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是從厲歌的後背穿入後,打胸**出的,那抹在其身體傾倒時、由創口處滴落的鮮血還在狗剩子臉上。
廚師卻已經在鐘樓上拆卸完了槍,將槍械裝入麻袋後,懸掛在鐘樓的大鐘內部,隨後,又打旋轉樓梯上一步步走了下去,等再次出現,她早化身為了身著基督教服飾的修女。
狗剩子的死活與她無關、厲歌的死活與她無關,這名修女慢吞吞走進禱告室,坐在空無一人的角落裡傾訴著。
“神父,我有罪。”
另外一邊的回答是:“孩子,每一個人都有罪,但上帝只選擇原諒主動認錯的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嘛?”
“為什麼?”
“因為這間最珍貴的,就是懺悔之心。”
……
啊!
受了傷的狗剩子好不容易才把厲歌給推開,一身鮮血的翻身打地上爬起來,可剛翻過身,由於肩窩和肱二頭肌受傷無力支撐,便一腦袋拱到了地上,整個人跪著。
當他勉強掙扎著抬起頭,面前多了一雙腳,一雙,放在輪椅踏板上的腳。
是許銳鋒。
“叔,你怎麼來了……”狗剩子有點不敢看他的目光。
許銳鋒回應道:“在北滿動機槍,我不來日本子就該來了!”
“現在明白什麼是江湖了?”
老許看著他,既不攙扶也不安慰。
狗剩子想哭,臉上已經有了哭相,嘴都裂開了,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以為自己能處理幾個毛賊,就可以踏平這北滿地面?你以為你有點小心思,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
“那個洋女人找上你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問過一句沒有?”
“現在我告訴你,用我的親身經歷告訴你,你被那個女人戲耍的時候,才算是踏入了江湖,你被人家當成傻狗推上牆,這才是江湖,你差點死在厲歌手裡,這,才是他媽的江湖!”
“什麼是江湖?”
“江湖是蚊子叮、跳蚤咬、下雨泥粘腳,是無孔不入,是無人不防。”
“否則我為什麼只和老鷂鷹在一塊?否則厲歌名聲這麼大為什麼只當獨行俠?否則張紅巖為什麼寧願孤身入北滿,孩子,你就不想想麼!”
許銳鋒恨鐵不成鋼,指著狗剩子就是一番痛罵,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聽進去自己所說的話。
狗剩子抬起頭,看著許銳鋒,竟然還心有不甘的問了一句:“叔,今天晚上我要是成了呢?”
這句話問完,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沒死透的厲歌竟然掙扎著要往起爬,可那動作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根本就爬不起來。最後,厲歌憤恨的看了一眼許銳鋒,在這個世界的彌留之際,竟然微微抬起了持刀手,夠著,向根本夠不著的狗剩子又扎了一下……
如果說之前的狗剩子內心中還有那麼一點點沒想透,可看到厲歌的模樣,他卻被徹底震撼了。
許銳鋒很失望的搖了搖頭:“那你就死定了,就算是你爹活過來,他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了,因為那時候你一定覺著滿世界人說的都是錯的,我們都是嫉妒你,在阻礙你成功。充其量,你是下一個曲光。”
月色中,許銳鋒嘆了口氣,衝著身後推輪椅的殷會計說道:“把他送回去,扔號裡反應。”
殷會計嚇了一跳:“許爺,號裡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許銳鋒慢慢轉回頭看著他,殷會計連忙過來扶著狗剩子的身軀說道:“起來吧少爺,這回啊,你可算惹了塌天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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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絕對不算是好稱呼,得是那種養尊處優還沒頭腦的愣頭青,才會被這麼稱呼,那是人家覺著你傻,覺著你像少爺坯子。
狗剩子被扶了起來,順著十字路口走向許銳鋒的身後時,才在轉過來的另外一邊看見了幾臺車,全是監獄的車,車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獄警,一個個端著槍手在車旁。
再回頭,狗剩子看見許銳鋒衝王大江抬了抬下巴,這小子立馬拎著幾張紙走了過去。他拎起已經徹底死亡的厲歌一隻手,用拇指在地表鮮血中沾了,一下,而後,摁壓在了那幾張紙上,逐頁摁壓,無一遺漏。
“許爺,辦好了。”王大江抬手把東西遞給了許銳鋒。
這是一份供述狀,裡邊詳詳細細寫明了曲光是如何找到的南滿厲歌,又怎麼花了大價錢將其僱來北滿刺殺許銳鋒的,在這張紙上,老許給曲光扣上了一頂十足十的大帽子,其理由是曲光僱傭厲歌竟然不是江湖恩怨,是——為國除奸!!
拿到這東西的時候王大江都嚇了一跳,他哪怕明白這是最恰當的理由,也沒想到許銳鋒竟然會如此給自己潑汙水,結果,他的反應許銳鋒一點都沒理會,依然把這東西帶了出來,眼下,算是徹底坐實了。
“屍體拉走。”
許銳鋒說完這一句,被王大江推著輪椅送到了車邊,等他上了車,輪椅也放進了卡車上,兩臺車,一整隊背槍的獄警殺奔百樂門歌舞廳。
……
百樂門。
霓虹閃爍的舞臺上,拄著柺杖、穿著兔女郎裝扮的蘇聯舞女在搔首弄姿,尤其是撅著屁股身體前傾的姿勢,這年月,北滿這小地方有幾個人見過這玩意兒?那一個個看的恨不得哈喇子都淌酒杯裡,都在座位上盯著瞅。
可能,這也是百樂門自從開業以來便經久不衰、一直火爆的原因,它比魚水歡更直接,更蒼白,也更沒有情趣。
“二哥,這幾天怎麼沒瞧見曲爺來場子裡?”
二迷糊剛出現在百樂門,幾個小流氓就湊了過來,他們平日裡負責在這兒給看場子,偶爾對付對對那些不聽話的舞女、鬧脾氣的客人什麼的。
二迷糊用手揉搓著脖子,那個針眼讓他記憶猶新,可在一群兄弟面前想這些似乎有點沒面子,沒多大會兒,搓下個泥兒團,扔在了地上說道:“曲爺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你哪那麼多事,還管起曲爺來了。”
曲光那什麼能舒服麼?大半夜的瞧見厲歌站在門前,換了誰不得嚇出點毛病來。
“二哥,曲爺和大老許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說,咱用不用備點傢伙,萬一這大老許要是來衝場子呢?”
“扯淡!”
“你頭一天走江湖?不知道大老許是耍單幫的麼?他在北滿這麼多年了,你聽說過誰家場子被大老許給衝了?”
小流氓看著紙醉金迷的百樂門:“二哥,你說這麼來錢的買賣大老許都不粘,到底是為什麼呢?人都說金幫鐵底松花江,笑貧不笑娼……”
這幫人正說著、嘮著,在巨大的音樂聲中瞧著有錢人將舞女放平在沙發上往人家身上倒酒、也看見老色胚摟著將醉未罪的女人去了洗手間,更能看見有錢人為了搏得臺上的洋妞一笑真是大把大把的撒銀元,恨不得來一場漫天花雨。這分明就是造錢的機器,那許銳鋒為什麼不沾染?他不才是北滿的坐地炮麼?
正想著……
嗡!
哐!
巨響傳來,漆黑色的鑑於卡車直接從門口倒車倒進了百樂門裡邊,撞壞的門廊、掛壞頂棚帶出的電線還在冒著火星子,場子裡全是‘吱哇’亂叫的驚訝聲。
車上,四寶子穿著囚服手提看到一躍而下,眼見有個抱頭鼠竄已經跑蒙了的西裝男人衝自己狂奔而來,他上去直接一刀將其撂倒,隨即用肉嗓子壓倒了音樂大喊:“讓曲光出來,就說內蒙四寶子今兒來要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