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南很早就起床了。
在所有人的眼裡，他都是一個老老實實的賣北方糕點的小販，從來都不和人紅臉，秉承著吃虧就是福的理念。
戰爭爆發後，生意沒法做了，孤身一個人的楊建南，反正也沒牽沒掛的。
前兩天，日本人佔領了陳家村。
淞滬之戰中，因為顧慮到在上海的外國人太多，生怕造成惡劣的國際影響，所以日本士兵還並沒有完全露出他們殘暴的一面。
被佔領區的中國人，暫時還沒有感受到噩夢。
除了不能做生意，再加上外面不時傳來的零星槍炮聲，楊建南並不覺得現在的生活和過去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當然，基本上每天都會有日本兵敲開家門，問自己要口水喝什麼的。
“咚咚咚”。
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又是那些東洋赤佬來了。
楊建南嘆了口氣。
可他又不敢得罪那些東洋赤佬。
“來了，來了。”楊建南急匆匆的開啟了門。
可是，他隨即就怔在了那裡。
這次，來的不是零星的日本兵，而是七八個！
剛一開門，日本兵就衝了進來，把楊建南推到了一邊，明晃晃的刺刀對準了他。
“軍爺，怎麼了，怎麼了？”楊建南不斷比劃著手勢。
可是很快，他的手勢就凝固在了那裡。
一個日軍的大佐，和一個穿著西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這個穿西服的年輕人，楊建南再熟悉不過了：
軍統上海站副站長，唐銘水！
他曾經見過唐銘水一次，僅僅只有一次！
上海站那麼多人，又過了那麼久了，唐銘水不會認識自己的，不會的。
楊建南一直在心裡不斷的乞求著。
“就是這裡嗎，唐先生？”櫻井康成看著屋子裡，好奇的問了一聲。
“是的，就是這。櫻井先生，這的北方糕點不錯，尤其是天津的麻花，好吃，就在那裡，你嘗一下。”唐銘水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指了一下旁邊的櫃檯上。
櫻井康成真的走了過來，拿了一塊麻花，品嚐了一下，讚不絕口。
“哎喲，終於遇到一個能說中國話的了。”楊建南完全鎮定了下來，好像看到救星一般：“先生，先生，那麼多的東洋人怎麼都闖到我這裡了啊？”
“你不知道？”唐銘水看了看他。
楊建南一臉的委屈：“我怎麼會知道啊？”
唐銘水笑了：“楊建南，民國二十二年加入力行社，軍統成立，授予少尉軍銜。長期潛伏在陳家行一帶，以北方糕點販子身份作為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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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建南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您在說什麼啊，先生。”
唐銘水扔掉了煙，用腳踩滅，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櫻井先生，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麼嗎？”
“不知道。”櫻井康成似乎對屋子裡的糕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吃的嘴裡都是，說話也都含糊不清了。
彷彿，現在正在進行的事情，和自己一點關係也都沒有。
“我最大的本事，就是過目不忘。”唐銘水微微笑著：“我記得我是民國二十三年加入的力行社，進社的第一天，我去向賀站長報道，而你正好彙報完畢準備離開，所以我們見了一面。
然後，當我不斷的得到重用，能夠接觸到大量的絕密文件後，我發現你，楊建南，潛伏了下來，負責秘密監視日本人的行動，這一件事，就是幾年啊，你提供的情報雖然不多，但這份韌勁還是很讓我佩服的。
後來，上海之戰爆發，我得到了潛伏名單，你楊建南的名字赫然在列啊！”
楊建南深深嘆息了一聲：“我當然記得我們見面的那天，我還很清楚的記得，我奇怪，一個才來報道的小年輕，怎麼能夠直接去見賀站長？後來我一打聽，才發現你居然是賀站長的學生。唐銘水，這些年我也一直得到你的訊息，你的官升的是真快啊。”
煙抽到還有三分之一，唐銘水扔掉，踩滅，給自己點上了第三根煙：“你承認了？”
“承認了，事到如此，我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楊建南面無表情：“唐銘水，你以前的名聲雖然不好，但起碼你是條漢子！怎麼現在你投靠了日本人，數典忘祖，背叛國家民族，背叛黨國，你不怕軍統的家法嗎？”
“家法？家法對我有用嗎？”唐銘水冷笑：“我現在受到日本人的庇護，軍統的家法能夠執行到我的身上嗎？”
“唐銘水，你這條狗！你是狗！”
楊建南大吼，猛的朝身後的碗櫥衝去。
“砰！”
槍響了。
楊建南的手已經碰到了碗櫥，可是他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一縷青煙，正從唐銘水手裡槍的槍口冒出。
他扔掉了左手的煙，很細心的踩滅，收好了槍：“在碗櫥裡，有武器。”
一個日本士兵立刻跨過楊建南的屍體，來到碗櫥前，沒搜多久，就搜到了一把手槍。
“你對這些人的瞭解，超過了任何一個人。”櫻井康成終於吃飽了，他拍了拍手：“我想，這位楊先生，在死前心裡一定對你非常痛恨吧？”
“以後會有更多的人，想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唐銘水一點都不在意：“去他的臥室裡，仔細的搜一下，楊建南是老資格的特工，他有一臺電臺。”
按照唐銘水的指點，那臺電臺很快就被搜到了。
“唐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寶貝啊。”櫻井康成嘆息著：“可也正因為如此，會有更加多的中國人想要殺死你，不行，我要加強對你的保護，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的一根汗毛！”
“我不害怕。”唐銘水看了一眼地上楊建南的屍體：“這是第一個，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潛伏特工，被你抓獲的。”
“走！”櫻井康成揮了一下手。
唐銘水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
可是這一刻，他的心在滴血。
對不住了，楊建南，我的兄弟。
我只能透過這種辦法，才能把情報傳遞出去。
只能夠這麼做，才能讓櫻井康成不會懷疑我。
你的死，能夠挽救無數國軍將士們的生命。
你的獻血，能夠為上海之戰做出最大的貢獻！
我唐銘水對不起你！
我唐銘水欠你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