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北城門。
李世民、裴寂、劉弘基三人騎馬當前,身後是整裝待發的一千輕騎兩千步兵。
李世民實想拉出三千輕騎浩浩蕩蕩徑直殺入突厥營中,可惜自家老爹沒這麼厚實的家底。
而裴寂則細數著自己在這憋悶的地方到底待了多久,又想起自家老朋友劉文靜此番涉險潛入突厥營中,倘若事成便算立了大功,心內不由有些著急。
“二郎啊,”
裴寂一把一把捋著馬鬃,
“總這般等著也不是個事兒——不若我們從東門悄悄潛出去,繞道行至突厥大營附近再隱匿起來,待舞郎君火把一舉便可瞬時殺入敵營之中。”
“月色尚清,視野明闊,”李世民堅定地搖了搖頭,“倘使我們大隊人馬出城必然會被突厥崗哨發現,引起敵方警覺反倒連累舞郎君。”
裴寂也曉得李世民話全在理,只不過他一向不甘落於劉文靜之後,千防萬防沒想到這一次又落在後面了。
可真要裴寂代替劉文靜親身潛入突厥大營那卻是萬萬不可的。
(裴寂信奉一個道理——與其建功立業,不如搞好關系)
好在東邊失了西邊找補,李淵的為人裴寂再清楚不過。
與其在戰場上立下不世功勳,倒不如投其所好,供其所需,得其好感,搞好個人關係。
故而李淵還沒打算起兵的時候,裴寂便屁顛屁顛地將楊廣留在晉陽行宮的兩位美貌宮女雙手奉上。
經營人脈絕不是一筆兩筆一天兩天的買賣,要放長線釣大魚,要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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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便琢磨起楊廣留在晉陽行宮裡的存貨——前幾日他仔細清點過,足有米九萬斛、雜彩五萬段、甲四十萬領,昏君遠在江都醉生夢死夜夜笙歌肯定用不上了,不如找個合適的機會奉予唐公。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物資正應了唐公起兵急需,抓緊該雙手奉上才是,倘使再晚一些唐公攻城掠地身價陡起,再好的東西也該貶值了。
正當他精打細算的時分,北邊突厥大營方向忽現火光。
城外探兵回報說是突厥營帳四處著火,火勢驚人。
“全軍聽令!”
李世民馬鞭揚起直指北方火光衝天處,
“騎兵先行,步兵緊隨,我們直殺突厥大營!”
……
晉陽城外,嬰山之中。
阿史那·結社率用樹枝折了頭環掩藏行跡。
隔著婆娑的樹影,藉著穿越層層枝葉落到地上的月光,結社率眼巴巴望著山林中一條蜿蜒小道。
有一個人十分肯定且自信的告訴他——
晉陽城中的覺醒徒,同時也是殺害阿跌葛蘭的兇手,結社率苦苦尋覓的仇人,一個名叫舞馬的男子,今晚會帶著三百兵士沿著這條路進山,之後陸續帶著幾批兵士藏身附近,給突厥人來一手異想天開的疑兵之計。
這是今日晉陽大軍衝出城外與突厥兵交戰後的意外收穫,也讓結社率聯想起自己這幾天不停跳動的左眼皮。
眼皮跳動帶來的直覺讓他接連三個晚上沒睡好覺飽覽了晉陽周邊大好山林夜景,現今總算有了著落。
蘇農玲花不大清楚結社率心裡的想法,可這樣莫名其妙的等待她真的受夠了,尤其是前三天晚上還經歷了漫無目的的遊蕩。
“特勤,”蘇農玲花腳步沉沉來到結社率身旁,“您再不能這樣任性了。”
“時間會為我證明的。”
“總得有個期限吧。”
“再等三個,不,四個時辰。”
“打從您犯了瘋魔開始,我們已經等了三天——您只會一次次往後拖延。”
“這次……真不一樣,”結社率道:“這次絕不是靠直覺。”
“特勤,狼生了病,嗅覺也沒用。”
“聽我說,”結社率說道:“羊圈裡有人傳來了訊息。”
“什麼時候。”
“就在下午,牧戶墜入狼群陷阱的時候。”
“讓我瞧一瞧。”
“是覺醒徒的手段,沒法兒寫在紙上。”
“那人怎麼說的。”
“一個危險的獵人,今天晚上會帶著一群羔羊,來這條小道上做一些自作聰明的事情。”
“所以您想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個獵人是我的仇人,也是漢人棚圈裡的紅人——那人還說,殺掉這個獵人猶如李淵斷掉一臂。”
“我不懷疑您收到了羊圈的訊息。我只是無法肯定傳訊息的人是否可靠。”
結社率沉默,深深瞧著蘇農玲花,良久才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什麼。
“啊……”蘇農玲花聽罷,身子一顫,“真的是她,她竟然還活著。”
“正因是她,”結社率活動僵直的頭頸,甩動肩部,雖然身心俱乏,卻覺得自己的雙手充滿力量,“我才肯定今夜一定會滿載而歸!”
蘇農玲花鄭重點頭,亦把目光轉向山林間的蜿蜒小道,獵物彷彿已經踏上通往死亡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突厥兵眾隱隱傳來低語。
結社率皺起眉頭,卻看見蘇農玲花抬首正朝著天空一處瞧望。
結社率順著瞧過去,只見那方天空一片赤紅,猶若豔霞晚起、絢麗奪目。
結社率心頭一陣狂跳,正暗自驚疑不定,卻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自近而來。
突厥眾兵齊齊伏低,刀劍握在手,隨時準備衝出林中。
只見遠處林道中唯有一匹獨騎疾來,馬上人穿著一身突厥戰服。
一眾兵士皆是失望之極。
騎兵卻是一副慌張神色,遠遠喊道:
“特勤,隋軍夜襲,大營著火了!”
“他娘的,”
結社率雙目圓瞪,呆了半晌,扯下頭頂的枝葉桂冠重重摔在地上,
“中了漢狗的奸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