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李沄到梨花苑的第一天, 收穫頗豐。
到了晚上的時候,槿落和秋桐指揮著侍女們幫她整理被鋪, 又讓人端了熱水上來給她洗漱。
李沄乖巧地伸出爪子, ,讓給槿落幫她擦手。
小公主的手還是幼童的手,肉肉的的五指上, 粉色的指甲被修剪得十分精緻。
槿落動作溫柔地幫小公主擦手, 輕聲說道:“長公主讓奴和秋桐留下,只是問了一下賀蘭小娘子和周國公的事情,其他事情, 倒是沒有多問。”
李沄“哦”了一聲,看了看屋裡,沒見庫狄氏。
“庫狄呢?”
母親不放心槿落和秋桐陪她出宮,所以特別讓庫狄氏陪著一起。如今大晚上的, 卻不見庫狄氏,倒是有些奇怪。
槿落微笑, “庫狄姐晚上的時候去了長公主的院子一趟,後來又找了兩個機靈的侍女,讓她們到忘憂堂玩去了。”
李沄點了點頭,賀蘭氏和其餘的兩個小娘子被安排在忘憂堂。
槿落說庫狄氏讓兩個機靈的侍女去忘憂堂玩, 大概就是去打聽訊息,和留意一下忘憂堂的風吹草動的。
宮裡宮外,想要知道什麼小道消息,都是這樣。機靈的人會討人喜歡, 去到哪兒都能說得開。侍女們最大的消遣,不過是在私下聊天的時候,吐槽一下自家小娘子脾氣如何,各自交換一下自家小娘子的一些八卦。
自以為只跟人交換的是秘密,卻不知道風已經吹過了整片森林。
李沄揉了揉眼睛,懶懶地歪在身後的大迎枕上,“庫狄回來後,你讓她來一下。”
槿落看著已經換上一身白色中衣的小公主,拿起旁邊的小毛毯蓋在她身上,“公主稍候,奴這就讓秋桐去找庫狄姐來。”
秋桐去找庫狄氏的時候,庫狄氏剛好到玉蘭堂的大門,聽說小公主找她,忙不迭地去了內室。
李沄見到了庫狄氏,笑著指了指臥榻一側,“庫狄,你坐。”
庫狄氏扶著李沄躺下,幫她蓋好了被子之後,便在床榻的外邊側坐下來。
李沄雙手拉著被子,露出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庫狄,我聽槿落說,城陽姑姑找你了。”
庫狄氏聞言,清麗的臉上頓時湧現笑意。
庫狄氏對於李沄來說,意義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一樣。
她到來這個世界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既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而是庫狄氏,庫狄氏一直為母親所信任。
李沄還知道,在歷史上,庫狄氏是儒將裴行儉的夫人,在裴行儉去世後,又被母親召入宮中。
庫狄氏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華陽夫人。
如今裴行儉的夫人姓陸,是兵部尚書的嫡女,聽說如今身體已經不太好,看遍了名醫都沒有良方。或許過不了多久,陸氏就會去世,而庫狄氏就會被母親放出宮去,給裴行儉當續絃夫人。
這些事情,李沄都記得的。
一個胡人出身的舞姬,能讓母親將她嫁給大名鼎鼎的儒將裴行儉,她所擁有的,也並不僅是出色的舞技。
庫狄氏目光溫柔地看向李沄,聲音裡含著笑意,“公主想知道什麼?”
李沄嘻嘻笑著,“庫狄讓我知道什麼,我就想知道什麼。”
皇后殿下總說,小公主是個小機靈鬼,心裡的鬼主意次層出不窮。
庫狄氏對皇后殿下的話,是深表贊同的。
這個被聖人和皇后殿下寵愛的小公主,委實擔得上早慧二字。
“長公主找奴,是因為白天之時公主與她說了周國公兄妹之事。長公主說茲事體大,周國公兄妹又是皇后殿下的親人,她與皇后殿下雖是姑嫂,但這兩年她在洛陽養病,少了與皇后殿下走動,對許多事情不瞭解,便叫奴過去問一問情況。”
李沄眨了眨眼,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說起來,城陽姑姑的心思也是真的縝密。
聽說了賀蘭敏之膽大包天、居然對未來的太子妃生出非分之想的事情,並不急著做什麼,而是找了庫狄氏去瞭解情況。
如今宮裡宮外,誰不知道母親身邊的紅人是庫狄氏。
賀蘭敏之平日風流放蕩,母親平時定有耳聞,但從不干涉。如今膽大包天,要把主意動到未來的太子妃頭上,雖有苗頭,但並未坐實,也不宜輕舉妄動。
城陽姑姑找母親所信任的庫狄氏去瞭解賀蘭敏之和賀蘭氏的事情,也是一個表態.
既然是母親孃家的人,她便將事情在母親信任的人面前攤開了說,省得到時候賀蘭敏之闖出什麼禍事來,母親還以為是城陽姑姑對她娘家人看不順眼,搞特別針對。
李沄想,城陽姑姑可真是聰明又周到。
“公主,您除了聽到賀蘭娘子說周國公肖想未來的太子妃之外,還聽到旁的事情嗎?”
“我還聽到賀蘭姐姐說,她還想進宮。她這次來梨花苑,本來是要想辦法討好城陽姑姑,讓城陽姑姑替她想辦法進宮的。嘻嘻,這事情我沒告訴城陽姑姑哦。”
庫狄氏看著小公主那彎著大眼睛的模樣,心情似乎也被她感染了一般。
“公主做的對,有的事情,本就不該什麼都對旁人說的。”
李沄皺了皺鼻子,十分臭美地問道:“庫狄,我挺聰明的,對吧?”
庫狄氏笑了起來,“對,公主向來都是最聰明的。”
***
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紫黑色的天空。
小公主已經睡著,庫狄氏從內室出來,叮囑了守夜的秋桐幾句話後,便離開了。她走出院子,如水的月光灑在青石板的路上,路上像是鋪上了一層淡淡的瑩白。
賀蘭敏之對未來的太子妃楊玉秀有不軌之心。
賀蘭娘子入宮之心仍舊不死。
韓國夫人的這對兒女,怎會如此不讓人省心?
庫狄氏想了想,轉而回房寫了一封信,三更半夜的,她就將信件交給了隨行的羽林軍之首蘇子喬。
半夜被人從床上挖起來的蘇子喬看著遞過來的信件,平日器宇軒昂的青年此時頂睡眼朦朧,語氣自然也不會很有耐性,“庫狄大娘,你該不會是讓我半夜三更找個兄弟給你送信吧?”
就不說長安大街夜間禁宵,這會兒連城門都緊閉著呢!
庫狄氏淡瞥了蘇子喬一眼,似笑非笑的語氣,“這是公主臨睡前特別寫給皇后殿下的,你敢兒戲?”
——這是小公主寫的啊!
蘇子喬聞言,瞌睡蟲頓時跑光光。
青年還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聖人說了,除了要保證公主的人身安全之外,只要是公主的要求,都儘可能地滿足。
不過是送封信而已,多大事!
蘇子喬立正站好,恭敬地雙手接過庫狄氏手裡的信件,正色說道:“庫狄大娘,您放心。等明日城門一開……不!某這就讓兄弟起來,帶著信件到城門口等著,等城門一開,就立刻將信件送進皇城去!”
庫狄氏瞅了蘇子喬一眼,轉身,飄然離去。
蘇子喬看著庫狄氏那姣好的背影,站在原地片刻,然後轉身,找人送信去了。
***
太平公主的儀仗到了梨花苑的翌日,城陽長公主說晚上在梨花苑的松鶴堂設宴,到時候小公主也會到松鶴堂。
貴夫人和小娘子們聽說了,心中既興奮又好奇。
太平公主是聖人和皇后殿下最寵愛的孩子,聽說早慧,性子活潑伶俐,有許多從未見過太平公主的小娘子們都聚在了一起,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晚上的事情。
在忘憂堂一隅,賀蘭氏也在跟楊玉秀在院中談笑。
楊玉秀坐在鞦韆上,鞦韆一蕩一蕩的。
賀蘭氏站在旁邊的一株杏花樹下,看著面上笑容燦爛的楊玉秀,笑道:“秀娘如今是越來越美了,難怪我姨母和聖人對你青眼有加,要將你選入宮中當太子妃。”
楊玉秀聞言,原本懸著的腳放下,腳落實地,原本一蕩一蕩的鞦韆頓時靜止。
少女笑睨了賀蘭氏一眼,聲音有些微嗔,“賀蘭姐姐怎麼又在取笑秀娘?若說美,誰能比得上賀蘭姐姐?”
賀蘭氏一怔,抬手輕觸自己的臉龐,神情有些落寞,“可美又有什麼用?”
或許就是因為她長得美,皇后姨母生怕她搶走了聖人的溫柔和寵愛,才不讓她進宮。
楊玉秀抿著嘴笑,“怎麼沒用?我的二兄素來仰慕賀蘭姐姐,特別求父親去向周國公提親。周國公不是都已經答應了我家的提親了麼?”
賀蘭氏:“……”
賀蘭氏想起這事情,心裡就惱火。如今看到楊玉秀,內心更是氣得不輕。
楊玉秀是外祖母的孃家之人,國公府和楊家是有走動的。
只是外祖母和母親在世時,本是計劃要將她送入宮中服侍聖人的,因此她對楊玉秀這些人也很看不上。等她入宮之後,這些人都會趕在來巴結她和阿兄,何必將他們看在眼裡?而且那時的楊玉秀,雖是美人坯子的模樣,尚未有如今的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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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母親和外祖母去世,她為母親守孝,又不能進宮,整個人做什麼事情都沒精打采,才藝也疏於練習。
等到楊玉秀路被選為太子妃的訊息一傳出來,她才發現,從前容貌和才藝都稍遜自己的楊玉秀,如今都已趕超了自己。
賀蘭氏心中十分不是滋味,面上卻笑著與楊玉秀說起了當今的太子殿下。
賀蘭氏從前是經常見到太子殿下的,而楊玉秀只是遠遠見過一兩次。
說起太子殿下,即將要成為太子妃的楊玉秀卻不見羞怯,眼角眉梢都是喜悅和期待。
賀蘭氏取笑她:“秀娘,旁人都說女子出嫁前,心中都會覺得害怕。宮中規矩又多,可不比你在家裡自在,你怎會如此期待?”
楊玉秀聞言,原本放在地上固定著鞦韆的腳稍一用力,靜止的鞦韆就又蕩了起來。
“我聽父親說,太子殿下是謙謙君子,為人善良仁厚。去歲的時候,太子殿下為逃亡士兵的家屬求情,朝野上下對他一片稱讚,說太子仁德,大唐未來可期。如此善良出色之人,我有幸能被選在他的身邊,是三世修來的福分,因此實在擔憂不起來。”
楊玉秀的嘴邊噙著一抹笑,聲音溫柔悅耳,說起太子李弘時,仿若那個俊秀的青年,便是她放在心尖的人。
賀蘭氏看著楊玉秀的模樣,心中越覺得自己處境不堪。
原本美貌與才藝都不如她的楊玉秀,即將要入宮嫁給她所喜歡的皇太子。可是她呢?心中喜歡著聖人,卻不能入宮,還要被阿兄逼著嫁給楊家二郎。
賀蘭氏走到楊玉秀身後,一邊幫她推鞦韆一邊說道:“秀娘,今晚長公主設宴,與我一起在忘憂堂住的兩個小娘子,在梨花苑有其他的朋友,她們說今夜用過膳後,便要跟朋友一起秉燭夜談,不回來忘憂堂了。我們也許久不曾秉燭夜談了,不如你今夜便到忘憂堂來陪我吧。”
楊玉秀聞言,不疑有他,笑著說好。
賀蘭氏一聽她說好,豔麗的臉上露出一個充滿了惡意的笑容。
而此時,李沄正帶著槿落秋桐等人站在圍牆外。
春日的陽光灑落,周圍繁花盛開,牆內少女毫不設防的笑聲如珍珠落玉盤。
上官婉兒看向李沄,“公主,不進去嗎?”
李沄搖頭,“不進去了。”
本來是想進去看看賀蘭氏昨晚有沒有被嚇得睡不著的,如今看來,昨天的事情對賀蘭氏似乎沒什麼影響。
這個滿腦子風花雪月的賀蘭氏,搞不好還會弄出什麼么蛾子出來。
李沄轉頭,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楊玉秀的笑聲在她身後漸行漸遠。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作者有話要說: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蝶戀花·春景》
我寫最後那個場景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蘇子瞻的這首詞_(:3∠)_
又看到妹子們留言,說一會兒覺得太子妃好,一會兒覺得她不好。
其實是這樣的,就是同一件事情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看來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由於自己的主觀情感,言辭轉述一些話的時候,會添鹽加醋。
有的人作為旁觀者,可能就會看得比較清楚。
但很多時候,因為立場和利益的不同,對個人和事情的看法又不一樣。
然後,感覺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賀蘭敏之倒黴。
群抱大家,別著急,解決他的事情還有一兩章的篇幅。
賬是要算的,但總得讓秋水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對不對?
祝大家週末愉快,麼麼噠~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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