王八。
有人甚至因為此事而設了賭局，除了劉老二夜壺腦袋這個賭注之外，還有銀錢等其他籌碼。
賭局原本就是這些長期缺乏娛樂生活的漢子們打發時間的一種最簡單最好玩的消遣方式，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這場賭局之中。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押了楚軍將領不會來這一方，唯有兩個人押了會來這一方。
這兩個人一個是周芬芳，一個則是周佔東。
看著周芬芳有些訝異的眼神，周佔東輕笑道：“就憑我是你六叔祖，我也得支援你。”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眾人被海浪顛簸的昏昏欲睡的時候，船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譁聲。
原來是派去傳信的小船回來了。
小船上去的時候是七個人，可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十個人。
小船靠近了周芬芳一行人乘坐的旗艦，從大船側舷垂下來一條軟梯，一行人抓著軟梯爬了上來。
這群海盜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三個身板筆直，神情從容，穿著一身黑色的楚軍軍服的年輕人，一時間沒有人敢說話。
本以為去送信的人能全部的囫圇回來都不錯了，沒想到七個人不僅完好無損地全部回來，而且竟然還帶回來了三個楚軍水師的人。
為首的那個臉上一直掛著一絲笑容的，穿著的軍服明顯更華麗一些的顯然是個將領，這讓眾海盜都有些始料不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作何反應了。
“諸位好漢，把我們請過來，卻又不說話，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微笑著說道。
周芬芳在背後暗暗推了一把發愣的劉老二，他這才如夢初醒一般上前兩步拱手道：“這位官爺請了。兄弟劉老二，是這裡的老大。剛才失禮，還請見諒！”
劉老二也算是老油條了，平日裡很少跟人這般客氣，一般都是直接將刀架在別人脖子上講道理，但是這句客氣話還算是講的流暢。
周芬芳松了一口氣，劉老二表現的還算是有點大當家的樣子。
不過那個為首的楚軍年輕將領目光只是在劉老二臉上掃了一下，然後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站在劉老二身後的周芬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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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姑娘才是舟山島的大當家吧。”
眾人聞言一愣，劉老二脫口而出：“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就等於直接承認了對方的判斷是準確的。
周芬芳暗嘆一口氣，上前兩步，越過眾人拱手道：“舟山島大當家周芬芳見過這位將軍，不知道將軍如何稱呼？”
年輕的楚將看著周芬芳眼前一亮，拱手笑道：“周大當家有禮了，我是鄭雲龍。”
周芬芳一愣，忽然眼睛一亮，脫口道：“楚軍水師總兵鄭雲龍？湘江上炮擊大破滿清浙江水師，長江上設計俘虜施琅的那位‘小白龍’鄭雲龍鄭大將軍？”
鄭雲龍一愣，微笑道：“你說的事情倒是能跟我對的上號，只是這‘小白龍’的綽號我倒是頭一次聽說。”
周芬芳臉上一熱，因為這小白龍的外號還是從嘴裡叫起來的。
當時聽說了這些訊息後，她就根據鄭雲龍的名字隨口起了這麼一個外號，結果剛才因為激動而不小心說漏嘴了。
不過既然被人家點破了身份，周芬芳也就不再遮掩，開門見山道：“鄭將軍能親自來，實在讓人意外，更讓我佩服。難怪楚王殿下能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快速崛起，坐擁南方數省之地，打得清軍節節敗退，正是因為麾下有如鄭將軍這般有膽有識的大將作為前驅。小女子今日冒昧派人相請，若有唐突之處還請鄭將軍見諒！”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平日裡風風火火的大當家今日卻變得這般的溫文爾雅，都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這還是我們熟悉的大當家嗎？
周芬芳餘光瞥見了眾人的表情，眼睛瞪了過去。
眾人一下子恢復了正常，這才是我們熟悉的大當家嘛。
鄭雲龍也拱手笑道：“鄭某也沒想到縱橫東海的舟山島大當家竟然是個巾幗英雄，佩服佩服！”
周芬芳看的出來鄭雲龍這句話並非表面的客套，而是真心的誇讚，心中對他的好感度更甚了。
不由笑道：“鄭將軍不笑話小女子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鄭雲龍正色道：“周大當家這話鄭某並不認同。自古一來女子為將的也不少，從商王王后婦好開始就有女人掛帥的事蹟，前明的時候就有秦良玉將軍成為女中豪傑。就拿我大楚來說，女子初來做事的也非常多。不僅有女夫子，還有女官員，甚至還有女將軍。周大當家若是能歸順我大楚，獨領一軍也不足為奇。”
鄭雲龍這番話不僅讓周芬芳心中大為受用，更是讓周圍的眾人瞪大了眼睛。
左看看右看看，許多人都開始尋思這位年輕的楚國大將軍不會是看上大當家吧？
可是周芬芳卻感覺到這位鄭將軍的話發自肺腑，絕非討好奉承之言。
更加沒有她之前擔心的一點點倨傲之意，甚至還流露出招攬的意思。
這讓她原本緊張忐忑的心情一下子輕鬆愉悅起來。
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接下裡的事情就順理成章的往下走。
更讓周芬芳驚訝的是，原本她打算跟鄭雲龍單獨交談，商議歸順的事情。
因為鄭雲龍單刀赴會，只帶了兩名親兵，已經展現出了足夠多的誠意，所以她也打算哪怕付出一些待機，也要爭取將此事談成。
沒想到鄭雲龍卻要求當著其他人的面談，直接宣佈：“若是舟山島願意歸順大楚，願意從軍的可編入水師。不願意的也可以安排其他出路。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島上的孩子們若是想上學也可以。總而言之，會給舟山島每個人都有妥善的安置。”
這開誠佈公的態度，直接讓舟山島群盜的好感度拉滿，看著這位英俊沉穩的鄭將軍都更順眼了。
這讓周芬芳更是喜出望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賭對了。
唯有劉老二神色有點尷尬，躲在了角落裡摸著腦袋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