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撐住啊!”
這支迪芬尼村臨時警備隊的撤離隊伍已經成功逃脫了那群狼頭人的追殺,他們乘著幾輛馬車在顛簸的小道上緩慢前行。
但這些死裡逃生的人們臉上並沒有什麼欣喜的情緒,幾乎每個人的眉宇間都陰雲密布。
少有的幾個樂觀些的年輕人也低著頭,他們相互之間竊竊私語,內容中也沒有透露出有什麼轉機的感覺。
在隊伍中間那輛馬車上,一群卡莫得的漢子們正圍著一位奄奄一息的男人。
“糟糕,這毒已經……”
他們讓出馬車中間的一片地方,並脫下自己的外套鋪在木板上,讓那個人能夠平躺下來。
為首的戴維森解開這個男人胸前的釦子,將他的上衣都脫了下來。
這個男人胸前兩塊壯碩的胸肌上已是青筋暴起,皮下因充滿烏紫的血塊顯得臃腫。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男人左腰間那道傷口他們已用乾淨的布條盡力包紮。
血雖早已止住,但此時真正蠶食此人生命的東西卻仍令這些人束手無策。
“還有救嗎?卡隆,你不是以前被蛇咬過嗎?你說說這毒現在還能解嗎?”
“戴維森,你要知道我只是被蛇咬過,不是能治病啊。”
那個名叫卡隆的中年男人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那你還記得當初你怎麼得救的嗎?說說吧!說不定現在能有點用。”
“三年前的事,我哪裡還記得?”
卡隆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在戴維森熱切中還帶著懇請的目光中不說點什麼,心裡確實有點過意不去,於是他還是說道:
“我只記得當時我被那畜生咬了後只過了一小會兒,我就口吐白沫得倒下了。具體的事我都記得不太清楚,只聽別人說那天好在波羅斯先生就在咱們村子裡,我被抬到他那兒才保住了我這條小命。”
“波羅斯先生?那位波羅斯先生?可我們現在去哪裡才能找到波羅斯先生這樣好的醫生啊!”
戴維森身旁一人的感慨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這條小道平常都沒有其他人走,周圍也是荒無人煙。
現在他們遇到個活人都難,更何況還得找個醫術高明的醫生。
“瓊斯,我們不能就這樣放棄啊?!貝爾卡斯救了大家的命。若不是他拼死為我們斷後,咱們怕都交待在那群狼臉畜生手裡。”
戴維森對這似乎已經無力回天的男人十分尊敬,他並不甘願就此放棄挽救這人性命。
“可……我們現在又能怎麼辦?”
瓊斯反問道。他那被撕掉一半的臉皮用找到的針線縫了起來,並用布條綁了一層又一層。
雖然抹了一下藥膏,但在傷口癒合後,他的臉上仍會留下一條蜈蚣似的傷疤。
“但是!!”
戴維森正想要辯駁什麼。
“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不知是誰在一邊低聲呢喃,讓他止住了聲。
車裡本就安靜,除了嘰呀作響的車軲轆和木輪也沒別的聲音了。
這句話被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但一時間卻無人反駁。
最後就連戴維森也坐了下來。
他深低著頭,閉上眼睛不再看那男人因痛苦以及擴散的毒性而扭曲的臉。
是啊,他們無能為力了。
這些人不過是村裡的普通村民,沒有多少醫護的經驗。
一點簡單的外傷他們或許能夠處理,但這不知名的猛毒可不是他們能夠解決的。
“我…已經…”
好似被烈風摧殘著的燭火般微弱的聲音打破了眾人的沉寂。
“貝爾卡斯先生!您、您還好吧?”
“是啊,您等著,我們會想辦法的。”
……
當他們意識到這令人揪心的聲音究竟來自誰時,這些原本頹唐著的人立刻炸開了鍋。
他們紛紛起立,連正駕車的馬伕都放下手中的活計,朝那個男人靠了過來。
人們萬萬沒想到已經中毒如此之深的貝爾卡斯居然還能清醒過來。
以至於人們都以為這個男人已經從死神那裡取回了自己的性命。
“好了!大家都讓一下!讓一下!”
救了自己一命的英雄醒了,外圍那些不清楚情況的人自然欣喜萬分。
但就在貝爾卡斯身邊的那些人是明白的,貝爾卡斯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好轉。
他身上浮現那些瘮人的毒斑不但絲毫沒有褪去的趨勢,反而顏色比之前更深些。
“貝爾卡斯大人。”
戴維森單膝點地,將手探向貝爾卡斯的後腦勺,把貝爾卡斯的頭稍稍抬高,讓他能輕鬆些。
“謝了…咳咳…”
貝爾卡斯捂著胸口,雖然衣服早被人們解開,但他依然有種胸口被東西壓住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
“大人,您…還好吧?”
戴維森本來還在希冀于貝爾卡斯能夠靠自己從這毒性的侵蝕中走出來,但顯然這種奇蹟並沒有在他的眼前發生。
“我應該很快就該走了…”
貝爾卡斯笑了笑。
似乎那個他即將迎來的結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體內肆虐的劇毒所帶來的痛楚已經在感知中逐漸遠去,當身體沒了知覺後,貝爾卡斯反倒是輕鬆些了。
“貝爾卡斯大人,我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貝爾卡斯此時微微睜開的眼睛神采奕奕,看起來他的精神還不錯。
可戴維森這樣常在戰場上遊蕩的老兵是知道的,這並不是人要恢復的表現,而是瀕死前的迴光返照。
“稍微有點大意了,”貝爾卡斯眯起眼睛回想著當時發生的事情,“那些獸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背後中刀這種事情,我居然沒有防住,看來我確實變得天真了…”
“啊……我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罷了……”
前面貝爾卡斯說的話並沒有回答戴維森的問題,他緩了一會兒好像才想起剛剛戴維森對他說的話。
“怎會?大人,您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難道就沒有能救您的辦法了嗎?”
“中毒後,我還強行發力,毒素已經擴散至全身……”
貝爾卡斯見戴維森不肯放棄,就對他說明自己的情況。
話音剛落,他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並開始吐出烏紫色的血塊。
這便惹得眾人手忙腳亂,他們連忙將馬車徹底停了下來。
五六個人將貝爾卡斯從狹窄的車廂中抬出來,幾個人脫下外套,將衣服鋪在地上,讓貝爾卡斯平躺在上面。
“我沒救了,”
在剛才的騷動之後,貝爾卡斯的眼中剛剛還存在的那絲神采也消散了。
就算是最好的醫生來了,也沒法讓貝爾卡斯再多活了。
面對已經無法改變的結局,貝爾卡斯本人表現的很平靜。
此時的天空很美,蔚藍純淨,甚至見不到一片烏雲。
稍斜的太陽,散發著並不刺目的光。
清風從林間吹來,帶來熟悉的山間鳥鳴。
貝爾卡斯閉上眼睛。
他在計算著自己正在消散且即將到達盡頭的生命能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裡,感受多久來自這片土地的味道。
這個人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理解他的人們都默不作聲。
他們感到一種十分壓抑的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哀——這樣一個熟悉的人的生命就要在他們面前迎來終結。
而且,這個人還在之前挽救了他們的性命。
“那,您有什麼要交代的嗎?我們會告訴尤菲和尼婭的。”
既然無力挽救這個男人生命,戴維森和眾人打算至少要把貝爾卡斯最後遺留的話語和心願帶給他的家人。
“尤菲?!”
當戴維森提到自己的妻子後,剛剛還在垂死中貝爾卡斯突然就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
貝爾卡斯像是著了魔似的。
他口中不斷呢喃著,似乎在對著某人發出質問,並兩眼死死瞪著天空。
“大人?大人?!”
“逃不過嗎?我們還是逃不過嗎?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回答我!!”
咳咳咳!!
貝爾卡斯突然發狂,加上他全身蔓延已至臉頰的毒斑,顯得格外猙獰。
這時的貝爾卡斯才像是迴光返照了一般,他帶著滿腔的怒意和不甘詰問某人。
“回答我!!”
貝爾卡斯錘擊胸口,直接吐出一口夾雜著數個血塊的鮮血。
“啊!”
人們被這種狀態的貝爾卡斯嚇著了,他們都不由自主得向後退去。只留貝爾卡斯一人對著並不存在什麼的天空呵斥著什麼。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瘋了嗎?”
“是那毒讓他發狂的嗎?”
……
人們議論紛紛,但沒誰拿得出什麼結論來。
或許是劇毒刺激了貝爾卡斯的精神,讓他發狂,也或許真的有什麼人值得讓他如此憤怒。
不過貝爾卡斯的行為很快就結束了。
在他再一次吐出一口鮮血後,貝爾卡斯就倒了下去,平躺在地上沒了動靜。
戴維森帶頭走到這個男人身前檢視情況。
貝爾卡斯這時的氣息已經有進無出了,可謂是油盡燈枯。
但他的嘴邊依然在呢喃著什麼,似乎是在說著那個被他詰問的人的名字。
因為好奇,戴維森伏下身去,想聽清貝爾卡斯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貝爾卡斯說著他最後的話,以及那人的名字——
“伏西尼!!”
然後他在這癲狂的狀態裡停止了呼吸,戴維森沒想到貝爾卡斯最後的話會是這個。
內容也不像是應該交給家人,那帶著無盡怨念的話語更像是一句未明說的詛咒。
仇人嗎?還是別的什麼?
戴維森猜不到這個名字究竟代表著什麼,說不定只是飽受劇毒折磨的貝爾卡斯說的一些毫無意義的瘋話。
儘管心中充滿疑惑,但戴維森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並與其他人一起對這個剛剛逝去的靈魂做了禱告。
祈願這個曾經有過一段傳奇經歷,雖身死也無比正義光榮的男人能在天國尋到一片沃土。
他們很想將貝爾卡斯的遺體帶回村子安葬,但現在可不是時候。
於是這些人就決定先在這地方做個簡單的墳墓,等日後有機會再將貝爾卡斯帶回村子。
當他們搬動貝爾卡斯的遺體時,發現貝爾卡斯的眼睛並沒有閉上。
這個死去的男人直直地盯著天空,雙目充血,眼角有淚。
“戴維森,貝爾卡斯他在最後說了些什麼?”
待人們挖好一個小墳,並將貝爾卡斯最後仍沒有閉上的雙眼合上,逝者終於被送到了墳墓裡。
在這簡易的葬禮結束後不久,這時就有人向戴維斯問起貝爾卡斯死前說了什麼。
畢竟貝爾卡斯死時的狀態實在太不尋常,人都難免好奇。
“他說了……”
回想起貝爾卡斯最後說出的那個名字,戴維森忽然記起自己似乎並不是沒有聽過。
但他無法確信貝爾卡斯說的否是同一個人,只是考慮了那飄渺到可謂是不存在的可能,戴維斯將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沒什麼,他那時瘋了。”
當其他人還想追問什麼的時候,戴維森就揮了揮手,說自己累了,不願再多說什麼。
人們在安葬好貝爾卡斯後,就回到各自的馬車上,隨著車伕的一聲鞭響,車隊再次前行。
戴維森坐在車尾,轉頭看向那個埋藏在林間的新墳。他一直盯著看,看到出神,當他反應過來時,視野裡早也沒了那座墳墓的影子。
“可惜了啊……”
他以旁人聽不見的聲量悲嘆道:
“一位聖騎士,竟然在這裡被神召回了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