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面無表情，不知在想寫什麼。他只冷冷的朝楊冰吐出了兩個字。
“吃飯。”
楊冰此時雖然已經是魂魄，卻因剛剛死去，而依舊保留著生前的神態特徵。見到林楓靠在椅子背上勞神在在的閉上了眼睛，以為他已經下定決心，與自己撇清了關係，內心很是失落，眼中甚至還隱隱掛著淚。然而即便如此，她並沒有將一身的怨氣戾氣以及委屈撒到林楓身上。因為這次前來，她已經明白一個道理——如果林楓幫她，那是情分，不幫，那就是本分。
怪就要怪自己的命吧。楊冰想起，自己剛出生的時候，算命的老先生曾跟自己的母親說過，自己會一生坎坷，是個福薄之人。
可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啊，這坎坷的一生，難道還沒有結束嗎？
楊冰伸手，將一串肉串放進自己的盤子。香菸升騰的煙霧繚繞，稍等片刻，楊冰便開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
淚珠打落在桌面上，進而消散。楊冰的魂魄，說到底還是沒有將肉身擬的出神入化。
而一旁的林楓心中卻不如表面上那麼平靜。他剛剛閉上了眼睛，就是在掩飾自己的情緒。
楊冰的事情跟林楓有關係嗎？其實沒啥關係。楊冰被人害了，以他路人最多也就是幫著報個警，或者向龍紋組舉報。而從真實情況來看，他根本就做不到這兩點——如果僅僅是報警，警察的力量是不太能夠對抗具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能力的修真者的，而向龍紋組舉報這一條就更不用提了，林楓現在自己還是龍紋組監視的重點對象呢，三十七件包裹之一，還屬於剛剛開始踏足修真界的重點懷疑對象，躲著龍紋組還來不及呢，怎麼敢主動跑去聯絡龍紋組。
但林楓很明白楊冰這種心情。有人曾經說過，仇恨會矇蔽一個人的雙眼，但事實上，仇恨也會讓人更加看清一些事情。
林楓不是爛好人，也沒有拯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的覺悟，但此時此刻，一種微妙的心態卻湧上心頭。
林楓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了幾天前的自己。
林楓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流淚吃串的楊冰，忽然開口道：“尋常人死以後，無論是不是暴死，鬼魂飄蕩還是魂歸陰間，其魂力魄力卻是不足以能夠影響活人的。也就是說，能在人間為禍一方的，都算不上是單純的鬼魂了。它們已經或多或少有了修為，成為了鬼修。”
林楓並不運起靈力神通，僅以肉眼凡胎盯著眼前的楊冰道：“你既然能現身讓我看見，且幻化身形與常人無異，這就足以說明，你並不單單是個死者的魂魄，而已經成了鬼修。至於你從哪裡得來的修行法門，我也不想知道，只想問你一句話。”
林楓運起《御血魔功》裡頭的觀心察魂之術，雙眼忽然充血，一雙血紅色眼珠死死盯著楊冰，問道：“楊冰，假如我今天毫無修為根基，也並未發覺你鬼修的身份，如果我依然不答應助你報仇，你便會如何？！”
楊冰停下手裡的動作，將只吃了半根的肉串重新放回盤中，低聲道：“不敢欺瞞恩人，其實來找恩人之前，我早就想過了，恩人若能幫我報仇，便是天大的恩情，可若不幫我，也實屬人之常情。恩人在我生前已經幫助過我免受侮辱，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能力所能及的為恩人做些事情，之後便會離開。”
林楓問道：“做些事情？什麼事？”
楊冰道：“郭鵬……也就是兩次害我的那個青年，由於氣惱先前恩人在飯店出手，所以對恩人心生怨念。在我身死之後，就已經暗中在調查恩人的住所和出入場所了。他好像是個什麼門派的少掌教，只是不曾修煉過，所以只能算是‘邊緣人’。我這次來，也是想著，假若他真有害人之心，也能幫上恩人些忙……”
楊冰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林楓，此時林楓的模樣很是可怕，雙眼赤紅，中間黑色瞳仁集聚縮小，整個人看上去真如修羅一般。但她怕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林楓的目光。
猶如能將人看穿看透的目光。
林楓重新閉上眼睛，活動了一下眼珠。等他再重新睜開，已經了無血色，迴歸正常。他朝著楊冰點點頭，道：“你沒說謊，這是你的心裡話。”
林楓拿起手邊果汁喝了一口，沉吟一陣，道：“你很善良。”
“我可以幫你，而且沒什麼理由。”
……
夜已經深了，女鬼楊冰也已經離開。林楓坐在燒烤攤上，獨自一人。煉體階段的修真者，食量是要比尋常人大很多，所以林楓叫的吃食很多。那老闆明顯也知道林楓的情況，最開始的時候，還因為實在忙不開，偷偷跑過來私下裡問過林楓，能不能等他手頭上的其他活忙完了再給林楓烤。那個時候，林楓的肉串已經上了第三波了，聽到老闆這麼說，也能理解，就說自己慢些吃，不著急。
所以林楓在“解決”最後的一摞子烤串的時候，燒烤攤的人已經稀稀拉拉的沒剩下多少了，算上林楓，也只有兩三桌的人還坐在那裡，而真正還在吃東西的，也就林楓這麼一個。
“行，不能喝的都滾蛋吧，草，還能喝的去歌廳。”林楓斜後方一桌，約莫六七個少男少女之中，一個身著皮夾克的高瘦青年站起身來，朝著其他人等高聲說著。其餘人聽罷，也磨磨蹭蹭的起身，將自己的外衣穿好，帶好了隨身物品，稀稀拉拉的往外走去。他們造型各異，有的垂著頭，扶著身邊的人，顯然是不勝酒力，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有的人則伸出胳膊，摟著女孩的肩膀，弓著蝦米腰，自己的臉跟女孩的臉貼的很近。而這群人中的女孩表面看上去也都並非善類，濃妝豔抹，髮型古怪，一身濃重的香氣。他們路過林楓的時候，林楓甚至皺了皺眉頭，特麼的一陣香風吹過，跟一不小心把花露水瓶子摔了似的。
自己手上的羊肉串都沒那個味道羶。
林楓下意識一回頭，結果這不看不要緊，林楓仔細一看，心底不由得“臥槽”了一聲。
這不是自己那天在遊戲廳裡頭，被自己抽了一頓嘴巴的那夥人嗎？
真是冤家路窄啊。林楓乾脆側坐過來，反正這桌子就他一個人，便找了個合適的角度目送著這夥人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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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這串，烤的挺牛逼啊。”皮夾克高瘦青年朝著大叔說著，亮亮大拇指。
“吃好喝好就行，下回再來啊。”烤串大叔滿臉笑容，拿起身邊一條髒毛巾擦擦手。
青年轉身便要離開。
大叔立馬攔住：“誒，等會，你先回來。哥幾個，您是不是忘了，這還沒給錢吶。”
那群人頓時都停住，似笑非笑的看著燒烤大叔，領頭的高瘦青年回頭便問：“什麼錢？”
“飯前啊，您賬還沒結那。”
“我吃你幾個破串，還要錢啊？”人群之中，一個臉上額角還貼著紗布的矮個子不樂意了，他三兩步走近大叔身前，給人介紹那皮夾克青年人的身份：“你知道他是誰不？”
“這是我天哥。”貼著紗布的矮個子瞪大了眼睛，看著烤串大叔：“你跟他收錢啊？你特麼活膩了是不……”
矮個子也是喝大了，連說帶比劃的就要動手。
烤串大叔一皺眉頭，輕描淡寫的躲過矮個子抓過來的手，正在盤算怎麼處理最為划算。
一般常人要是碰上這種情況，也就幾種辦法，要麼給警察打電話，把這群喝大了的小年輕送進派出所，要麼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象徵性的要個一兩百塊錢，自認倒黴。自己再橫一點的，便也能找幾個人鎮場子，卻最多兩方對峙，真個動手的情況並不多見——做生意的，哪願意跟人結仇呢？
可這大叔明顯不是尋常百姓。他既能看出楊冰的門道，還敢讓楊冰進來繼續做生意，就是修真界裡頭，也不是尋常修真者能比的。這群人惹上了他，還真說不好到底是誰倒黴。
青年那邊個個劍拔弩張，而大叔這邊就算不想鬧大，卻也沒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然而兩邊動手在即，一個含糊不清，卻有些響亮的聲音想起。
林楓啃著一隻雞翅膀，嘴裡頭一邊嚼著一邊說道：“誰叫天哥？來讓我認識認識唄。”說罷，他扔掉雞骨頭，扯了一張紙巾，擦擦油乎乎的手，抹抹嘴，緩步走了過去。
這一句話，無論是那六七個少年男女，還是燒烤大叔，一時間都看向林楓。
剛一開始，那矮個子聽到了林楓這麼說，還擼起袖子，憤怒的向著林楓走去，作勢要打。可走到一半，似乎是見了鬼一般，又退了回去，結結巴巴的跟高瘦青年道：“天，天哥，他是那天遊戲廳……”
此時的高瘦青年看向林楓的臉色也十分不自然，顯然是認出來了。聽見矮個子的話，他一巴掌扇在矮個子頭頂，惡狠狠的罵道：“別說話，我他媽知道。”
林楓走上前去，就站在高瘦青年面前，直驚的那青年後退了兩三步。林楓上下打量了那青年一番，又看看驚疑不定的那六七人，嗤笑道：“你們這傷都養好了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