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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9章 吾皇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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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撇清道,“就是,公開場合,波充都不尊重於你。但細說起來此事同朕是沒有關聯的,若非有江安王牽連其中,那麼這個翰海夫人……”

御史大夫道,“夫人你可知道,休循部一個可汗專門上了國書、為他夫人請封瀚海夫人的名號,陛下都沒舍得給她。”

皇帝撇著嘴道,“此事非虛,褚大夫並未妄言!朕只希望你一如既往,不要被波充的野蠻行徑所擾。持此名號,瀚海夫人可放心結交長安的風雅之士,溝通中西友誼……但那些野蠻不堪的,朕看就算了!”

一場虛驚,被一個瀚海夫人的名號掩過去了,波充成了野蠻的。

李元祥低頭不語,他也是野蠻不堪的。

許州降格,那是陛下看在了王妃重傷的面子上,已不深究了。

趙國公暗道,“看來陛下不想在大過年的多事,那就到此為止吧,興許這便是最好的處置。”

波充和夫人謝恩,手拉著手地離開,眾人的臉上仍舊遺存著意猶未盡的笑意。

過年嘛,可不就是這個樣子!

而金徽皇帝則又是一陣子的出神,堂堂的九五之尊,也這樣唬人,而且唬到外方去了!

有時候皇帝更得息事寧人,而不能讓人牽著鼻子走。

那好,老子先不拿這個當回事,看你們誰再拿它生事!

但看看李惲和李愔,竟然是這個樣子!可想他們在自己封地上,無管無束又將是如何的胡作非為!

崔仁師還有事,再次出班奏道,“陛下,羅瑣葉子娜既然獲封瀚海夫人,那她總得有個憑證,下詔、品級、還須派冊封使到頒政坊使館傳詔,這才顯得正式!”

皇帝擺擺手,“給她鑄一塊金牌子,銘刻‘翰海夫人’四字,比照四品郡君……你為冊封使,務必按規制辦理,當個正事來辦。”

皇帝特別叮囑崔仁師,宣詔要搞個儀式,場面要隆重,並賜瀚海夫人細絹三十匹,當然由江安王府出具。

李元祥連忙應承著。

崔仁師領命。

皇帝覺著賞的還不大夠,又叮囑外加西州奔馬絹一幅,他要親筆題字。

奔馬絹是西州牧場村織綾場的特產,非常稀有。

因而貞觀皇帝在世時立下個規矩:奔馬絹對外賞賜不論匹,論幅。每幅上用原絲織著一匹栩栩如生的奔馬。

房遺愛有事了,立刻往下吩咐,到庫裡裁來了一幅。

皇帝提筆,刷刷點點,題贈翰海夫人。

眾臣等皇帝寫完了再一看,本來那匹馬是在曠野中賓士的,這下好了,在樹林子裡賓士了。

虯枝藤蘿、疏密不等,但其中的韻味真是不可多求。

正事耽誤的已經太久了,接下來因為任職者職級較低,吏部尚書李治便不必親自宣佈。

李治退下去,換了一位吏部侍郎上來,又是一大篇早就打好的底稿,從頭一一公佈下來。

人們留意地聽著,他們在一大串人名中,聽到了晉王妃表兄柳爽的名字,柳爽去戴州出任司馬,這是個正六品下階的職位,相當於個中牧監。

侍郎柳奭在底下聽了,總算長長地出了口氣,兒子有了實職,而且不低。

李元嬰的王府典籤崔簡出任南昌縣令,法曹陳蕃出任豐城縣令,戶曹參軍出任高安縣令,騎曹參軍出任建昌縣令,兵曹參軍出任新吳縣令,倉曹參軍出任武寧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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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聽出來了,福王李元嬰府上的這些個參軍一個沒剩,都升了縣令。

而且他們任職的縣全都屬於洪州,全都是上縣,人人從正七品上階升到了從六品上階。

看來皇帝這是生著心眼子的。

李元嬰你不是百般的不想到洪州去嗎?那好,朕將你的原班人馬都升任去洪州,而你就在福州自己耍吧!

吏部侍郎唸到崔簡時,皇帝特別問一句,“那個鄭曼是如何安排她的?”

晉王李治回稟說,鄭曼的職事他已專門叮囑過底下,讓她去洪州織錦坊出任坊令。

洪州的治所在南昌,那麼鄭曼是和她的丈夫崔簡在一處了。

皇帝道,“不錯,不錯!朕早就聽說鄭曼這個女人!耍鞋底耍的非常之好,那便讓她到洪州去織鞋底子!”

初四的朝會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但是,就是在這種看起來很不正經的氣氛之下,上至親王、下至典籤的夫人,都督、刺史、司馬、縣令,都安排了任職去向。

而趙國公最最不願起用的吳王李恪,在這一片不正經的氣氛中,出任了秦南重地——襄州的正三品都督——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象樣的反對意見。

到大事塵埃落定時,趙國公才發現,自己同長子在暗地裡琢磨了好幾天的事,終於無功而終。

他和長孫衝將褚遂良、韓瑗、崔仁師都想到了每一環節中去,再加李愔、李惲這兩位可以生亂的親王。

關鍵時候還可將高審行和房遺愛、房遺愛同郭孝恪的事摻和進去,本以為總能趁亂捕捉到機會,干擾一下李恪的復出。

但很是無奈,房遺愛這個題眼,全過程中只是跑了趟腿、取了一幅奔馬絹過來,事情就結束了。

江安王李元祥和波充夫人的事才剛一冒頭,便被皇帝壓服下了。

剩下的全無施展!

吏部侍郎唸到的後面那些人,趙國公沒聽到。他在想先皇同自己探討過的一個問題——當時的尚書令,現在的金徽皇帝——為什麼能常勝不敗。

先皇那時說過,尚書令慮事時,可以猜到每一位對手的心裡去,因為這些人無論多麼精明,思維都離不開名利的窠臼。

而對手卻往往猜不到尚書令的心裡,他行事有時不全考慮名利這東西。

這樣想起來就有點可怖了,人家知你底細,而你不知人家。

長孫無忌此時就有隱隱的悔意,覺著對不住先皇,也對不住妹妹了。

因為他臨事的遲疑,讓先皇、先皇后最不看好的人在襄州上位了。

其實趙國公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機會站出來反對吳王的任命——就是在李治剛剛公佈吳王任職去向的那一刻。

如果自己當時即反對,可以猜到李道宗絕不會再反對自己,這將毫無懸念地、將李恪的任命引入未定的爭論之中。

但那時他在想什麼呢?

他在暗喜老兒子長孫潤成了中都督,因而不好親自反對李恪。他在掂量涼州同襄州的孰輕孰重……果真考慮了那啥。

他只將手下的嘍囉放出來試探,以期在接下來的亂局中再想辦法。這樣才不顯得趙國公有失公允。

趙國公想,那麼自己也脫不開名利的俗套了!

金徽皇帝重用長孫潤,根本就是沒有懸念的事情,但皇帝偏偏就將長孫潤的任命,放在了李恪的前頭!

老夫又被這個外甥小小地算計了一下。

不過看起來,皇帝也沒什麼惡意。

如若波充夫人和李元祥的事沒有被皇帝壓服下來,而是無限地大發下去,倒是可見事先料到的亂象,弄不好自己也就站出來了,可那樣真好嗎?

皇帝可不光會回馬槍,還會玩亂象。

他拿著三百人,在乙毗咄陸部戲耍阿史那欲谷,玩的可就是一個亂象,讓對方摸不清他的虛實。

這麼一想,長孫大人也就釋然了。

現在的皇帝不再是貞觀皇帝李世民,而是金徽皇帝,凡事就得按人家的意思來,自己這是何苦!

趙國公想至此處,起身奏道,“陛下,微臣今日,總算見識到了陛下的大手筆。”

皇帝笑問,“國公,你是說朕的題字麼?”

趙國公道,“那只是一方面,微臣更欽服陛下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氣度!什麼佐料都能為陛下所用。”

皇帝道,“但佐料要好,才能用啊。”

趙國公說,“是啊,微臣深有同感,因而,微臣要特別對吳王殿下的任職表示恭喜!”

江夏王亦起身,衝著吳王的方向拱手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吳王莊重還禮,未說話。

直到退下來,長孫無忌仍在想,皇帝的本事他和李道宗都學不了,即便看透了,也學不了。

名利及權勢之爭,向來水火無情,即便不涉實利,還有個面子要爭。

自古講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爭起來,哪怕因為一句話,也要爭個你死我活,打臉恨不能將牙打出來,踩人恨不能踩到泥裡,方顯本事和手段。

而皇帝的那些對手你此時再看,多少人被他化敵為友。

寫匿名信汙告他的西州別駕王達,此時是庭州刺史,盡心盡意為大唐主持西北一座要地。

乙毗咄陸部的可汗阿史那欲谷,兩人曾兵戎相見,殺得天昏地暗,此時他是瑤池都督府都督,對皇帝言聽計從。

頡利部的可汗思摩成了人家的舅子,將親妹妹思晴公主相許。

褚遂良那麼大的過錯,當初褚遂良恨不能一口咬死對方,但因為一事可用,而復任為御史大夫。

高審行在鷂國公如日中天的時候揭發他的身份,彼此間如此大的私怨,仍能被皇帝重用,此時是延州刺史。

晉王李治是同皇帝爭儲之人,但你再看看眼下,成了皇帝身邊的嫡系。

這個真沒法學,皇帝那樣的武力,那樣的戰績,可不是吹牛皮吹出來的。

皇帝用他的智慧和機謀,常常四兩撥千斤,偶爾一次大動肝火,帶了大軍出去一趟,你再看看蘇伐,連個骨頭渣子都沒剩。

金煥銘、紇幹承基、蘇伐,蓋蘇文、松贊,倒在皇帝面前、和軟在皇帝面前的不乏狠角色。

讓天下人體會了皇帝的力量之後,才能感知他的寬容。

而一般人不行,他們只能用對手的體無完膚,來體現自己踏在對手屍身之上的成功——愉悅自己,震懾對手。

學皇帝?看著好便能學的來?

學不好便成了婦人之仁,給對手以可乘之機,萬一傳揚出去不倫不類讓人取笑,看起來舉指失措、自相矛盾,神智失常,連親哥都要罵啊。

趙國公想,看看許敬宗!就那個幾把樣的,他若敢犯在老夫手裡,早他娘的挫骨揚灰了,誰知此時又被皇帝陛下大夸特誇。

只聽皇帝道,“許縣令,朕真想不到,你在馭下方面,還是很有一套。”

萬年令許敬宗誠惶誠恐,“陛,陛下,你不是在挖苦微臣吧。”

皇帝不理會,說道,“昨日長樂坊大街出現驚馬,延州刺史,朕吩咐你的事可曾弄清了?”

延州刺史現身奏道,“陛下,微臣已然查核清楚,底帳已轉交了萬年令,陛下可垂詢於許縣令。”

許敬宗說,“陛下,驚馬踏翻街邊貨攤一處。驚嚇的不算,衝撞了行人三人,各具微傷。街邊店鋪未見毀損,只有一貨郎名郝宅子,臨急將擔菜筐的扁擔扔出阻攔,被驚馬踢入店中,砸壞膽瓶三隻。另萬年縣巡街衙役兩人急攔驚馬,其中一人肩部被馬踢傷,怕是要養些日子……”

皇帝道,“微傷者多加撫卹,萬年縣給醫給藥。”

許敬宗記下,問道,“陛下,破了膽瓶的店家揪了郝宅子不放,讓他賠補損失,因為是郝宅子的扁擔砸的膽瓶,但這人是城外菜農,不認賠。”

皇帝問,“許大人你是怎麼斷的?”

許敬宗道,“小臣已由萬年縣補付了店主,未令郝宅子掏錢。”

皇帝道,“許縣令你做的不錯,郝宅子本是好意,你讓他損一文錢,今後恐其不會再見義勇為了……但朕聽他名字,彷彿也沒什麼像樣的宅子!”

許敬宗笑道,“正是,小臣問事時,郝宅子說,三隻膽瓶都趕上他一座茅屋了!打死都不賠!”

皇帝道,“在萬年縣給他一處城內的好宅子!謝金蓮那裡恐怕朕也摳不出錢來……戶部拿錢。”

許敬宗連忙記下,皇帝再道,“朕說你馭下有方,指的正是萬年縣兩位衙役。朕親眼所見,他們還是很盡職的……每人賞十兩金,傷者醫藥錢許縣令你來出。”

許敬宗美!這是他主政萬年縣以來,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提到萬年縣。

皇帝道,“救急扶難可不是作文章,可以周圓潤色,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彼時千鈞一髮,全憑著內心之本色。延州刺史高審行以五旬年紀,毫未遲疑飛步上前去拉韁繩,為此險些斷後。護牧隊說的好,這才是西州人的本色!”

高審行赧顏應道,“陛下,你說得微臣有些慚愧了!”

皇帝道,“你莫慚愧,朕寧用本色之人,不用偽飾之‘良材’!”

“吾——皇——英——明——!”

“但那個大炮仗是怎麼回事?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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