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嬪神色緊繃, 心臟砰砰直跳,臉色也有些僵硬。
燈油被發現的太快了,此時應該已經所剩無幾, 被雨水沖走了大部分才對。
還有,皇上來的也太快了, 這事與計劃中相差太遠,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在她的計劃裡,烏雅氏摔倒之後會讓人請御醫, 卻因為摔得太狠讓御醫束手無策, 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產。再然後皇上才會出現, 但已經無濟於事,至於追究責任, 只會歸結為雨天路滑,壓根不會查到什麼燈油。
而且就算去查, 燈油也被雨水衝的差不多了, 如此一來, 一切都天衣無縫。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事情為什麼就變成了這樣?敬嬪握了握拳, 難道走漏了風聲?
不, 若是真走漏風聲,烏雅氏壓根不會出門, 更不會摔倒……
不能緊張, 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即便查出地上有燈油,也查不出此事與她有關, 皇上最多就是再斥責她幾句。
思及此,敬嬪慢慢冷靜下來,裝的一臉驚訝。
瑪琭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因此敬嬪這番變臉都落在了她的眼裡,她更加確定此事與敬嬪有關。
一想到對方想害得自己小產,瑪琭就怒不可遏,任何對她孩子不利的人,她都不會放過!
敬嬪這次真的觸及她的底線了!
“可查清楚了?”康熙語氣威嚴,隨梁九功一起走了出去。
梁九功帶著他去了院子裡,從東配殿走到西配殿,並沿途指了哪些地方有燈油,哪些地方沒有。
“這燈油應該是被人特意潑上的,否則不會剛好在兩座配殿之間。不過早上下了些雨,燈油被雨水沖刷,往稍低矮的地方淌走了,如今已經所剩無幾。”梁九功確定,這百分百是人為的,就是想害烏雅貴人。
康熙沿途看了一遍,燈油的痕跡確實不明顯,若是不仔細看地面根本不會注意到,也難怪一早上就摔了三個人。
這三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在情急之下去往西配殿,根本不會注意地上的情況。
“給朕查,一定要查出來究竟是何人所為!膽敢暗害皇家子嗣,當誅!”
“嗻。”梁九功心頭一跳,這回恐怕又有人要掉腦袋了。
這些人也真是大膽,明知道皇上喜愛烏雅貴人,喜歡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敢做出這種事。
“對了,西配殿中那個宮女怎麼樣了?早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康熙朝西配殿瞥了一眼,但沒有進去。
梁九功皺眉彙報道:“奴才已經帶人查過了,那宮女腦袋被磕傷,流了不少血,但不清楚地上的血是不是她的。因為按照傷口大小,不該流那麼多才是。”
“你懷疑那血是有人故意灑下的?”康熙一凝,若是如此,這宮女也有問題。
“奴才不敢妄加揣測,或許等那宮女甦醒之後才能斷定。那宮女已經被帶下去治傷了,應該很快就能醒來。”梁九功畢竟只是初步判斷,具體的還要等專人來調查。
“查,必須查的清清楚楚,此事不管涉及到誰……”康熙頓了頓,最後下定決心般說道:“都必須付出代價。”
“嗻。”梁九功一驚,皇上這是有懷疑的物件了?
後宮之中,膽敢做這種事的有幾人?無論哪一個,都是身份地位不俗的啊。
“皇上,事情是否有眉目了?”康熙一進屋,瑪琭就忍不住詢問。
康熙答道:“現在只能確定有人故意在院子裡潑了燈油,瑪琭你放心,此事不管是誰做的,朕都一定會查出來,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
“果真是有人故意害我的孩子……”瑪琭有些失神,她都這麼小心謹慎、低調不外出了,沒想到還是差點著了道。
早上若非她嗅到那股氣息,恐怕不是假摔而是真摔了,她完全無法想象後果。
她的孩子,很可能因此就沒了!
“那苑荷怎麼樣了?”她又想到這個小丫頭。
“額頭被磕破,已經送去救治了,沒有生命危險。”康熙笑著說:“你只管安心養胎,不要操心這些事了。”
瑪琭點了點頭,她相信以皇上的智慧,肯定會猜到一些事,倒是不用她多提醒。
“真是太放肆了,怎麼會有心腸如此歹毒之輩?還好烏雅妹妹和孩子沒事,否則也太可怕了。”敬嬪跟著義憤填膺,裝的還挺像那麼回事。
很快又自責地哭泣道:“都是臣妾沒用,沒有照顧好烏雅妹妹,才讓烏雅妹妹受這樣的罪。”
康熙冷淡地看著敬嬪,忽然想起瑪琭之前說的,西配殿是敬嬪前不久交給她使用的。雖說是為瑪琭著想,可這事未免過於巧合了。
“敬嬪,你可知罪!”康熙忽然一聲冷喝。
敬嬪當即瞪大雙眼,顫抖了一下。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饒命,饒命啊……”敬嬪大驚失色,難道皇上已經知道了?不,這不可能!
瑪琭也吃了一驚,皇上知道是敬嬪了?敬嬪這個反應,豈不是不打自招?
“饒命?你做了何事,要讓朕饒命啊?”看敬嬪如此表現,康熙的懷疑也更甚。
“臣妾,臣妾沒管理好永和宮……讓人摸進來灑了燈油,差點害得烏雅妹妹小產……”敬嬪顫顫巍巍,邊說邊觀察皇上的神色,驚慌之下能想到這麼個藉口,已經是極限了。
“哦?那燈油不是你讓人灑的?”
“臣妾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啊,請皇上明鑑!”敬嬪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皇上應該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做的,否則就不會這般詢問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的恐懼稍稍削減了些。
“朕再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敬嬪,不要讓朕失望。”康熙面沉如水,他確實還沒找到證據,但此事若說與敬嬪無關他絕不相信。
敬嬪心中五味陳雜,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如何坦白?
坦白是死,不坦白還有可能矇混過關,查不出來,保留一條性命。
“回皇上,臣妾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自上次之後,臣妾已經改過自新,從新做人了。臣妾還盼著早日解除禁足令,早日侍奉皇上,又怎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康熙冷冷盯著她一陣,才說道:“希望你記住今日的話,日後若是查出是你所為,朕絕不會手下留情。”
敬嬪一顫,咬牙說道:“皇上明鑑。”
“出去吧。”康熙懶得再理會她,他就不信這事沒留下半點線索。
敬嬪謝了恩,等走出東配殿時雙腿一軟,差點就摔在地上。
她害怕了,皇上已經懷疑她了,她開始思考這件事有沒有留下什麼破綻。
查出被人灑了燈油雖出乎意料,但沿著這條線索追查,未必就能查出什麼來。燈油是她平日裡攢下來的,最近並沒有從內務府進行支取,從這方面肯定查不出什麼。
至於灑燈油的人,是水露一手操辦,趁早上天還沒亮就做好了。
唯一的線索就是苑荷那邊!
當所有人都以為苑荷是內鬼時,必定會詳細徹查。卻不知道苑荷只是替死鬼,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攤血是她身邊的大太監周福故意灑下,迷惑眾人視線的,苑荷也是被周福打傷的,而周福前一天晚上就潛入西配殿躲著了,事後趁亂離開的,想查到周福很難。
但如今最大的紕漏就是水露與周福,皇上若真徹查她身邊的人,這兩人保不準就受不住恐嚇吐露出真相。
想到這裡,敬嬪眼中閃過一絲冷光,第一反應就是除掉這兩人。
但很快又打消了念頭,這時候殺人滅口,豈不是主動暴露?傻子都會知道她有問題。
帶著亂七八糟的思緒,敬嬪不安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又好好叮囑了水露與周福一遍,還多給了些銀兩。
兩人歡歡喜喜收下,都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敬嬪才稍微安心。
當天晚上,苑荷就醒了過來,梁九功親自帶人審問,然而苑荷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真不知道是誰打暈了你?”梁九功沉著臉,厲聲詢問。
苑荷害怕地說:“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當時在清理花瓶,後腦勺突然就被打了一下,奴婢就大喊救命,誰知又被捂住了嘴巴。那人抓住奴婢的腦袋,狠狠磕在櫃子上,奴婢就暈了。”
“你能感覺出他有多高嗎?捂住你的手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梁九功又問。
苑荷回想了一下,臉色一片蒼白:“應該比奴婢高一些,他的手有些粗糙,很寬大,奴婢覺得應該是男人的手。對了,奴婢餘光瞥見他的袖子,是公公穿戴的衣服,他應該是一位公公!”
梁九功振奮,終於問出點有用的東西了。
“他的聲音如何?”
“他沒有說過話。”
“你當真沒看見他是從哪裡進來的?”
“奴婢可以確定他不是從大門進來的,可其餘地方又沒有出入口……奴婢實在不知道他從何而來。”
“那攤血又是怎麼回事?”
“奴婢不知道,奴婢暈過去之前地上還沒有血。”
梁九功又陸續問了幾個問題,然而得到的有用資訊寥寥無幾,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個:打她的是個太監。
後宮太監那麼多,這是要大海撈針啊。
而且前提是,苑荷說的都是真的。或許,她只是在賊喊捉賊。
審問的事情傳到瑪琭這邊,蓮清、雙姐和巧雲都心情複雜。
巧雲憤怒道:“指不定苑荷就是被人買通了,故意做戲,引誘蓮清姐姐和貴人過去。真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貴人平日裡待她也不薄!”
“我覺得苑荷不是這樣的人,她很乖巧,膽子也不大,昨晚還跟我有說有笑,沒有一點異常呢。”雙姐小聲辯解,因為苑荷年紀最小,所以她平日裡就多照顧了些。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說不定平常都是偽裝出來的。”巧雲冷哼。
“現在事情還沒完全查清楚,咱們就不要胡亂猜疑了。萬一苑荷真的沒有出賣貴人,咱們這樣懷疑她豈不是讓她寒心?”蓮清比較冷靜,其實她也覺得不是苑荷。
苑荷額頭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後腦勺的傷也是真的,不像是自己弄出來的。
巧雲嘟了嘟嘴,也不再說話了。
瑪琭卻是擔憂地說道:“如果苑荷沒撒謊,那打傷她的小太監是如何潛入西配殿的?這人八成是永和宮裡的人,外面的人幾乎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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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這人很可能是敬嬪的人!
因為她手底下的四個太監是在巧雲傳喚之後才過來的,時間上絕對趕不及。
三個宮女登時怒了,又是敬嬪!
“一定是敬嬪娘娘的人,虧她昨日還假惺惺來看望貴人,實在是可恨。”巧雲性子急一些,不管不顧就說出來了。
“敬嬪娘娘身邊有六個太監,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只可惜他們平日裡都在後院,咱們也接觸不到……或許可以問問書海他們幾個。”蓮清提出建議,因為書海幾個與敬嬪身邊的太監都住在耳房裡。
瑪琭眼前一亮,只要能問出當時誰不在,那麼基本就能確定了。
不過這事不能她來做,她相信梁九功那邊很快就會發現這個疑點,從而進行調查。
果然,沒到中午,梁九功就領著一隊太監來了永和宮。
梁九功先來拜見瑪琭,希望能帶走她身邊的四個太監問話,瑪琭應允了。隨後又去了後院,要帶走敬嬪身邊的太監。
“梁公公,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到本宮頭上不成?”敬嬪登時就怒了,雖然一而再的收買和叮囑周福,但嚴刑逼問之下,她無法確定周福會不會吐露真相。
“敬嬪娘娘請息怒,奴才只是例行公事,並非特意針對娘娘。”梁九功不鹹不淡的答道。
“哼,本宮看你就是故意針對。你只帶走本宮的人算怎麼回事?難道烏雅貴人那邊就沒有嫌疑了?”
“烏雅貴人那邊奴才已經去過了,貴人同意讓奴才帶走幾個公公問話。”梁九功一句話就堵住了敬嬪的嘴,敬嬪氣得臉都紅了。
“敬嬪娘娘,還請不要為難奴才,奴才也是為皇上辦事。”梁九功雖姿態謙卑,話語裡卻蘊含威脅。
敬嬪一滯,不由自主瞥了周福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既然如此,人你就帶走吧,但本宮希望梁公公公平處理,不能冤枉好人。”
“敬嬪娘娘請放心,奴才與各位無冤無仇,自不會做這種昧良心的事。”梁九功一揮手,高呼道:“帶走!”
眾人一走,水露就焦急地問道:“娘娘,這下怎麼辦?萬一週福吐露實情,咱們可都完了,當時不是說天衣無縫嗎?”
敬嬪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斥道:“還不是你們做事不謹慎,才讓人查出線索?”
水露無比委屈,她都是按照吩咐做的,明明一切都很謹慎,可是不明白怎麼那麼快就被發現了。
敬嬪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整天都坐立難安。到了傍晚,聽說烏雅氏那邊的太監都被放回來了,她身邊的幾個卻還沒有蹤影,這讓她更加焦慮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敬嬪身邊的人依舊沒有回來,敬嬪託人去打聽,卻是半點訊息都沒透出來。
聽到這裡,敬嬪一顆心都涼了半截。
這事在後宮也傳的沸沸揚揚,明眼人都看出來敬嬪有問題了,只是好奇她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敢暗害烏雅氏的孩子。
鈕鈷祿氏則暗罵敬嬪廢物,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這廢物若被查出來,搞不好真會把她給供出來,她必須早做打算!
宜嬪則頂著風浪去探望瑪琭了,她想趁機修復關係,順便探聽一下訊息。
“姐姐有心了,如今後宮中人躲我都來不及,生怕與此事扯上關係。”瑪琭笑著,有些意外宜嬪的大膽。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宜嬪似乎渾不在意,拉著瑪琭的手說:“你是不知道,前日聽說你摔了跤,我驚得出了一身汗,還好你沒事。”
瑪琭說道:“讓姐姐擔心了,或許是老天開眼,倒是沒有傷到孩子,休息幾天就能恢復了。”
“這樣就好。”宜嬪松了一口氣,看來瑪琭和孩子是真的沒事,這回後宮眾人怕是要失望了。
“對了,聽說梁公公帶走了那位身邊所有公公,到現在都沒放回來。”
“也許是查出了點什麼吧。”瑪琭意味深長的說道。
宜嬪面色微變,敬嬪竟有這麼大的膽子?她還在禁足呢!
此事若真是她所為,只怕要丟掉性命了,敬嬪這都是為了什麼?
閒話間,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喧譁,兩人出門一看,才發現是皇上來了。
“見過皇上。”兩人趕忙行禮。
然而康熙腳步未停,只吩咐道:“都去看看吧。”
便帶著梁九功等人徑直往後院而去,身後還跟著貴妃。
瑪琭與宜嬪皆是一怔,又看見其中幾個太監捧著托盤,登時明白了所有,匆忙跟了上去。
後院,敬嬪看見這個陣勢也嚇得不輕,聲音都開始顫抖:“臣妾見過皇上。”
“敬嬪,你可知罪!”康熙冷聲呵斥,面色前所未有的森冷,後宮之中竟出現這樣的毒婦,著實叫人寒心!
“皇上,臣妾……臣妾不知犯了什麼錯……”敬嬪還想裝糊塗。
康熙冷笑道:“你不知道?你命令周福與水露製造陰謀暗害皇家子嗣,還想裝糊塗?!”
“冤枉啊……臣妾沒有……臣妾真的沒有啊……”敬嬪面色大變,一聽皇上點出了這兩個名字,她就知道全部暴露了。
可她不甘心,她明明做的那麼隱蔽,為什麼會被發現?為什麼?
“敬嬪謀害烏雅貴人,謀害皇家子嗣,其罪當誅!來人啊,送敬嬪上路。”康熙根本不聽她的喊冤,眼中還露出濃濃的憎惡。
三個太監登時端著托盤上前,敬嬪看見盤子裡的東西,幾乎嚇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