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行業進入商業時代的第一代電影發行人，於東在電影發行上的能力，堪稱天才。
從電影學院製片管理系進入北影廠之後，於東就一直在跑發行。
那時候還是統購統銷的時代，制片方電影拍出來了，要賣複製。
沒錯，不參與分成的，賣多少個複製就拿多少錢，票房跟制片方無關。
一個複製賣1.05萬，全國賣10個複製就收入10.5萬，賣100個就收入105萬。
就跟推銷員一樣，全國各地跑。
有的好賣，不過大部分片子都難賣。
94年北影廠的一部帶有戀父色彩的文藝片《與往事乾杯》，全國跑了幾個月，只賣出去一個複製。
於東不甘心，就拿了一個複製，去太源和一家不到100座的小影院談好了包場。
整整兩個月，一天24小時重複放映這部文藝電影。
於東也在那家電影院住了兩個月，最後足足賣到了四十多萬票房。
一個小電影院，一部文藝片，兩個月賣了四十多萬票房。
此舉開創了發行行業的先河，全國各地也開始有學有樣。
於東仕途也一帆風順，成了北影最年輕的副科長。
不過好景不長，中影集團的組建，讓北影廠撤消了宣發處，自然下面的發行科也裁撤了，全部交給中影發行。
丟了官的於東開始下海，也戀愛結婚。
妻子張麗璐是金陵電影公司發行經理的女兒，家境也挺好的，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都是張麗璐買的。
家庭美滿，事業也順利，尤其是拿到發行牌照的第一仗，《我的兄弟姐妹》收穫兩千萬票房！
這也是意外驚喜，本來被《荒島奇幻之旅》影響，票房大幅度下滑，可是沒想到在三線城市竟然擁有非常大的市場，最終突破兩千萬大關。
將一部200萬成本，新人導演的電影《我的兄弟姐妹》，發行到了2000萬票房，於東也打算開始找唐言談談合作了。
不過，就在於東打算出門的時候，妻子張麗璐卻含住了他。
“你還要去找那個唐言嗎？”
張麗璐是不想於東去求人的，找唐言合作項目，就不能繞過中影。
於東之前說，哪怕是在韓三坪面前賣慘哭一會，也在所不惜。
雖然不會那麼嚴重，可張麗璐還是不希望丈夫這麼低聲下氣。
創業初期，張麗璐可以陪著於東帶著複製坐車全國滿地跑，去挨個個笑臉求人。
可是現在走入正軌，沒必要還彎下膝蓋了。
“《我的兄弟姐妹》已經證明了我們的發行能力，往後會有越來越多電影公司找上門委託我們發行，再說了，唐言監製的兩部電影不也就是兩千多萬票房？”
於東當然知道《我的兄弟姐妹》大賣之後，伯納的名頭就打出去了，會有電影主動送上門來。
可是，想起過去一個多月，《我的兄弟姐妹》和《荒島奇幻之旅》的差別待遇，於東卻越發地堅定了想法。
他滿臉無奈地看著張麗璐：“《我的兄弟姐妹》我們累死累活跑了多少地方，喝了多少酒，又花了兩百多萬的宣傳費，大張旗鼓地賣力宣傳，才有這個票房，可《荒島奇幻之旅》呢，就是正常的宣傳，才花了70萬宣傳費。
《我的兄弟姐妹》喝多少酒才談下兩個複製的場次，而《荒島奇幻之旅》，那些電影公司還要主動去中影求複製。
上映之後，公司所有人還在全國各地跑，爭取更多更好的場次，可是《荒島奇幻之旅》在家等著就行了......”
2000萬票房不是大風吹來的，其中的辛苦張麗璐也知道，那是全公司上下一個多月累死累活拼下來的。
張麗璐道：“可是，有了《有話好好說》的先例，以後就輕鬆多了。”
那能一樣嘛...於東搖搖頭：“《一隻鬼的故事》大賣，讓影院相信《荒島奇幻之旅》，《我的兄弟姐妹》大賣，頂多讓制片方相信我們的發行能力，可電影院看的是電影！”
於東太瞭解行業了，以前賣複製的時候，電影院不感興趣的電影，就是喝死了，人家都不買。
可要是電影院想買的片子，喝酒只是走個過場。
《我的兄弟姐妹》是香江金像獎主席文俊投資的電影，這次電影大賣，文俊很滿意，還答應會於東牽線搭橋。
可是那些港片，有前景的都被英黃、環亞幾大公司包了，於東只能做做發行。
有大牌明星的片子，電影院倒是相信，可動不動就五六千萬投資，於東也出不起這個錢。
唐言策劃、監製的電影，成本低、創意足能吸引觀眾、產量高一年起碼兩部。
而且有了兩部大賣的基礎，電影院也信任。
對於東來說，簡直絕殺！
最起碼，發行起來難度低，沒那麼辛苦了。
決心已定，於東也不聽張麗璐的勸了，出門徑直來到中影。
站在韓三坪的辦公室前，醞釀了一下情緒，於東才敲門進去。
“老廠長。”
大圓臉眯眯眼，一臉的人畜無害，於東還換了稱呼。
...韓三坪立馬心裡一咯噔，放下手中的檔案。
“有屁放屁！”
一個老領導，一個老部下，於東之前那個北影廠最年輕的副科長，還是韓三坪特意提拔上來的。
一撅屁股，就知道拉的什麼史。
於東嘿嘿一笑，一臉乖巧地湊過來。
“老廠長，我想求您件事兒，我想請唐言來給伯納策劃一個專案。”
互相知根知底，於東也就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了，直接說出了來意。
“你找唐言策劃專案，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該找規劃中心才對”
韓三坪沒有多意外，只是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於東腹誹不已，唐言已經被規劃中心“臨時”借調到了中影幫忙。
雖然不受中影限制，只是來中影幫忙的，可中影現在都指著唐言策劃的電影賺錢，去補貼別的賠錢貨呢。
自己要是一聲不吭地就把唐言拉走，那別說韓三坪了，整個中影都得把他當敵人。
去年中影過了個肥年，獎金都是從《一隻鬼的故事》裡來的。
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於東轉眼又瞬間苦著個臉起來：
“實在是再找不到好專案，我們伯納文化就該關張大吉了，所以才想著找唐言來救命啊。”
“《我的兄弟姐妹》大賣2000萬，你要是關門了，那中影也可以趁早解散了。”韓三坪搖搖頭，不為所動。
於東繼續賣慘：“您是不知道啊，為了發行這片子，我墊進去300多萬宣傳費，加上複製費，500萬投進去，這裡面還有借來的錢，連我老丈人那邊也厚著臉皮去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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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萬票房，38%的分成是760萬。
投資方和發行方一起分這760萬，照於東這麼說，他壓根沒賺錢。
可是，誰信呢...韓三坪依然不為所動。
沒辦法，於東只好上大招了。
大圓臉上的眯眯眼，突然一下子就紅了：“其實，我虧不虧本也關係，就是對不住那些把錢借給我的人。
好在都是熟人，我厚著臉皮也能拖一拖，問題是為了發行這部電影，已經欠了一個月工資，全花在宣傳上去了。
員工工資也好辦，他們跟著我創業，本身就做好了打算，只不過是發生了最壞的情況。
可關鍵是，您好不容促進光電提前開放發行牌照，我這剛拿到牌照半年，剛發行完第一部電影就關門了，也對不起領導，對不起老廠長您的良苦用心啊.......”
“行了行了！”
韓三坪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北方漢子，在這演起小媳婦來，差點沒膈應死。
“你去找唐言吧，這事問我沒用。”
妥了！
於東抹了把眼睛，連忙道謝：“謝謝老廠長。”
韓三坪搖搖頭，雖然開放了民營企業單獨拍片、發行的資格，但是行業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歸根結底，還是缺片子。
如果於東能說動唐言也好，這場市場才有競爭力，一潭死水的中影，才能重視起民營企業的競爭。
......
滿心歡喜的於東離開中影，未眠夜長夢多，在一家很有名氣的飯店，於東約見了唐言。
先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套近乎。
於東是北影製片管理系畢業的，和唐言是校友，準確來說唐言得叫他一聲師兄呢。
沒說幾句，於東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唐言啊，哥哥我早就該請你吃個飯，替你慶祝慶祝了，實在是公司最近問題多啊。”
“我也要恭喜於總，《我的兄弟姐妹》票房破兩千萬了。”唐言笑笑。
“唉！”
說到《我的兄弟姐妹》，於東就忍不住地唉聲嘆氣，好像這部片子讓他賠錢了一樣。
在他口中確實是這樣，宣傳費高，複製費用高，而且全都是借的錢，工資都快發不下去了。
唐言實在是無語，有事說事不好嗎，非要先演個戲。
你不累，我都膈應呢。
不過，這家飯店的菜還不錯，唐言就一邊吃著菜，一邊偶爾點個頭算是回應。
吃完飯，又喝喝茶，解解膩。
喝茶的時候，於東繼續賣慘，什麼打算要個孩子，可是這條件，也偃旗息鼓了，說什麼不能讓孩子跟著受苦。
我特麼...
唐言真想拽著十年後的於東來看看自己說的這話，渣男東不知道會不會臉紅。
人家糟糠之妻不可棄，於東老婆還也不是糟糠之妻呢，家裡條件優越，創業路上也是一路扶持著走下來的。
結果於東發達了之後，拋妻棄子。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人是會變的，而且這種事除了當事人，別人都不好評價。
終於，茶也喝完了，於東才說正事。
“其實唐言啊，我是來求你幫忙來了，想請你幫我策劃一個專案，你放心哥哥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你現在拿多少片酬，我給你雙倍。
也請你相信我們伯納的發行能力，《我的兄弟姐妹》都能做到2000萬票房，如果之前的《一隻鬼的故事》和《荒島奇幻之旅》交給我發行的，絕對不會比現在票房低！”
雙倍啊...唐言笑笑：“於總，我現在正在籌備一個新劇本，2000萬投資，中影能給我150萬片酬。”
150萬...
那雙倍不就是300萬，於東愣住了，他還以為唐言現在片酬就在六七十萬呢。
不過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反悔吧。
心裡飛速做了個加減乘除法，於東肉疼了好一會，臉上頗為豪氣地大笑了起來：
“以唐言你的能力和才華，300萬一點都不多！”
300萬都這麼痛快，唐言也有些意外，其實那150萬片酬都是自己估計的。
估計也是極限了，馮曉剛拍的《大腕》不知道拿沒拿這麼多。
唐言笑笑：“不過於總，我手頭上有一部待上映的《原始碼》，中影那還有部片子，我也分身乏術，具體就等賀歲檔之後再說吧。”
賀歲檔之後，也就四個月...於東笑笑，頗為關心地道：“也好，你這一下忙好幾部電影，也注意多休息啊。”
......
和於東合作，當然不是為了幫他打工了。
哥倫比亞那筆美金，要想拿到手，還得過幾道手。
倒來倒去，總不能就唐言和哥倫比亞互相倒，那不管怎麼樣，唐言都不能先把300萬美金拿到手，肯定至少還需要一家。
聽著有些難操作吧，不過看哥倫比亞這些年的騷操作，也不難。
畢竟《大腕》這種西方觀眾根本不會感興趣的片子，都能掏2000萬人民幣，簡直是送錢給華藝。
於東也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要不然也不會接受300萬的高價片酬。
好巧不巧地，就在第二天，王宗軍也終於出現了。
雖然和於東談好了，不過唐言還是去了一趟。
王家兄弟，還有馮曉剛、陸釧都在。
同樣，先閒扯淡，品品酒，聯絡聯絡感情才說正事。
唐言也不吊人家胃口，又不需要養魚，也就直說了：
“王總，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現在除了《原始碼》還有兩部片子在準備了，一部中影的，一部伯納的。”
“伯納？”
王宗軍眼神一凝，於冬瓜竟然搶先了一步。
“對，於總給我開300萬的片酬，說實話不容易拒絕啊。”唐言笑道。
300萬！
這個數字，把王家兄弟嚇一大跳，馮曉剛拍《大腕》拿的是一百萬片酬加分紅，加上分紅，也不會比300萬多多少。
原本打算幫這勸勸唐言的馮曉剛，頓時也心思複雜了。
陸釧這個師兄，眼睛一瞬間瞪的老大，他知道唐言策劃了兩部大賣的電影，價碼肯定不低。
可是300萬！
《尋槍》一半的投資了，當初自己求爺爺告奶奶，連兩百萬都拉不到，這唐言就能拿300萬片酬了。
王宗軍一時間沒有回應，唐言說不容易拒絕，也就是說可以拒絕。
可300萬的片酬，已經超過王宗軍的底線了。
雖然和馮曉剛拿的差不多，不過馮曉剛一部電影的票房當唐言的兩部。
也就是說，同樣賣四千多萬票房，只要給馮曉剛300萬，可是唐言就要600萬了。
除非唐言策劃的電影，也能賣到四千多萬。
可能嗎？
權衡一番，王宗軍又不是於東那樣一無所有，不敢賭。
他有些遺憾道：“是我晚來了一步啊，既然唐言你跟於總談好了，我們也不能讓你為難啊，要不然我這心裡也過意不去。”
馮曉剛松了口氣，雖然如果把唐言拉攏到自己身邊，那在京圈的地位就能水漲船高了。
可是，一年前自己是大導演，拿300萬片酬，唐言還是個小編劇。
一年後，自己電影還沒上映，唐言都快第三部電影上映了，片酬都追上了自己。
雖然對唐言這個晚輩感觀挺好的，可是馮曉剛心裡總有點不舒服。
王宗軍沒加價，唐言倒是有些失望，原來自己就值這麼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