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世民那模樣。
李承乾抿了抿嘴，隨即道：“若父皇非要賞賜兒臣，兒臣只求一樣東西。”
“什麼？”
李世民問。
李承乾再次雙膝跪地，面朝李世民朗聲道：“兒臣希望，父皇能為兒臣帳下一萬冤魂討回公道。”
此言一出，只聽朝堂內一片的吸氣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李承乾竟會說出這句話來。
甚至許多人都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兒。
而李世民也同樣如此。
他滿臉迷惑的看著李承乾道：“乾兒，你這話是何意？”
李承乾面朝李世民拱手道：“兒臣領兵出征室韋之時，營內卻來了細作。”
“這細作不止向室韋方面出賣兒臣的軍機情報，更趁著兒臣與敵約君子之戰時，點燃了營內的軍火庫。”
“軍火庫爆炸，導致近千人當場喪生，又有數千人受到波及受了輕重不一的傷。”
“更有甚者，這些人早已與敵人串通，待我軍因軍火庫爆炸而混亂後，五萬早已埋伏好的敵軍便從四下殺出。”
李承乾微微昂首道：“若不是兒臣帳下將士英勇拼死抵擋，又有執失思力率援軍趕到，恐怕我軍就要因為這通敵賣國的細作而兵敗了。”
“說真的，軍人死於邊野，不須馬革裹屍，這話兒臣從小就知道。”
“只是兒臣替他們不服呀，他們身為戰士，身為咱們大唐的男兒，為了保家衛國而投身軍戎。”
“可在上了戰場之後，他們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上，反而死在了咱們自己人的手裡。”
他一腦袋撞在地上，高聲道：“兒臣死諫，望父皇能還兒臣帳下這一萬冤魂一個公道。”
聽聞這話後，李世民的表情陰沉如水。
周遭大臣一個個都如遭雷擊一般愣在當場。
好一會之後，人群中才突然爆發出陣陣的議論之聲。
其中有人為李承乾鳴不平。
“陛下，此等通敵賣國之輩，必要查出來，誅他九族呀。”
“是啊陛下，通敵賣國乃是重罪，臣覺得，應將此事交由大理寺全權處理。”
當然也有人在觀望看戲。
他們並不覺得這事兒跟自己有關係。
反正自己沒有站隊，沒有說支援李承乾，也沒有說支援任何一個人。
他們也樂得在這地方等著看李世民如何處理此事。
而除了幫李承乾說話的，除了觀望看戲的，當然也有從旁潑涼水的。
例如，人群中的某個傢伙就不鹹不淡的開口道：“我軍共計趕赴戰場十萬人馬，可殿下卻要與敵寇約君子之戰，這不就是給了敵人機會嗎？”
“再者，五萬敵人埋伏在周圍，難道殿下就沒有發現嗎？”
“依我看，這事兒怪不了別人，只能怪殿下自己呦。”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在這種時候，竟然有人說這話。
這人怕不是想死吧……
眾人紛紛隨著聲音朝那邊望去，赫然發現說這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鄖國公張亮。
見此人開口，李承乾冷笑聲道：“鄖國公說的沒錯，我的確不該與敵寇約君子之戰，也確實是我自己沒有發現敵人埋伏在周圍，太過自大了。”
“但這，就能為那些個通敵賣國的傢伙開脫了嗎？”
李承乾緩緩起身，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的上身衣物扯開，露出了那滿是繃帶的身體。
隨後，李承乾左右示意了一下趙實與小初子。
兩人也不遲疑，走上前來，便將李承乾身上的繃帶一一的解下。
待到繃帶撤去之後，滿場眾人的臉色都變了，就連張亮的臉色都變了。
只見李承乾那不算強壯的身體上，佈滿了橫七豎八的傷口。
這些傷口有些已經結成了厚厚的血痂，有些則因為剛剛的連翻動作而再次崩裂，鮮血順著李承乾的身軀，一路向下流淌，落在地面上。
誰都沒想到，李承乾竟能拖著這樣的一具身軀從邊境回來。
誰都沒想到，李承乾竟能拖著這樣的一具身軀來到朝堂。
李承乾指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道：“這裡的每一處傷，都是我在為自己的過錯贖罪。”
“你若問我為兄弟們斬殺了多少敵寇，我不知道，我也不記得。”
“但我卻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這裡說一句，我李承乾不是沒有為兄弟報仇，我這一身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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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看著李世民道：“兒臣的罪，兒臣自己擔了，若父皇還覺得不夠，再罰兒臣便是。”
“但有些人的罪，必須得定下來了，因為他害死的不止是幾條人命，而是一萬為我大唐流血流汗的將士。”
這一次，沒人說話了。
滿場寂靜無聲，要麼是看著李承乾那渾身上下觸目驚心的傷口。
要麼就是看著李世民愣愣的模樣。
良久後，李世民才回過神來，他幾乎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觸碰李承乾身上的傷口。
這些傷口，都是貨真價實的不摻一點假。
那一瞬間，李世民的眼眶都紅了。
這是他的兒子呀……
這是他李世民最寵愛的兒子呀……
李世民緩緩開口：“長孫無忌、李道宗、房玄齡……”
聽聞話音，三人立馬插手出列，齊聲道：“臣在。”
“朕命爾等三人，率大理寺、刑部、御史臺，設三司，偵查此案。”
李世民昂首道：“上至皇親貴胄，下至黎民百姓，若有參與此事者，即刻捉拿歸案。”
“自首者，死一人，膽敢抵抗者，誅三族，連三戶！”
“臣等，遵命！”
說完這話，三人便立馬邁步走下朝堂。
隨後，李世民直揮手道：“退朝！”
還不等李世民施禮後退去，李世民便叫住了他：“你跟我來。”
說著，他就轉身直朝後宮走去。
李承乾先是愣了下，隨後對趙實與小初子使了眼色，緊接著便邁步跟上了李世民的步伐一起走出了太極殿，走向後宮。
路上時。
李世民背手走在前方，至始至終沒有回過頭。
而李承乾就那麼一言不發的跟在他的身後。
父子二人走在一起，卻無言。
兩人一路走過甘露殿，一路走到後花園。
直至此處，李世民才緩緩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李承乾：“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嗯？”
李承乾愣了下：“父皇這話是何意？”
見他這模樣，李世民無奈搖頭道：“有時候，隱忍不能帶來和睦，只會招來更大的禍事。”
“想當年我率兵出征薛舉父子時面對的就是你這般局面。”
“只不過，當年替我受傷的是秦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