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請仙子收我為徒！”
這不是李牧雲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了，但他冥冥之中卻總是覺得，這一次該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成敗在此一舉，心中這般想著的李牧雲再也不過旁的瑣碎雜念了，只是卯足了勁兒地磕起了頭來。從小到大，李牧雲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子王孫，可他阿孃對他的寵愛卻是一點不少，更何況憑他孃親的手段，真要論起“嬌生慣養”這四個字來那可不比宮裡的那些皇子們差。哪怕是他母子二人在外遊歷之時，他也是被自己的母親小心看護，遇到什麼災荒禍事也只是在空中俯瞰而過，粗略一觀便算了，決然不會叫他與旁人有甚的接觸。這也是李牧雲明明也曾遊歷大唐山河，也曾看見過道旁餓殍、累累白骨，但卻在見到薛徒之前根本就想象不出一個人長出鬍鬚來是什麼樣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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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位不是王孫勝似王孫的公子哥兒那裡吃過這樣的苦。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李牧雲原本白淨的額頭已經是鮮紅一片，兩個膝蓋亦是火辣辣生疼。
霜芷看了之後心底微微有些不忍，終究還是開口道：“你起來罷。”她的這句話雖然很輕但卻暗中加上了體內真炁，應該是可以保證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送入李牧雲的耳中叫他聽得清清楚楚。可李牧雲卻只當是沒有聽到一般，兀自“咚咚咚咚咚”磕個不停。
霜芷搖了搖頭，伸出右手微微一抬。李牧雲只覺得自己額前接觸到了一層柔和的氣勁，雖不剛強但卻韌性十足，他的頭便無論如何都磕不下去了。隨後，一股同樣的力量托住了李牧雲的膝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便被這股力量託得站立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牧雲忽然覺得附著在自己額頭、兩膝上的這股子溫潤的氣勁忽然變得如同山澗清泉一般清涼無比，一股先前麒麟虛影出現時所聞到的清香頓時撲鼻而來。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李牧雲渾身上下的痠痛就全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而與此同時，霜芷倒是接著這個機會將李牧雲的根骨探知得一清二楚。
倒是個好苗子。如此想著的霜芷開口道：“以你這根骨，即便不去修仙問道，去尋一俠客學些刀劍拳腳也足以成為一代宗師，又何必非要在我這裡執著？”
李牧雲聞言立刻答道：“好叫仙子得知，小子雖然見識鄙薄不通《詩》、《書》，卻也知曉‘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之典故。如今小子有緣得見仙子大展神威，自是心慕丹道，一心求仙。”
所謂鵷雛乃是上古神鳥，亦有人將之視作鳳凰的一種。而李牧雲的這一段話卻是引用自《莊子》的名篇《惠子相梁》。說起《莊子》當中記載的文章雖然晦澀難懂，但其中卻有著大量的奇聞趣彈，李牧雲以往睡前最是喜歡聽阿孃將《莊子》中的故事講給他聽了。況且《莊子》亦是玄門典籍，此時李牧雲舉出《莊子》中的名句，自然是存了討好之意。
只是李牧雲的這點小心思又如何能逃得過霜芷的法眼，只聽她搖頭笑道：“也難為你這孺子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只是我原本就已經說明不收你為徒了，你怎的就還不死心？”
李牧雲急道：“仙子，俗諺雲‘好事成雙’，如今仙子既已收得靈物，何不再填一喜，為這仙宮增添一份人脈傳承？”
霜芷一聽倒是被李牧雲的這番話逗笑了，只聽她說道：“能得一天資聰穎之輩為徒自然是喜事一樁，只是我早已言明，我羽華宮門下從不收男弟子。”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李牧雲再次拜倒，說道：“小子驟逢大難，無依無靠，不敢奢求被仙子收入門牆攀登大道，只求仙子垂憐，賜下一招半式，好叫小子……”
聽到這裡，霜芷卻突然厲聲打斷了李牧雲的話道：“我等修仙乃是心慕大道，若似你這般只為仇怨而修煉，休說我宮中不收男弟子，就是收了，以你這樣的念頭也休想拜入我門下！”
“這……仙子誤會了！”
“此話怎講？”
“小子曾聽母親夢中囈語，自己一生無悔，唯覺愧對師尊，若是有朝一日死於師尊座前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至於父親……”李牧雲此時眼前又一次出現了父親當時那轉身就走的背影，耳畔似乎再次回想起了父親當夜的敲門聲。不知為何，李牧雲忽然覺得自己的眼前有些發黑。
但好在李牧雲明白，眼下可不是陷在這些瑣碎事情當中暗自神傷的時候，當下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左臂上用力一擰，接著劇痛算是勉強把雜念盡數壓了下去。只聽得他繼續說道：“勝敗已是定局，現如今的東宮已然易主，若無意外，那尊位必將是歸當今太子所有。況且，到底是人死不能復生，我父已然不在，若小子當真為父報仇，除了掀起一番波瀾叫這大唐山河破碎以外再無任何用處。再者，我父如今僅餘在下這一子，若當真想要為父報仇，那這天下的重擔必將落在我這一介孺子身上，屆時休說小子我並無治世之念，便是文武百官也不答應。而我那叔父素有賢名，若是為人主治世便將若當真因小子而橫死，那小子李牧雲變成那為一己之私而令天下傾覆的千古罪人！”
李牧雲的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若非親眼所見，很難想象得到這番話是出自區區一介黃口小兒之口。
霜芷已是難以置信，沉默了好一陣之後，這才喟然嘆道：“師姊生的好孩兒，李唐出的好賢孫啊！”
“這……”聽出其中誇讚之意的李牧雲頓時覺得有戲，當即面露喜色。
“說來你倒是提醒我了！”霜芷說著右手戟指一揮，一直安靜躺在左手的掌心當中的那株玉麟參上當即出現了眼耳口鼻的輪廓，顯然是被她刻上去的。
如此一來，這玉參更像是一個小娃娃了。
“我今得此靈物相助不但舊傷全消更是修為大進，自當投桃報李。”霜芷如此說道，而接下來的話將叫李牧雲震驚無比：
“今日便正式收下這株玉參為本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