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寫完電話號碼，便伸出手指在那張紙的一角輕輕一掐，手上頓時燃起一道火焰，將一整張寫有自己電話的紙燃燒殆盡。林楓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陽臺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心中若有所思。
自己這次去“望花區”找陣眼，千蠱教不會懷疑。但即便如此，為了保護自己，千蠱教依舊會暗中派人跟隨。所以此次林楓去那地方找白水蓮，先得找機會甩掉千蠱教的人，如此一來，便需要白水蓮的配合，幫他將千蠱教人引走。
林楓也曾想過，地下的那個陣眼，假若不是白水蓮在看守應該如何，假如這白水蓮在其他陣眼看守，又該如何。但想來想去，卻沒有更好的辦法。
三個陣眼，三子連珠，均分在整座城市，而自己被一劍斬落的地方，則是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陰魂陣，敏感異常，自己一旦在F市走的太遠，難保不會夜長夢多，所以這次跟白水蓮暗中接觸，林楓只能寄希望於那白水蓮就在“望花區”，若是得到別的答案，自己這次為了穩妥起見，便還不能與之相碰頭。
林楓趴在陽臺欄杆上，向窗外看去，他的右側眼睛緩緩轉成血色。林楓開口，卻是一道陌生又輕佻的嗓音：“呦，這外面風平浪靜的，怎麼把我給放出來了？”
林楓再次開口，便重新迴歸自己的嗓音。這一問一答，彷彿自言自語的道：“你說，我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空口白牙，我說了，你能信？”林楓話音剛落，便又暗自說了起來，彷彿多重人格一般。那心魔輕笑著說道：“是對是錯，我管不著。咱們起先可說好了，你負責逍遙萬載，我負責殺人越貨。對錯的事情，不歸我管。”
林楓沉默了。
F市兩派相爭，林楓最初的想法，不是站邊一派，而是遊走在其中渾水摸魚，打探情報。但天蟬院來到F市很不講理，見到修真者就殺，而千蠱教又是跟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接待自己又很客氣，兩者相較，林楓便順勢而為，跟千蠱教走的更近一些。
所以林楓先前即便沒有透過古清蟬得知十五年前的那場變故與這天蟬院院長有莫大的關聯，也會選擇站在千蠱教一邊。更別說自己父母被害，跟這天蟬院院長有著相當大的關係了。
他該死。林楓的手不由得握緊了。
外面看去，天色不早，殘存的黃昏似乎再也照不亮整個世界，正如林楓的心情一般。他不確定自己這麼做，究竟會不會給千蠱教與天蟬院的鬥法過程中造成影響。只是白水蓮那一劍的確斬的偏了，她放了自己一馬，自己又沒法不去理會。
修真者，講究因果。只是林楓從一個菜鳥修真者混到現在這種半吊子的水平，卻依然不太明白，因果究竟是什麼意思。
林楓開口，是自己的聲音。他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因果……因果究竟是什麼？”
林楓血色的眼珠之中，笑意更濃了。再一開口，換上了心魔的嗓音：“你把身體一半的控制權交給我，我就告訴你什麼是因果。”
林楓沒回話，但暗地裡已經開始悄然運轉清心咒。
“不用疑神疑鬼。”心魔笑笑，右眼之中血光四溢：“我是你的心魔，這沒錯。但我又不會盼著你去死。你死了，我就死了，一樣的。”
林楓沉吟許久。他知道心魔這句話沒騙他，卻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於是開口問它：“我該怎麼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這個身體的控制權不是還在你的手上嗎？我如果真想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你再把我收回去，怕什麼。”
林楓想了想，放開了一些控制。任由心魔操縱自己的身體。
心魔重獲自由，也不食言。它操縱著林楓的身體，便轉過身去，從茶几上拿了一杯水。
“甭管修真界裡頭，還是凡人界，只要是在這個世道裡頭，是個人，就會去做‘事情’。”它晃了晃手裡的杯子：“餓了，吃東西，然後吃飽——萬變不離其宗，起因，經過，結果。
這些經歷，咱們看得見軌跡，所以叫做‘事情’。‘事情’發生，然後結束，它本身就像是個自我閉合的圓圈，假如不會影響到其他‘事情’的變化，那就不叫因果。”
心魔操縱著林楓的身體手舞足蹈，手中裝水的杯子晃晃悠悠，卻沒見到水灑出來。並不全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言說，更多的似乎還是在體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但我說的‘事情’，只存在於理想狀態之中，或者一些極端特殊的環境之下。現實生活之中，餓了，吃東西，吃飽——我們知道這遠遠沒有結束。假如你是個凡人，那麼有吃就有拉。吃到了壞的東西，更要忍受一番痛苦，甚至嘔吐。再比如你吃的東西熱量很高，那麼長此以往，你很有可能變成個胖子……這些接下來的後續，看不見，摸不著，但起因便是你‘吃東西’的那一刻。而這一刻，就叫做‘因’。最終得來的後續，那些有好有壞的不同結局，就叫做‘果’。”
心魔笑笑：“說白了，同樣是一段‘起因，經過，結果’，但後來這一段的軌跡，凡人看不見。而修真者，卻能看到一半……”
“你們修真者，能看到因。”
它忽然將手中的那杯水倒在地上：“打個比方：就像這杯水。我想要把水潑在地上，於是傾斜杯子，水便潑在地上——這是‘事情’。但這些被潑在地上的水，卻漸漸成了‘因’——這些水灑在地板上，很可能將地板泡壞，地板朽爛，生出蟲子，引起整個樓房的垮塌——也有可能因為浸溼地板，使得地板太滑，有人踩上去，不小心滑倒摔傷。但更多的‘果’，則是這些水什麼災難也沒引發，只是自顧自的就幹掉了。
而這些水，凡人看不見，修真者卻能看見。所以凡人只會任由因果自生自滅，任由那杯水潑在地上，視而不見，所以只能默默承擔有可能結出的‘果’。但修真者卻可以想出一些辦法補救，比如：找一張紙，將地板上的水擦乾。”
心魔沒去管地上的那杯水，而是接著道：“當然了，在人世間，甭管是凡人還是修真者，萬事萬物都可成‘因’，但真正結出‘果’的卻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因’，都像這杯水潑在地上一般，微不足道，自己就乾涸了。所以即便看到了，理會不理會皆可。但有些事情，其本身的‘因’就令人難以視而不見，就更別提它有可能結出來的‘果’了。千蠱教與天蟬院決戰在即，這種時候，作為千蠱教一邊，你的行事，當然是越穩妥越好。但你沒這麼做，因為你看到了白水蓮放過你的‘因’。”
“人命關天。雖然修真界裡頭，求得‘大道’才是最為總要的，但若命都沒了，魂飛魄散，哪裡還能求道？所以這件‘事情’的‘起因’，便顯得很‘大’。而且關鍵的一點在於，你不認識白水蓮，摸不清她的脈，也就看不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那麼這一經過就不算‘事情’，而是‘因果’了。”
林楓再一開口，卻是本人的聲音：“也就是說，這跟魯邙江那裡碰到救我的女孩，與她了結因果，其實是一樣的？”
“沒錯！”林楓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指：“那女孩救了你，卻與你並不相識。萍水相逢，便是一‘因’結一‘果’。但她救你雖然是善舉，卻未必結出善果來，所以便有了魯邙江與你的那個約定——去‘神州’給女孩找那三樣材料，以此報答於她。如此這般，便是強行將‘因果’變成了‘事情’，也就是將那個‘因’給抹去了。這樣一來，與她有益，於你，卻也無害。”
林楓本心聽罷，卻有些疑惑：“等等，你說善因未必結出善果？這又是為什麼？老話不是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嗎？”
心魔笑笑：“那都是凡人編出來自己安慰自己的話，這你也能信？”
林楓默然。此次聽過心魔的解釋，自己對於修真界便更加有了深刻的認識。然而言盡於此，雖然一些東西自己依然不算明白，但天色已晚，卻不好繼續探討下去。
畢竟還要保留好精力，明日好去見那白水蓮。
只是林楓本心心念一動，想要收回心魔，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卻忽然心中一驚。
怎麼回事？！林楓抬了抬自己的左手，震驚的發現，自己居然對於右半邊的身體，居然失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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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很奇怪，林楓頓時感覺自己彷彿右半邊的身子都麻了，一個沒站穩，居然踉蹌著就地跌倒。林楓左手連忙撐著地面，但少了一般身體的配合，一時半會，卻爬不起來。
不僅僅是身體。
渾身的一半靈力。
一半魂力魄力。
一半的氣血運轉。
全都不再歸自己掌控了。
林楓躺在地上，左邊身子微微掙扎扭動，清心訣默唸，手印不斷變幻。
而正在此時，
林楓沒法掌控的那張一半的嘴，右半邊嘴，開始說話。
“我以為，你還能多問幾個問題呢~”
心魔的聲音還是那麼輕快，玩世不恭。
說罷，林楓的右臂，那個一直癱軟在地面的手，忽然一伸。
握住了被林楓胡亂丟在地上的一把長劍。
無名長劍。
長劍揮舞，劍鋒直指林楓的左半邊脖子。
“別特麼再唸叨那個煩人的清心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