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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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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門窗緊閉,風卻還從不知道哪裡縫隙中絲絲地鑽進來,掠得桌上燈火一晃一晃,映得陳存合父子倆臉也一明一暗。

“立仁,到底怎麼回事?剛前些天,你跟我說你得了那陳二爺女兒下落,說已經病死了。如今怎又傳來葛大友找著了她訊息?陳芳到底怎麼說?”

陳存合向自己兒子發問,眉頭緊皺。

這兩日,有關葛大友是如何找到老太爺孫女一些細節也漸漸清晰了。據說,當初陳二爺意外身亡後,只剩一個孤女。當地茶大戶蘇家因從前受過二爺救治,憐惜她孤苦,便捎她坐船一道北上,好上京去投奔祖父認親。不想到了淮安後,她卻染上了重病,滯留了那裡。葛大友得知了訊息,找了過去,如今病好了,便帶她回京。

~~

先前,葛大友派了心腹人陳芳外出去尋陳家二爺。做這事,自然是出於他忠義之心。只是當時,老爺子提及二爺便大發雷霆,所以他也是瞞著旁人。恰卻被他兒子葛春雷知道了這事。

陳立仁平日與葛春雷也有往來,一次喝酒時,得知了這訊息。心中便有了算計。漸漸將陳芳拉攏過來,成了自己人。杭州出事後,他便指使陳芳傳回了那個半真半假訊息。葛大友信以為真,報給了老太爺,這才有了後來一連串事。等家裡紫雪丹事過去,葛大友被老太爺親自派去南邊給二爺一家人收骨,陳存合父子倆合計一番過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趁路上,有陳芳做內應,把向來礙事葛大友也給解決了。不想出京後沒幾日,他便另帶人與陳芳等人分開了。陳芳急忙把訊息遞給陳立仁,陳立仁派人追找他去向,卻一直杳無音訊,心中不安,這才半個月前,暗中尋了季天鵬請求幫助。沒想到,季天鵬那邊還沒動靜,這頭卻已經傳來了這樣訊息。

聽到自己爹這樣發問,陳立仁臉色也不大好,道:“我自打曉得二爺那個女兒沒被火一併燒了後,也一直著人打聽她下落,防備她找過來。前些時日,得知她隨坐當地一戶蘇家人船去了淮安,之後便斷了訊息,再經多方打探,才知道淮安時,染了場重病,已經死了。這才報給你……”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了對面陳存合,神色略帶驚惶:“我知道了!莫非是她故意放出自己已死訊息來迷惑咱們?那場火後,就是她堅持報官,說有人縱火。先前我曾去過他們家。當時雖沒遇到她,但她回來後,肯定知道我去過。說不定她已經懷疑上我了!倘若她沒死,又與葛大友碰上了頭。等她過來,老頭子跟前一說,以老爺子疑心,就算捉不到真憑實據,拿咱們無可奈何,但往後這金藥堂裡,恐怕也就真沒咱們立足之地了!”

陳存合被兒子這樣一說,臉色也一下微變。躊躇道:“這怎麼辦?”

陳立仁沉吟片刻,眼中驀地掠過一絲暗影,低聲道:“做都做了,也不怕再多揹負幾條人命。葛大友一天,咱們父子就絆手絆腳一天。至於那個陳二爺女兒,是不能讓她見到老爺子面!”說罷附到陳存合耳邊,低聲說了些話。

~~

自從得知葛大友找到了自己唯一孫女,就要帶回來後,這些天,老太爺做什麼都無心,成日只盼著他們早回。命人收拾出了北院好一個向陽院落,不惜重金,移了半院子富盛名素心臘梅過來,如今正迎寒吐芳,滿院幽香。裡頭傢俱寢飾等物一應俱是上好嶄。又早早撥了四個丫頭那院裡等著,以後就專門伺候孫小姐。

老太爺這些舉動,一一落入人眼,自然又成了陳家人議論焦點。大家也覺得可以理解。畢竟,這把年紀,只剩這一個陳姓嫡親孫女了,骨血天性,憐惜她也是人之常情。除了豔羨之外,對那位陳二爺留下孤女是好奇。不想就闔家都翹首等著她到來時候,這一天,陳家人卻再度被另一個傳來訊息給震驚了。說,就數日之前,葛大友一行人到定州時,經過一處荒僻路段,竟遭遇了一夥強人,葛大友與那位孫小姐雙雙被殺。賊人奪了財物一鬨而散。因是年底裡了,似這種流竄行劫之事,時有發生,官府也無可奈何,不過隨意搪塞幾下便不管了,剩下家人無奈,只能將葛大友與那位孫小姐屍身裝殮了往回送,如今還路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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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回這訊息,便是一路先行緊趕回來陳芳。

這一日,剛正好是臘月二十三祭灶日。得知這訊息後,陳振悲痛不已,躺下去便起不來。陳家原本熱鬧迎接年氣氛也一下降至冰點,上下人等無不喟嘆飛來橫禍,心知這個年是沒法好好過了。

這訊息,本就陳存合父子預料之中。此刻成了真,面上自然做出悲痛之色,心裡卻大大松了口氣。果然如願,一舉除掉了礙手礙腳葛大友和巨大隱患陳家孫女,暫時算是解除危機了。往後只要尋機會再把許家給踢出去,金藥堂還能逃出他父子手掌心?

兩日之後,臘月二十五。

陳家氣氛仍是低迷。陳存合到了前頭藥堂巡視。落入眼中一切,彷彿都是屬於自己。這種感覺他從前就有。此刻愈發強烈而已。他轉了一圈,見一個夥計不小心灑了飲片櫃檯上,皺眉上去教訓,神態口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模仿陳振意思。見那夥計誠惶誠恐,心中滿足感前所未有地膨脹。背了手正要離去,卻見一個家人找了過來,說老太爺尋他過去,叫把三爺也一併叫去。

陳存合一怔。

這兩日,老頭子被那訊息打擊地臥床不起。他假意去探望,見他一直懨懨,瞧著便似要死樣子,便也沒意。不想此刻竟叫自己父子過去,意欲何為?不敢怠慢,忙去喚了家正與妾室廝混兒子,兩人猜疑一番後,匆匆趕去北大院。進了屋,不禁愣住了。看見陳振已經起身,正坐桌前,上頭攤了厚厚一堆賬簿。

陳存合心裡咯噔一跳,只覺不妙。硬著頭皮上前問了聲好,賠笑道:“叔,怎不好好歇著?當心費心勞神……”

陳振不語,驀地抬眼,盯著陳存合。原本看起來還病懨懨一個人,此刻竟雙目如電。陳存合後頭話登時便說不出來了,僵了那裡。

“好一對父子兵!存合,老叔我真是羨慕你,有這樣與你齊心共力一個兒子!倘若我也有這樣好兒子,又何至於會落到這樣地步?”陳振目光掠過他父子二人臉,嘆息著微微搖頭。

“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說說,這幾本賬目裡,你們都動了什麼手腳?”

啪一聲,上邊幾本賬簿已經被投到了陳存合腳下。他低頭飛看了一眼,見是三年前,自己和兒子所管藥材採購明細彙總。沒想到陳年舊賬竟還會被翻出來。臉色大變,勉強道:“叔你是不是聽信了旁人讒言?這賬目,是經夏三爺核校過。您不信我,夏三爺當信吧?”

“誰能信?誰還能讓我信?”陳振拖長聲調,呵呵地怪笑,“自家兒子都不能信,何況是你們這些外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嚇我一跳。光這一本參茸蟲草賬,就有將近五兩銀子損!外加別林林總總,一年就算一萬兩,沒冤枉你們吧?你們父子替我做事這麼多年,自己說說,到底啃去了我金藥堂多少肉?”

陳立仁彷彿要開口辯解,一邊陳存合已經搶著道:“叔,我一時貪心,從前確實是順了些入自己袋,但數目有限,絕沒您想那麼多啊!我願意全都拿出來賠,哪怕是傾家蕩產,也一定補足賬目……”

“放你娘狗屁!”陳振重重一拍桌面,喝道,“夏老三,給我滾進來!說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他話聲落下,外頭便進來了賬房夏三爺。臉色灰白一片,寒冬臘月,額頭掛滿了汗,彎腰低聲道:“老太爺,我對不住你。從前因一時糊塗,有了把柄讓他父子抓住,沒奈何,這才一直幫著他們做賬……這些年,我總共從他們那裡得了五千五百兩好處,我全都交出來,只求老太爺不要抓我送官去……”

陳立仁呸了一聲,“他這是誣陷!是被人收買了,故意誣陷我爹和我!”

“你意思是說,收買他誣陷你們人,就是我?”

陳振哼了聲,盯著他冷冷道,“倘若你們父子只取銀錢,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過去。無意為難你們。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老話說沒錯。你們竟然把手動到了我陳家人頭上!著人縱火行兇,害了我兒子,我如何還能容你們?”

陳立仁臉色大變,邊上他爹已經道:“叔,這話可不能亂說!無憑無據,如何能這樣把罪名加旁人頭上?”

陳振哈哈大笑,一陣笑下來,眼角竟迸出了淚光,點頭道:“你們要證據?行,我就給你們上。好叫你們心服口服!”

他看向了門外,喝道:“繡春,你給我進來!讓他們瞧一瞧,我陳家人該當是什麼樣!”

繡春早已經等外了,聞聲推門而入。陳存合父子看見她,怔住了,等回過神,目中滿是訝異:“你!”

繡春冷冷道:“是我。我便是陳二爺女兒陳繡春。陳立仁,八月裡你去杭州尋訪我父親,你以為我不家,你錯了。當時我就窗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與我父親說每一句話,我到現都記得清清楚楚。你走之前,我父親寫了封信,叫你帶給我祖父,那封信,恐怕早就被你掐了吧?我父親當時已經對你明明白白說過,他此生無意再回來繼承陳家家業。可是這樣了,你們還是不放過他!天理昭昭不可誣,莫將奸惡作良圖。只要我還一天,豈能不報血親之仇?為防你們對我也追殺不放,我到了淮安後,便特意叮囑蘇家少爺不要外洩我繼續上京訊息,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到了那地後染病身亡。我隱姓埋名,這般到了上京尋到我祖父,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揭露你們這對父子狼子野心!”

陳立仁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辯解道:“根本就沒這樣事!我何時去過杭州?何時見過你父親?”

繡春搖了搖頭,嘆口氣,看向陳振:“他不承認,怎麼辦?”

陳振面無表情,“那就想法子讓他認!”

“您說極是,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繡春轉頭,“葛老爹,該你出場了!”

方才繡春一現身,陳存合父子倆便知大事不妙,此刻聽到這句話從繡春口中出來,不用細想,登時明白了過來是怎麼回事。知道自己上當入了彀,二人雙雙面如土色,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葛大友應聲推門而入,精神奕奕。朝著陳振叫了聲“老太爺”,又朝繡春恭恭敬敬喚了聲“大小姐,”,這才轉向陳家父子,怒目而視道:“你們沒想到,我根本沒死吧?說起來,這還要多謝那個陳芳。他本是我人,被你們收買了去。偏你們忘了一點,既然他能被你們收買,自然也能被我再一次收買回來!這要是沒他,事也沒這麼順利。如今你們派去想要行不軌賊頭都已落網,人證物證俱,你們再狡辯也沒用,等著見官受死吧!”

陳存合兩腿抖得如同篩子,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衝著陳振磕了個頭,涕淚交加道:“叔,這些事,都是我一人做。立仁什麼都不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以命抵命,你們不能遷怒到我兒子身上!”話說著,猛地起身,彎腰低頭,衝著側旁牆壁奮力衝去,繡春早有防備,飛操起邊上一條凳子朝他狠狠砸了過去,陳存合倒了地上,捂住被砸到胳膊,痛苦□不已。

繡春放下了凳子,冷冷道:“想把罪都攬了,然後一頭撞死,料想就拿你兒子沒辦法了是吧?你想得美!”

“陳立仁,你們背後,是不是還有旁人指使?”繡春轉向陳立仁,“紫雪丹事,我與老爺子想過,於情於理,不會是你們幹,對你們沒好處。可見你們背後還有旁人。倘若你肯說出來,另有主謀,你父子是從犯,罪責說不定還能減輕。”

“立仁,千萬別胡說八道!所有事都是我一人做!我一人做!”

地上陳存合□著,不斷提醒自己兒子。不如自己一力承擔,自己兒子或許還有活路,有東山再起之日。

陳立仁僵直而立,兩眼發直,半晌,終於顫聲道:“我不曉得這些,什麼都不曉得……都是我爹做……”

繡春已經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她壓下心中失望,看著地上陳存合,鄙夷地道:“看看吧,這就是你生養兒子。你也只配生養這樣兒子。”

陳存合一張臉貼地上。悔恨、不甘、恐懼、痛苦、失望,各種情緒交織一起。

“老太爺,我教子無方!累及二爺!請老太爺責罰!”

葛大友將葛春雷揪了過來。他屁股已經開花,被重重打了數十大板了。兩人齊齊跪了下去。

陳振嘆了口氣,道:“春雷也是無心之失。何況你早已將功補過。起來吧。春雷往後能上進,我就高興了。”

葛春雷滿面羞愧,趴地上不起來。

“我這就將人送去見官。官府也已經打點好了。”

葛大友狠狠踢了一腳兒子,這才從地上起來,道。

陳振揮了揮手。很,屋裡人便散了去,後只剩了下繡春一人。

繡春看向自己祖父。

這一刻,心底裡埋藏了這麼久恨意終於得以稍稍釋放,她覺得自己應該高興。但是她卻絲毫不高興。

她祖父也是。對面這個老者,此刻,他蒼老一張臉上看不到半分後算計得逞後愉和方才怒斥陳家父子時威嚴。有,只是濃重疲憊和哀傷。

他看向了繡春,微微動了下唇,似乎要開口,忽然眉頭一皺,猛地低頭下去,等抬頭時,繡春看到他唇邊現出了一絲血跡。大驚失色,一個箭步到了他身前。

陳振嚥下口中血,挺起胸膛,擺擺手:“我沒事!我心裡高興。我陳家有你這樣一個孫女,頂得過旁人十個兒孫!除夕祭祖時候,族人都會來,到時我會當眾宣佈你身份,你也好脫去這身男人皮了!”

繡春怔住了。

“怎麼,你還不願意?”

老頭子眉頭再次皺了起來,面上掠過不,口氣也冷了。

繡春微微咬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決定了!”

他頓了下手中柺杖。

~~

第二天傳來訊息,陳存合留下一份認罪書後,當晚竟自監房裡用褲帶自縊身亡,陳立仁仍被收監。因年底了,判決也要明年春下來。他家婆娘們領了娃娃上門撒潑哭鬧,葛大友阻攔不住,眼見就要鬧到老太爺正養歇著北大院了,被繡春攔住了。撂賬本到他家婆娘臉上,冷笑道:“你們家男人這麼些年,摸魚去了不下十萬兩銀子。拿去打十口金棺材都足夠了!沒有追究,讓你們吞下錢,已經是我祖父看同姓族人面上,憐恤你們這些人了!殺人償命,天理昭昭,倘若再想胡攪蠻纏,信不信叫你們把吃進去都吐出來?便是拿去捐了育嬰堂,也比養著你們這些白眼狼要好!”

陳振雖還沒正式宣佈她身份,但經了昨日那事,誰還不知道這個仍作男子打扮少年便正是陳二爺女兒陳繡春?那些婆娘,既知男人脫罪無望,便想著過來撒潑鬧事洩憤。不想她竟這麼刁惡,說出話字字如刀,一下便削了這幫婆娘底氣。叫她們此時再交出那些已經吞下腹肉,哪裡捨得?對望了幾眼,口中再扯幾句,訕訕地便散了。

“大小姐,你太厲害了!”

巧兒用鄙夷地目光掠過葛大友等人,望著繡春,神色愈發崇拜。

好吧,昨晚上,她曉得原來自己一直心儀董秀小哥兒原來竟是女兒身,確實難過了大半夜。此刻卻忽然發現,原來大小姐也可以英明神武,值得自己繼續誓死追隨!

葛大友擦了下額頭冷汗,長長籲出口氣。

~~

年底前一天,繡春照例入宮給太皇太后治眼。據她自己說,近眼前似從前那般蠅子亂舞般感覺已經消了不少,雖還視物不清,但舒服了許多。可見有功效。賞了她一些尺頭。繡春謝恩後出宮,迎面竟遇到蕭琅正從外而來。因了距離近,躲避不及,只得站一邊,隨宮人一道,恭敬喚了他一聲殿下後,便低頭等著他過去。透過眼角風,瞥見他腳步經過自己面前時,似乎稍稍一頓。但很,便繼續往前了。

繡春籲出口氣,急忙加腳步出宮。到宮門口,忽然聽見身後彷彿有人上來,下意識回頭一看,愣住了。那人竟是蕭琅。

他腳步邁得很穩健,步伐略。沒見他笑。但目光恰正筆直落她身上。她回頭時,不偏不倚接住了他目光,四目相對時,他便朝她點頭,這才微微一笑。卻稍稍帶了絲拘謹味道,彷彿生怕會嚇跑了她一樣。

繡春遲疑了下,終於停下腳步。等他到了自己近前站定,低聲叫殿下。

陽光灑他身上朝服袂角之上,將細緻繁複刺繡紋路照得纖毫畢現,略微反光刺目。

蕭琅是特意回來追上她。

他停了距離她一人遠地方,看了她一眼。躊躇了下,終於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作者有話要說:沒寫到我想要情節點,但時間到了,先這樣吧~

大家晚安!

謝謝童鞋們,破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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