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離開柳府之後,拐過街頭,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府邸,而是轉而走向了一個陌生的所在。
這個地方他從來沒有去過,但他知道那是哪裡。
那是太子府。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人知道這裡是太子府。
這不過是一間被神秘人買下來之後,處於街頭鬧市之中,卻無比神秘的房間。
不過李照卻非常清楚,太子就在這個地方。
所以這一處府邸對他而言,就是太子府沒錯。
他來到太子府門前,並沒有妄動,而是藏匿在旁邊一家酒樓的二樓位置,靜靜觀看府邸的宅門。
過了一會兒,便見到幾個人領著柳七業以及柳家其他幾個說得上話的,往這邊來了。這幾個人,都行事低調,讓柳七業等人換了裝束,悄然而來,掩人耳目。
這些人的出現,在李照的預料之中。
李照就是感應到了這幾個人的存在,才沒有立刻回去。
這些人進去之後,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廝拿著一封信,匆匆走了出來,似乎有跑腿的職責。
他剛走到某處僻靜所在,忽然身子一僵,兩眼翻過去,已經是四肢無力,當場就要暈厥過去了。
旁邊走過來一個人,順勢接過前者,也順勢從前者懷中拿到那封信。
這個人就是李照。
李照將此人慢慢攙扶到路邊兒,開啟了信封。
這也是一封請帖。
而且就是對他的請帖。
大致意思是,太子要請李照過來,而且他的姿態甚至比柳家都要低得多,言語十分禮貌,乃至於恭敬。
當然,他也提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柳七業在他的手中。
這並不是威脅的口吻,旨在引起李照的注意力。
李照細細看完了此信,才離開這個地方。
他前往了太子府前,輕輕叩門。
“哪位?”
裡面出來了一個小腦袋,是個少年人,唇紅齒白,皮膚細膩,一看就非富即貴。
他盯著李照看,很是警惕的樣子,“您是……”
“我是李照。”李照說,“你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其實你們就在等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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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面色不變,搖頭道,“沒聽過。”
說話間,就要關上門,但李照搶先一步,手一動,按在了門縫之間。
他這一按,如同龍盤虎踞,好像整個人腳踩著大地,手拿著門框,將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物體給焊接在了一起。
任何人想要動搖此門,都得和大地的力量較量一番。
“你你你,你幹什麼!”
那少年用雙手掰李照的一根手指,卻怎麼使勁也動搖不了哪怕分毫,整個人漲紅了臉,“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規矩,光天化日都要入室搶劫不成?”
“不要裝了,我知道你的底細。”李照說,“你是太子門下,剛才見到了我,心中驚訝極了,因為你們此番要對付我。但你沒有料到,我來得這樣快,而你們跑腿的那人更沒有帶路,這一切驚變,讓你想要回去報信,所以一時裝作不認識我。”
他輕聲細語,說話不急不緩,和年輕人漲紅了的面色形成鮮明對比,更將對方的心思說了個明白。
那年輕人一聽這話,神色一頓,忽然撤手,後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跑。
“何必。”
李照搖搖頭,輕飄飄踏出了一步。
這一步踏出,好似是仙鶴展翅,乘風欲飛。
就好像李照這個人忽然之間,身子一抖,從背脊長出了兩支羽翼,高高亮起。
空氣之中,微微一蕩,李照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他這一步,看起來是輕輕柔柔,飄飄蕩蕩,實際上十分之快,一步跨越常人七八步的距離,來到了那年輕人身後。
李照伸手,一抓就把這個人的後領扯住。
他這一抓,像是如來佛抓孫猴子,遮天蔽日,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再一抖,好像是掀被子,抖鋪蓋,這個年輕人立馬感覺到一陣翻江倒海的力量,在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骼血肉裡面來回竄動,好像用大錘使勁敲打身體一般,震得他渾身酥麻,腦袋一擺,當場昏死過去。
而宅院之內,也沒有更多的人了。
只有李照,和李照手中昏死過去的年輕人。
這裡本來就是秘密場所,只有太子的親信才能到此,這個年輕人隨機應變的功夫,其實也不普通,但他也還是要淪為看門。
李照提著此人,在寂靜的庭院之中走著,步伐也一點兒不生疏。
他已經聽到了太子的位置。
……
這是一處大廳。
坐在上首位置的,是一個氣質親和,面帶微笑的男子。
在男子的身側,則有一個鬚髮戟張、皮膚黝黑、體壯如牛,好似戰場上將軍一樣的人物。
除此之外,在場的一些年輕人裡,還有兩個先天高手。
一個是身上有濃濃的書卷氣質,彷彿一個老學究。
另一個則是天賦秉異,有一種非凡的靈性,整個人好似玉石一般玲瓏剔透。
再來,就是柳七業一行人了。
這群人裡,就只有柳七業這個手持龍頭柺杖的老人坐了個位置,其他人則站在一旁,連個位置也沒有,但他們的神情卻安詳得就好像應該如此,沒有半點不滿。
他們各行其是,忽然之間,就發現一個黑影劃過面前,極快又極猛,帶著濃烈風聲,嘩啦一下子砸了進來。
這竟是個人體,好似一枚炮彈一般,砸向了太子!
“什麼人!”
張浩然一躍而起,風馳電掣之間,擋在太子身前。
他拔刀一半,再辨別來人身份,忽然收刀回鞘,再以刀鞘重重打在來人身上,抵消來勢。
這一系列動作,拔刀、辨認、收刀、打人,都十分自然,中間幾經變化,卻沒有絲毫滯礙。
砰!
一聲悶響,來人本來弧線的墜落軌跡被張浩然一刀阻截,水平落地,啪嗒一聲,一坨砧板上的爛肉般砸在地上。
落下的身影之後,張浩然目光凝然,穿過了這昏死過去的男子,看向了大廳之外。
李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那裡。
所有人在看到李照的前一刻,遭遇這種驚嚇,都覺得無比憤怒,殺意沸騰。
但看到李照的那一刻,這些憤怒和殺意,都一下子變得冰冷了。
“你的武功進步了。”李照則只看著張浩然,忽然拍了拍手掌,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如果是之前的你,剛才是反應不過來的。陳傲然的那一刀,成就了你。”
“但我現在,也只能在你出手的一瞬間感覺到你。”張浩然面露苦澀。
這時候,坐在上首的太子忽然道,“李道長,本宮是請了你,但沒想到你來得這樣快。”
“因為我不喜歡麻煩,有什麼事情簡單一點好。”李照說,“你就是太子,說吧,你邀請我,是想要做什麼?你的請帖裡面,並沒有寫目的。難道是想要為了陳傲然,對我進行報復?”
“哈哈哈哈哈!”太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可能,師兄與道長之間,是公平決戰,我對此戰的結果,當然是願賭服輸的。”
“那你要做什麼?”
“我只是聽聞道長的身世和遭遇,要這些人為您道歉罷了。”太子站了起來,指向一旁柳家的一干人等,忽然伸手一掃,神色激烈,“就是你們對道長無禮!”
柳家人人一顫。
也就在這時,柳七業忽然站了起來,然後帶領身後的眾人,一同向李照跪了下來。
“是柳家無禮了。”柳七業用老邁而淒涼的聲音,對李照說,“幸得太子點撥,我等終於知錯。從此以後,李道長與柳家再無任何瓜葛關係,萬望道長原諒我等。”
砰砰砰,說話之間,一群人也同時忙不迭磕頭起來。
他們磕頭之快,之用力,爭先恐後,此起彼伏,聲音一個賽一個的有力,大廳裡的青磚都被砸得發出咚咚響聲。
不一會兒,一些人的額頭上,都已經磕出鮮血來了。
這樣的態度,簡直像是少磕一個頭,就會立馬死去一般,十分積極。
而太子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他竟然真的沒有報復李照的想法。
李照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忽地不管不顧,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太子,“原來你不是要對付我?”
太子哈哈一笑,“怎麼,道長以為我找這麼一群人,是為了設計對付你嗎?那就大可不必了,人人都以為,道長是老五的小師弟,必然為老五所用,但這幾日我看他的行動,激進之餘,卻始終沒有動用道長的威力,我就知道他並不算道長的朋友,只能算是認識。”
李照上下看了看太子,“你說的沒錯,他本來也不是我的朋友。這個世界上,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成為我的朋友的。”
他的潛臺詞是,五皇子不行,太子也不行。
有些人聽出了其中端倪,都露出了咂舌的表情,驚訝於此人的狂妄。
連那個陳傲然,在這一方面都比不上他。
太子卻一點兒不意外,也不憤怒,而是很順暢地接過話茬,好像早就想到了這番話,“道長以為本宮想要收買道長,令道長為本宮效力?那也不然。”
李照神色不變,“哦?”
太子自然而然道,“本宮知道,道長所走的路和本宮不同,本宮也成不了你的朋友,所以我最起碼不想要成為道長的敵人。”
他的意思明確,他不在乎李照會不會為自己效力,他覺得只要李照不為張明珏效力就行。
他召集柳家的人,也不是為了對付李照,而是為了示好。
李照道,“你似乎認為,自己的態度很真誠。”
太子坦然道,“本宮一生行事,覺得最重要的不是任何東西,而在於一個‘真’字。”
他說著說著,忽然嘆了口氣,“既說到真誠,那本宮也不瞞著道長,其實師兄死去的那一刻,本宮是真的恨極了道長,恨不得殺死道長……可惜對道長動手,就等若是節外生枝,而本宮身後牽扯著一股一股勢力,都將性命寄託給本宮了,本宮又怎麼能夠忘卻大義,在意小義?”
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眼角發紅,似乎在思念死去的陳傲然。
周圍的人,也都感慨太子對陳傲然的感情至深,的確半點不虛。
張浩然聽到這裡,也雙眼發光,大聲道,“李照,我給太子效力完畢,助他登上皇位之後,就也來挑戰你!你且放心,太子高義,不會動用卑鄙手段,江湖事江湖了!”
“你雖然武功不錯,但太笨了。”李照看了張浩然一眼,“你被騙了,太子之所以顯得這樣真摯,恰恰是因為他將世界的一切都看得很虛假。”
張浩然一怒,“你說什麼?”
這一串話,他只聽懂了李照說自己笨。
連太子也皺了皺眉,“道長,你不要誤會……”
李照說,“我沒有誤會。”他指了指旁邊還在磕頭那群柳家人,“是你讓他們對我無禮的。”
太子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可能,道長誤會了,此事真真的與我沒有一點關係。煩請諸位都停下吧,告訴道長,此事到底如何。”
柳七業在內的所有人一聽,立馬停了下來,一一流著血、十分悽慘地抬頭,都要為太子辯解。
周圍的眾人,也都露出了小看李照的神色。
因為他們都是太子門下,自然知曉太子並沒有和柳家有過任何聯絡。
李照的推測,在他們看來,雖然合乎情理,卻是小看了太子這樣一個人的格局了。
“你們不用說話,你們說的不算。”
李照看了柳家一群人一眼,忽然一揮手,一陣風打在眾人臉上,讓他們無法開口,“因為你們這群蠢貨,連自己有沒有被人操縱,都不知道。你們只不過是棋子,棋子都會認為是自己走出了那一步,因為他們看不到拿著自己的那隻手。”
然後他看向了太子道,“他們當然會說沒有,因為他們的確沒有收到你的指示。但這不代表他們背後沒有你,因為他們太蠢了,參與計劃反而是一種敗筆,會洩露你的存在。事實上,他們這樣的人,背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意思,因為他們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就一定會做那樣的事情,也一定會惹怒我。”
“太子,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都是可以推測出來,你之所以這麼久沒有對我有任何反應,卻在這個時候忽然生事,就是因為你在等待這一刻!”
“柳家所做的一切,看似和你無關,卻充滿了你的意志——對我而言,柳家這群人固然可惡,可你的惡意,卻潛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