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俊辦事果然利索,他很快便將官府的佈告張貼於潘州各縣,並透過各縣官府將訊息傳達到各鄉各裡。有了潘州刺史府和討擊使帥府的公文,盧小閒和郭振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協助李珣招兵了。
讓盧小閒沒有想到的是,像李珣這樣孤注一擲,想透過戰功重返神都的流人之後比比皆是。
僅第一天,來南巴縣衙門口報名的流人就有千人之多。
盧小閒對徵兵不在行,但李珣的四名殘個俱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對軍士所需要的條件非常熟悉,盧小閒便將選擇兵員的事甩給了他們。
大唐向來尚武崇軍,特別是千牛、萬騎、羽林等精銳無一不是勳舊、官宦宗族子孫。大小官宦治家均是極為嚴謹,督促子弟平日裡勤修苦練武藝,便是最重要的家教之一。
流人之後都是獲罪之身,即便是被發配到嶺南,這種尚武的傳統卻也沒有丟失。故而,前來報名的流人基本上個個都身體強壯,若真招募來也可稱得上是精兵了。
四名殘僕不敢怠慢,選擇的條件也非常嚴格,一天下來只召募了兩百多人。
盧小閒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不由皺起了眉頭,照這種辦法,何時才能招滿所需要的人數呢?
衣已深,盧小閒正在思考著招募流人之事,忽聽房頂咯啷一聲輕響,這聲輕響轉瞬即逝,但盧小閒脊樑上莫名生出一縷涼氣。
咯啷之聲又起,萬籟俱寂之時,盧小閒緊閉的眼底竟浮出屋頂上的影像——兩個人正在瓦上輕躡著步子,朝自己臥室尋來。
盧小閒嘆了口氣,探手摸來放在床邊的鐵蕭在掌心摩挲。
那兩人翻身躍入天井,正待用利刃切斷門栓,卻見房門飄然而開,頭髮蓬亂的盧小閒,正打著哈欠看著他們。
“歐陽兄,唐美女,如果我沒犯錯,又是你們二人吧?”盧小閒拱拱手道。
那兩人聞言相對而視,搖了搖頭,面巾下都是一臉苦笑。盧小閒猜的沒錯,來的正是歐陽健和唐倩。
歐陽健和唐倩覺得納悶,他們穿著黑衣,又蒙著面,為何每次盧小閒都能第一時間猜出他們的身份來。
盧小閒當然不會猜錯,因為他又聞到了那股香味,有了那股香味必有唐倩在,和唐倩在一起了,除了歐陽健不會再有別人了。
盧小閒見他們搖頭,又打了個哈欠,道:“不知你們這一次來,又要做什麼?要不我們坐下來聊聊,說實話我對你們的營生也好奇得很……”
歐陽健拔出身後背的長劍,指向盧小閒沉聲道:“請賜教。”
盧小閒滿面好奇之色,走上前來,盯著其中一柄長劍,凝眉思索片刻方道:“我於兵器不大懂,這把劍青光閃爍,那自是淬火極好了,只不知究竟有多鋒利。”
說著伸手撫向劍刃,像是要摸上一下再做品鑑。
歐陽健哭笑不得,見盧小閒手伸過來,便橫劍削去。
盧小閒身影遊動,已避開這一劍,還不忘讚道:“好劍!”
歐陽健劍尖翻轉斜出,刺向盧小閒咽喉,卻覺眼前一花,已不見了盧小閒的蹤影,再看時,發現盧小閒還在自己身側站著。
唐倩在一旁也攻了上來,雙劍一左一右,畫起兩條弧線,弧線過處,圍攏成一圈劍影,將盧小閒困在圓心。
盧小閒身材輕盈四處騰挪,也不還手卻將兩人劍勢一一消解。
歐陽健此時心裡驚懼萬分,原以為盧小閒只會搞些陰謀詭計,誰知他身手也不錯。
只見盧小閒身影飄來蕩去,鐵蕭在兩人劍上點來點去,口中唸唸有詞,竟還在品評這兩柄劍的優劣。
月光下,盧小閒形如鬼魅,卻偏偏讓人覺得他離塵脫俗。兩人急攻不下,互相使了個眼色,便準備抽身離去。
盧小閒也沒有阻擋他們,只擺擺手道:“既然要走,那我就不送了。”
唐倩停了停,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開口。
盧小閒衝她笑了笑:“你長的很美,胸也不小,不錯,真的不錯!”
也不知盧小閒是說她長的不錯,還是她的胸不錯。唐倩想起了那晚的情形,臉上一紅正要說話,卻見盧小閒已轉身
唐倩愣了愣,緊咬嘴唇,跺跺腳也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盧小閒便找來四名殘僕,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四人聽了覺得奇怪,但李珣吩咐過,一切都按盧小閒的意思辦,他們也好照做。
這一日招募流人的標準有了變化,家有六十歲以上的父母,又無兄弟者,可回家侍奉老人。一戶四五個兄弟同時來報名的,可回去一個。除了精神恍惚視力虛弱患病的人,體力、意志不足以完成戰鬥的人,不能服從命令者之外,只要想報名,照單全收。
盧小閒這是人性化招兵,充分考慮到流人的實際情況,只有真正厚待他們,他們才會誓死追隨。其實,盧小閒真正關注的,是每人人報名態度的堅決與否。只有這股子“富貴險中求”的士氣,才能在與叛軍狹路相逢時敢於亮劍。
很快,盧小閒便招募了一千二百人。流人軍因不是大唐正規府兵,並沒有按折衝府的編制設定,而按團練兵的形式隨意設定二十個隊,每個隊任命了一個隊正,由李珣擔任都尉。
人員招募完畢後,緊接著開始練兵。時間很寶貴,因為萬國俊給盧小閒的時間,只有半個月。他深知練兵場上練不出精兵,只有經過戰場血與火的洗練,才能鍛鍊出真正的鐵血戰士。
在有限的時間內,除了由四名殘僕給流人軍教些簡單的軍事常識外,盧小閒一直在給流人們強化兩個意識。
一是服從意識。一支富有戰鬥力的軍隊,必定有鐵一般的服從意識;一個合格的士兵,一定有強烈的執行觀念。戰場上,機會只有一次,沒有“重新再來”的可能。所以士兵如果不能絕對服從,一切都只能是紙上談兵。
二是搏命意識。盧小閒不停的給每一個人灌輸,叛軍要比流人軍強大的多,若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那只有死路一條。要想生存下去,要想取得戰功,只有以命搏之。
時間過的很快,十五天時間轉瞬即逝,出征的日子終於到了。
嶺南討擊使李千里、監軍萬國俊、潘州刺史馮君衡,在南巴縣擺開儀仗,為流人軍送行。
望著身後控韁列陣、軍容整肅的一千多名流人軍,還有李千里配給的纛、旗、幡、槊等一應節鉞。李珣意氣風發,到嶺南這麼久,他還沒像今日這麼揚眉吐氣過。
身旁的盧小閒,小聲提醒李珣:“先別想能不能立功的事情,能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強。”
李珣哪能聽得進去盧小閒的提醒,他高昂道:“盧公子,我雖然平日荒唐了些,卻也知那裡——”
說著揚鞭一指軍陣前方,意氣飛揚道:“戰場上,才是男兒該當用心所在!我輩理應快意疆場,博取功名,凱旋而歸!”
說到這裡,李珣似乎覺得一股浩然之氣鼓盪於胸,四名殘僕也受到了他的感染,齊齊高聲喊道:“博取功名,凱旋而歸!”
他們的聲音高亢激昂,在天地間迴旋,一千流人軍應聲齊齊喝道:“博取功名,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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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雖然於一瞬間便鼓起了士氣,但盧小閒本就皺著的眉頭越擰越緊,他目光如矢,射向李珣,心中暗忖:口號人人都會喊,只是真正到了戰場上,豈容兒戲?
……
不期而遇。
流人軍出征的第二日,但在山谷內與叛軍不期而遇。說是不期而遇,不夠恰當,對方應該說是以逸待勞。
他們進入谷中還不到一 個時辰,叛軍便大兵壓境。
盧小閒是第一次出現在兩軍陣前,多少有些緊張。
一排接一排的叛軍士兵,手持兵戈步伐嚴整,似一滾滾壓來的大山,沉重有力,接踵而來,彷彿無窮盡。如驟然升騰的雲朵,席捲著眼睛能看到的各個角落,每一塊土都在顫抖,每一根草都在戰慄。
盧小閒不知誰是真正的叛軍主帥,但他不能不承認,這個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叛軍訓練成現在這樣,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