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玉陽子來到門外的時候,這裡已經是掃蕩一空了。
之前如同集市的門庭,現在空空蕩蕩,只有張明珏、張萱、徐卿等人,靜靜在此等候。
在玉陽子進入其中,與李照對話片刻的時間裡,張明珏也站了出來,擺出身份,驅散了這群江湖的閒人。
在這過程中,張明珏也講述了自己的來意,張萱和徐卿這才知曉剛才玉陽子進去了。
於是他們就在這裡等候。
而此番玉陽子一走出來,張萱歡呼一聲,“師傅!”
她一下子撲了過去,因為玉陽子身子高瘦,這下便如同乳燕投林,在往常玉陽子一把就能抱住張萱,將其高高舉起。
可今天不一樣。
玉陽子有氣無力看了張萱一眼,輕輕一拂,張萱的動作便失去了形狀,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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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她疑惑地看向玉陽子,不明白師傅今天怎麼這樣冷淡。
張明珏則注意到了玉陽子臉色中的不自然。
“師傅,怎麼出來得這樣快?不是說要指點小師弟,關於涯角派的武功底細嘛?”他揮揮手,讓眾人離開,然後走上前去,詢問玉陽子,“難道小師弟出了什麼事情?不應該啊。”
玉陽子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著張明珏,苦笑了一聲,然後嘆了一口氣。
“哎……”
“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是一聲更大一點的嘆氣,“哎!!!”
張明珏還是沒弄明白,疑惑地抬頭,“我進宅子去看看?”
“不用進去了,李照好得很。”玉陽子搖頭道,“好得不能再好了,反倒是為師出了事。”
張明珏愣了一愣,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過兩三秒,才倒吸一口涼氣,“……嘶!?”
“為師走錯了道,數年的苦功都白費了。”玉陽子言語之中,則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之前的一切,都被這個李照給毀掉了!”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這一刻的張明珏仍然被這個始料未及的訊息,給轟炸得暈頭轉向!
“毀掉了?”
“沒錯,被他徹底毀掉了。”玉陽子頹然道,“我本來所設想的道路,有多麼大的錯誤,只要看過他的拳法,就能夠盡數知曉。他在一瞬間掌握了我的拳法,並且將我本來設想的拳路,給展示出來。而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的武功根本到達不了大宗師,那完全是我所想象的一座空中樓閣。”
他說著說著,又極為玩味的笑了起來,“而他卻將這樓閣放在我的眼前,讓我親眼看著這東西的毀滅,嘿嘿,這小子真是有夠殘忍……”
這番話語,讓張明珏的眼睛,越瞪越大。
“小師弟,你到底是……”
張明珏抬起了頭,以陌生化的目光,看向了身後的宅門。
這宅子,本來是張明珏的。
他這樣的人,本來就要狡兔三窟,他人可知的他人不可知的,各種各樣的別院都要有。
這一間宅子,也是張明珏特意佈置下來的,其中更有許多的密道,是由他親自設計,可以說張明珏對這件宅子無比的熟悉。
這哪裡是他的一間宅子,幾乎就說成他的孩子,也不為過。
可現在,張明珏覺得這裡很陌生。
這裡似乎一下子擁有了一種全然的神秘感,一種張明珏無法把握的未知,一種他想要探尋又投鼠忌器的忌憚,一種他想要尋覓最後又停駐不前的猶疑。
這一切都來自於一個人。
李照在這宅子裡。
這宅子裡有李照。
張明珏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看了看周圍。
張萱、徐卿等人,只能看到這對最親密的師徒耳語了兩句話,張明珏的臉色也和玉陽子一般,出現了一種很明顯的古怪。
他們莫名地對視了一眼,完全弄不明白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事實上,他們連玉陽子為什麼來見李照都不知道。如果知道原因,或許會從時間上猜測出一些東西——畢竟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指點涯角派的武功奧秘。
玉陽子之所以告別了李照,是因為他發現李照已經用不著自己的指點了。
就在這時,街角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眾人移轉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是一支隊伍,數十個人,殺氣肆意、轟轟烈烈地走了過來,派頭很大的樣子。
走得進了,才發現人人佩刀,莊嚴森然。
難怪有那麼重的殺氣。
領頭一人,鬚髮如刺,大眼濃眉,如同話本小說中走出來的一員猛將。
可他的動作,卻簡直比最文雅的書生更加小心。
在這人的手中,捧著一個巨大的木板,上面則安放著一方有頗多痕跡、凹凸不平的磨刀石,被一張紅布托著,宛若在照料什麼珍惜稀奇的古玩文物,看上去十分違和。
張萱、徐卿等人,遠遠看到了這一方磨刀石,臉色都是突變。
他們也都聽說過玉泉子和杜長生當年的故事。
而另一邊,那捧著磨刀石來到這宅子前的男人,也已經遠遠地已經看到了玉陽子等人。
神情一愣。
動作頓住。
“我當是誰?原來是五皇子,第六宗。”這人站在原地,先看了兩人兩眼,又看了看宅子裡面,忽然冷笑起來,“是作弊來了吧?”
玉陽子挑挑眉,冷哼一聲,“原來太子手下的另一員大將張浩然,出身戰場,先天境界,年紀輕輕,和王駿已經算是齊名,號稱是‘北疆無敵手’。在八年前與權貴為敵而遭受陷害,後來為太子所救成為護衛,曾經以一人敵六大高手,將其殺光斬盡,又有一人平了江湖組織‘天意樓’的戰績……”
這老道士早已遠離朝堂,今日也是和張浩然頭次見面,可口中說講起來,卻是頭頭是道、瞭如指掌。
那猛將一樣的張浩然聽了,臉上也露出了傲然的神色。
他看起來年紀不小,一把大鬍子,皮膚黝黑,其實只是久在戰場,飽經風霜,所以看起來滄桑而已。實際上,張浩然今年還不到三十歲。
這樣一個人,能夠和四十多歲的王駿齊名,足見他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有一股銳氣,這就是王駿所不具備的了。
而這邊,玉陽子說了一大通張浩然的戰績,忽然話鋒一轉,“……但終究,只是一個送東西的小卒罷了。”
這話一說完,玉陽子忽然暴起。
張浩然猛退。
他們一個進,一個退,幾乎在同時發生。
這是先天境界的徵兆之一,也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兩個人的反應力在武學水平上都是相當的。
他們都要把大腦的意識,透過和真氣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心神”,再透過這個心神下達指令,運轉身體。
當然,這是在武學水平上的相當。
一個人若年輕一些,自然也要快一些;天賦異稟的,自然也有不少便利;還有當時的心理狀態,這也是一種影響,而且十分巨大。
但玉陽子在這方面,其實絕非頂尖。
至少,他已經五六十歲了,這個年紀的人若無內力,連快步跑動都難以堅持多久,更遑論劇烈戰鬥。
其實自張明珏達到先天境界之後,這對師徒交手,也並沒有那種眼花繚亂的快攻,致使張明珏失敗的場面。
他們也交手得了幾招。
同為先天境界,又有誰真能對他人擁有壓倒性優勢呢?
這也是李照能夠在小房間內、短距離內、無聲無息解決王駿的本事所在,能解決王駿不難,但要這樣解決的,卻極少。
“好啊,今日就試試你這老東西的成色!”
兩個人同時動作,張浩然咧嘴一笑,手上一甩。呼呼呼,風聲中,木板斜裡旋轉著飛出,落入旁人手中。
也在一瞬間遮掩了玉陽子的視線。
張浩然身如猛虎,一躍而起。
趁勢拔刀。
一斬而出。
一道雪一般的刀光,自下而上地斬出,宛若一道明星劃空,又帶出月一般的弧度。一瞬間的力量結合著速度的爆發,將一種震撼人心的美麗,展現得淋漓盡致。
所有的旁觀者,在這一刻,眼中都只剩下了這一道刀光。
那是一種堅固的力量。
——但也不那麼堅固。
因為刀光很快就破碎了。
一隻手輕鬆自如地進入了刀光,就好像把一件無比夯實有力的金屬造物,還原成了一面琉璃盞,都不用多麼猛力,只是輕輕一碰,就將其敲擊成了碎片。
而且是支離破碎!
張浩然的臉色猛變,他還想要反擊。
但另一只手已經來到他的身前,輕輕悄悄地拍了兩下,截,打,刺,張浩然動作一頓。
再然後,刀鋒的碎片叮叮噹噹的落下,在這個聲音的烘托下,所有人都清晰可見一個畫面:玉陽子的手掌,扼住張浩然的脖頸,無視他的一切掙扎,將其高高地舉起。
兩個人的力量,似乎都在這一刻形成了某種對抗。
這種對抗很激烈,不是外在的,但任何武者都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這是內力與內力之間的對抗。
在這樣一種對抗下,張浩然很快就像是一隻沒了力的老鼠,不掙扎了。
陽光落了下來,籠罩兩人,為這個畫面做最後的註腳。
“你以為所有先天都是一樣,卻不知就算境界相同,反應相當,也有武學水平之高低。你的招式在貧道看來,錯漏百出。今日你能見了貧道一招還不死,真可謂是三生有幸。如果不是你背後那個小家夥,此時此刻就能要了你的命!狂什麼狂,一個小輩,人五人六,裝模作樣的!”
玉陽子冷哼一聲,“乖乖完成你的任務,不要來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只有這樣才能活得長久,明白嗎!?”
說完這話,他也不等張浩然的回答,猛地一丟。
砰一聲,就將這人重重丟在地上,吃滿了灰塵。張浩然慘叫一聲,已站不起來了。
玉陽子解決張浩然的速度,和李照解決王駿的速度,也幾乎是差不多的。
在一個呼吸內將其擊潰。
他的武功境界不如李照,但是真打起來,也有李照所無法比擬的優勢。
這個身材高大的道士,一戰鬥起來,簡直讓人忘卻他的年齡,甚至有一種天上的仙神投擲雷電的感覺。
這樣的威風,稱得上是天威。
不愧是第六宗師!
“走!”
玉陽子一拂袖,整個人往前走去。
另一邊,張萱愣了一愣,追了上去,“師傅,難道不管他們?他們要對李照用磨刀之煉……”
張明珏拉住了張萱,搖搖頭,“不需要了。”
徐卿聽到這裡,忽地恍然大悟,用扇子點點頭,“原來如此,師傅早已經……嘿嘿,難怪要去見那個小家夥……”
張明珏沒有拉徐卿,只是憐憫般地看了看他,還是搖搖頭,又重複了一遍這話。
他一字一字地說,“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