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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一章 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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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紅霞滿天。

金壕關下屍橫遍谷,如骨山血海,到處都是燒焦的馬匹和踩的七殘八裂的殘屍。

扎出腰腹的骨茬、缺了半邊的腦袋、滾落於地,冒著點點幽光的眼珠子,以及露於體外淌作一灘、還微微蠕動的腸子……

既便楊鈞久經沙場,見慣了死屍,此時也被駭的頭皮發麻,心急意燥。

詭異的是,那些打掃戰場、收攏死屍的白袍兵,個個都面無表情,無動於衷,好似搬的是一根根爛木頭,而非死人。

楊鈞不停的吞嚥著口水,壓制著胸中的嘔意:“他們……為何不怕?”

李承志想了想,低聲道:“應是見慣了吧!”

楊鈞的雙眼往外一突:這得殺過多少人,才能達到“見慣了”的程度?

嗯……不對?

李承志好似也不怕。

但他才領過幾回軍,征戰殺伐過幾次?

心中胡亂猜疑,楊鈞催了催馬,跟著李承志進了關城。

身後跟著李亮並一眾李氏家臣,兩杆帥旗迎風展開,獵獵作響。

前為“討逆元帥·李”,後則為“左司馬·楊”!

一位高足七尺,比元鷙還要彪壯幾分的大漢,帶著十數位軍將迎在城門下。看到被眾護衛簇擁而來的李承志與楊鈞,這些人齊齊的往下一拜:“恭迎天朝上官!”

天朝……多麼久違的稱呼?

楊鈞止不住的心生感慨,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些人。

身上披的是皮甲,就如虎騎的虎紋兕鎧一般,很是輕便。但通體白色,無一絲雜紋,也不知是如何硝制出來的。

十數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漢有胡。但大多都似是漢人,黃髮碧眼的就只兩位。

看來是有些近鄉情怯,這些人中除那兩位胡族,其餘人等盡是面色潮紅、眼冒精光,看著他與李承志似是看到了親人一般。

楊鈞鄭重其視的做了個揖,而李承志只是微一點頭,竟連聲都未吱一聲。

李松啊李松,你就算是做戲,也找些生面孔啊?

這一個二個一見我就眼含熱淚、百感交集的模樣,你是生怕楊鈞看不出來?

更有甚者,你竟然讓皇甫冒充遺部首領?

若是那四營沃野鎮騎在此,說不定就有人能認出這是鎮城內盧水商號的二掌櫃……

李承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目光依次從皇甫讓、李彰、李會、李同、張興義等人臉上掠過,輕輕嗯了一聲,而後下馬,步行進了城門。

楊鈞滿臉訝色,快步跟上,又壓低聲音問道:“遺部一舉潰敗竇領,當為奇功。且如此勁旅,攏絡還來不及,你又何故擺一張臭臉?”

擺臉?

我但凡敢拱拱手,他們敢就地跪下來你信不信?

“難不成,還要我磕頭跪謝?”

李承志盯著楊鈞,“遺部有功不假,但我已向朝廷請賞請封,想必太后與諸公應會欣然應允。故而該謝的已然謝過了,又何必再虛情假意?也免得這些人得寸進尺……”

你謝過個鳥毛?

明知李承志說的是歪理,楊鈞又不好拆穿。無奈只得落後一步,又朝著皇甫讓拱了拱拳:“將軍莫怪,郡公向來……向來威嚴,故而不苟言笑慣了……”

不等楊鈞說完,皇甫讓就連忙賠笑道:“上官言重,我等偏隅小民,豈敢對郡公不敬?”

嘴上這般說,心裡卻將李鬆快罵死了。

說了郎君定然不喜,你非要讓李彰等人此時就來見他,看到了吧?

心中抱怨著,皇甫讓快走兩步,將李承志與楊鈞迎進了關衙之中。

這幾日的竇領應就在此議事,故而衙中尚算整潔,就是羶味有些大。

李承志倒不在意,解了大氅,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案後。

看著魚貫而入的李氏家臣,他眼神微微一眯:“閒雜人等退下吧!”

李彰前腳堪堪踏過門檻,頓時一愣,滿臉愕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甫讓心中一緊,連忙喝斥道:“還不退下?”

眾人連聲應是,乖頭乖腦的退了出去,只餘皇甫讓在堂中,滿臉都是誠惶誠恐,好似犯了大罪一般。

楊鈞臉上盡是怪異之色,瞅瞅皇甫讓,又瞅瞅李承志。再瞅瞅皇甫讓,再瞅瞅李承志。

怎覺的這遺部首領見了李承志,比臣子見了皇帝還要惶恐?

“貴姓?”李承志悠悠問道。

皇甫讓連忙低下了頭:“秉郡公,鄙人姓穆,穆子讓!”

李承志好險一口老血沒噴到皇甫讓臉上。

好傢伙,你怎不把皇甫讓的本名報出來?

心中一動,李承志肅聲道:“請功的名冊呢?”

皇甫讓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呈了上去。

只掃了一眼,李承志的嘴角就止不住的抽動。

穆子豐、穆子時、穆子彰……

還不如連姓都不改,直接姓李,至少還能如烏支李氏一般,誆稱是前漢時投降匈奴的李陵之後。

或者如西域諸胡中的龍氏、高氏等漢族大姓,就稱是太武帝搶掠河西時舉族西逃,如今又遷了回來。

甲騎五六千,民戶至少也該有三四千帳,同為一姓就不說了,還姓的如此生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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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要編多少慌話,才能給你們安個根腳?

他好險沒將冊子摔到皇甫讓的臉上。

楊鈞正欲湊上來瞅一眼,李承志翻手一蓋,冷聲說道:“你只寫些姓名予冊上,我如何報予朝廷,朝廷又該如何封賞爾等?

重新寫過,即刻就寫:何人斬級多少,何人俘敵多少,何人攻破的頭曼城,又是何人擒殺的十二部之首等等,務必詳盡……”

“是是是……”

皇甫讓頭點的如吃米的雞,額頭上已然見汗,腰就跟折了似的,一步一步倒退出了衙堂。

他再遲頓也能看出,李承志真的怒了……

楊鈞心裡好奇的如同貓撓:“這穆子讓既為涼州遺部,定是首次見你,但為何如此懼怕?”

“你當他怕的是我麼?他怕的是那天雷……不然你以為僅憑火馬陣,竇領就能潰的如此之快?”

“天雷,什麼天雷……”

剛問了半句,楊鈞突然想到李承志是如何憑百餘家臣,攻陷的沃野鎮,又想到昨夜連夜出城、但方才卻如賊一般突然冒出來的李亮和那百餘李氏家臣……

原來如此?

“這天雷,到底是何物?”

“一兩句予你解釋不清,但也莫急,遲早都會你讓見識到的!”

楊鈞眼睛一瞪:“又是雞子那套說辭?”

“怎會?”

李承志的尷尬的笑著:這次換麵粉!

果然,一提天雷,楊鈞就無瑕顧及這涼州遺部了。

李承志也清楚,什麼叛自高車、遷於西海、民戶三萬帳、甲騎六七千等等之類,楊鈞與元鷙等人十句中頂多信了一兩句。更甚至連一兩句都不信。

但還能有什麼辦法?

委實是李松太過急燥,偌大的杜侖部說滅就滅,屹立數百年不倒的頭曼城說破就破,就跟兒戲一般。李承志能在情急間編出這麼個藉口,已相當不錯了。

為今之計,也就只能讓楊鈞、羅鑑等人儘量不與白甲兵接觸。只要等朝廷的封賞一到,就成了即定事實,莫說叛自高車,說他們是從柔然王庭、鬱久閭醜奴的汗帳裡反出來的,也無人敢置疑。

朝中倒是不用擔心,此時應是收到了自己的前兩封急報,剛剛得知元懌生死不知、沃野將亂、竇領欲南侵的訊息。

太后也罷,朝中諸公也罷,怕是魂都嚇了一半出來。恰至此時,似如天降般的冒出一個救星,還管你是什麼來歷?

莫說李承志只是請旨將遺部羈縻於陰山之北,哪怕請封於山南河套之地,朝廷說不定都會答應。

不為其它,只為暫時能牽制住六鎮。

委實是李承志的嘴太毒,說六鎮會亂,六鎮就真的亂了起來?

況且李承志還給高肇、元嘉二人急送了密信,有這二人做為內應,當能為李松等人贏得一絲喘息之機。

暗暗盤算著,李承志又予楊鈞交待道:“待那穆子讓送來名冊,你便寫封奏呈,八百裡送予京城,也好讓太后與諸公暫時鬆口氣……”

確實該送封急報,將此奇功報予朝廷。

楊鈞已然能想像到,接到喜報,太后與諸臣會何等振奮,李承志的聲望又該有何等之高?

當然,也不乏有人心生忌憚。

委實是李承志太過詭異,就跟能掐會算一般……

稍一沉吟,他又問道:“若不再緩一日,等元鷙、羅鑑收兵之後,將此次斬獲也算在其中?”

“不用!”

李承志風輕雲淡的擺了擺手,“連滅杜侖十二部,頭曼城也已攻陷,斬獲何其大?不差這一兩千首級……”

一兩千首級值當什麼?

萬一要是將竇侖也斬了呢?

雖然如此期盼,但楊鈞也知希望不大。畢竟竇領身為一部之首,且由不輸虎騎的附離軍護恃,遁入狼山當是無虞。

當然,若想貪功,隨便斬一個胡酋的頭顱送至京城,就稱這是杜侖部大人竇領之首,朝廷便是生疑,應也不會深究。

但以李承志的秉性,定是不願如此……可惜了!

這般想著,楊鈞應了一聲,當即就喚來文吏,備起了紙墨。

但墨都未化開,突聽城外一陣嘈亂,好似有兵卒在呼喊著“萬勝”之類。

楊鈞心中一動,正欲起身迎出去,一匹快馬就如離弦的箭一般奔進城內,直至衙階之下才靳馬停下。

元讞渾身是土,黑甲早已成了白色,臉上像是糊了一層泥,就只能看到兩顆滴溜溜的眼珠,並淚水衝涮而成的兩道泥溝。

還有那嘴一咧就到了耳根,白的刺眼的一口牙:“大帥,元縣男擒住了竇領!”

楊鈞一懵,臉上泛起兩朵潮紅,就似喝醉了似的晃了兩晃。

“當真?”

這還能有假?

元讞笑的眉眼五官擠做了一團,臉上的泥沙涮涮的往下掉:“縣男命我先行一步,已將竇領押來,司馬是否驗明正身?”

“還不帶上來……”

就連李承志都有些驚訝:若是死的,他還不至於如此驚奇,比如被亂箭射死,或是落馬摔死,更或是被馬踩死。

但元鷙竟抓到了活的竇領?

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擒到的?”

“胡騎全軍出動之時,縣男先令元熙將軍率一旅迎擊,其餘按兵不動,欲探明敵騎大部之動向,再尾隨而擊……但胡騎奔出河谷後,卻兵分兩路,一路高舉竇領龍旗,並附離軍號旗,直奔往西,似是要遁入狼山。

另一部就地散為鴉兵陣,或百騎一隊,或三五什騎一夥,似是欲迂迴向南……見南潰之兵皆為半鎧,並無雜甲,且馬徤兵壯,元縣男當即斷定,南潰這一部當為附離軍。竇領也必在此部之中,意欲與北歸的尉遲等部兵合一處。西遁之敵實為疑兵之計……

而後縣男便令我等也散為疏陣追擊,又急令慕容亮、賀拔兩部轉西向南,棄西遁之胡騎,皆於外圍攔截南部潰敵。終迫使其鑽入羅都督佈於五十裡之外的步陣之中……至死傷過半,見突圍無望,竇領舉部而降……

因尉遲等南擄諸部即至,擔心羅都督之步陣獨木南支,故元縣男令屬下先行一步與大帥報喜,又令四營鎮騎並虎騎虎賁集於三封縣北,欲與餘敵決一死戰……”

怪不得元鷙運氣這麼好,原來是竇領怕死投降了?

元讞秉報之時,幾個兵卒抬進來了一隻麻袋,將捆的如同粽子似的竇領抖了出來。

深知元鷙之為人,李承志自是半絲都不懷疑,但楊鈞卻有些不放心,煞有其事的喚過李亮,將俘虜帶了幾個過來。

藏在眾家臣中的李松更不放心,躲過楊鈞予李亮交待了幾句。不多時,就帶來了好大的一群,足有二三十個,其中竟還有幾個婦人和稚子。

一群兵將和幾個婦人喊出“Khan(可汗,鮮卑、柔然等族中統指部落首領,非最高汗王特稱)”時,楊鈞還不覺的如何。當那幾個稚子哭著喊“aβaγa(阿摩,指父親)”時,楊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柔然源自鮮卑,通用語言就是鮮卑語,且元魏舉國漢化才幾年,楊鈞哪能聽不出來?

好傢伙,李承志竟將竇領一家給一窩端了?

就連李承志也止不住的笑了起來:李松連滅杜侖十二部,更是攻破頭曼城。如今元鷙又生擒竇領,此戰堪稱大獲全勝,畢其功於一役。

俘虜皆被帶下,閒雜人等也盡皆散去。李承志又讓元讞取掉了竇領口中的破布。

“竇領?”

“正是竇某!”

竇領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瞅了瞅楊鈞,又瞅了瞅坐於上首的李承志:“西海白騎?”

李承志的瞳孔猛的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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