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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贖買劫船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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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博易所,是個大院子,四面種植有柳樹和榆樹,核心是中堂環繞著數間廂房,偌大的樹蔭此刻變為個臨時審訊的場地,主審的是泉州田重旻,旁側還有海運司的員外郎,及各曹判司。

一名虯髯大漢,雙手被反綁,赤著腳坐在滾燙的沙地上,接受酷熱陽光的暴曬。

等到王爾從佈滿藤蔓的畫廊走入後,田刺史搖了搖飛白扇,邀他坐下,接著指那大漢說:“就是他,要見都護您。”

王爾急忙抱拳,“使君斷案,我何敢參預?”

“唉......”田開啟扇子,恰好將兩人的臉遮擋起來,便對王爾私語道,“永華你是耽蘭的都護,按理說是判不到我的州界裡來,不過你去耽蘭,好歹也是宰堂的命令。這個狂漢先前串通水兵劫海,水兵已全被絞刑了。”

聽到這裡,王爾順著田的目光,果然看到博易所北牆炮臺處,駁船所用的巨型塔式大秤的橫樑,晃晃悠悠掉著好幾個屍體。

“我不想死!”這時大漢抬起眼來,汗珠順著他的鼻樑和嘴唇滾滾而下,對著樹蔭和屋簷下的諸位官人,用破鑼般的嗓子喊到,接著他咧開嘴,露出可憎的牙齒,就像鯊魚般的牙齒,嚷嚷著,“這個年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錢的,都知道在外面,可能有數不清的金銀寶貨,榮華可能便在朝夕間。前五十年想要發達,便要阿附於節帥,現在不是阿附帝天教就是靈道宗,實在不行,還可聚嘯海外,黃阿六俺先是和福建清海軍水兵勾連,在刺桐海劫了艘大食船,殺了八個護船的,但現在俺後悔哩!”

“你有什麼悔?”田重旻喝問道。

“這艘大食船裡運來的香料,價值也就千貫不到,不值得俺出如此的死力。所以俺才讓水兵們,把船和香料一併開走,去安南都護府那邊碰碰運氣,誰料被捕拿至此。”黃阿六接下來將目光盯住王爾,嘿嘿嘿笑起來,“耽蘭都護,只要你能出錢贖我,那這筆錢就當我欠你的,讓我追隨你去耽蘭,將來說不準可以數倍償還!”

王爾很是猶豫,就問田重旻,“不知使君如何?”

“皇唐的海商律,永華你應該比我熟稔才是——那群水兵,殺人越貨就不說了,還要劫奪軍船去安南海當賊寇,不得不絞。不過黃阿六乃是白丁,就算斬了,那大食的船隻還要賠八名死難護船的撫卹錢,最後人也死了,買賣也虧了,所以海商律說得明白,捕拿到劫船賊,以追贓為要。”

話說到這份上,王爾便什麼都明白了。

田重旻搖著扇子,幾名書吏走來,似乎在說,大食商人正在外廳鬧騰呢。

“鬧什麼......”田重旻很是惱怒,拖長聲調,“再鬧統統枷起來,在頭上堆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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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王爾很利索地對田使君報出價碼:“我出一千五百貫,充那大食商人的撫卹錢,使君再將船和貨也就是香料還與他,讓他自己去賣掉得利。”

由是田重旻將扇子合起,喜悅地說,這樣最好。

跟著王爾來的包憑,即取出十枚嶺南商會的楮幣,交到田的手中。

田踱到樹蔭和軒廊間,背對著王爾,把楮幣交給心腹書吏,然後書吏很迅捷地在左袖裡留下七枚,又在右袖裡籠住三枚,便低頭迅速向外廳走去。

陽光照在沙地上,那大漢吃吃吃地繼續笑著,汗珠滴下來,在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沙礫上,濺.asxs.光芒,然後瞬間煙消雲散。

王爾上前,一腳踏著黃阿六的胸膛,然後把他蹬翻在地。

黃阿六梗著脖子起來,很自覺地挪了個方向,跪著,背向王爾。

幾聲輕微的繩索斷裂聲,王爾拔劍,恢復了黃阿六的自由。

這時他才發現,黃阿六的胳膊,居然刺著紅黃綠白黑五個條狀,還排成了環形,王爾皺眉,沉聲說:“你,居然是帝天教信徒。”

原來,帝天教創始人細封移鼠,在鄴城街道被韓愈杖斃,信徒們便用五色棒的紋章,作為儀軌旗幟,來紀念遇難的移鼠,又因移鼠死時被棍棒毆到腦袋,腦仁四溢,備極殘酷,故而帝天教又食豆腐,以示哀悼,並稱其為“聖髓”。

黃阿六明知王爾是靈道宗的方師,可卻毫不在乎,他摸了摸五色棒的刺青,就對王爾說:“我能替都護您,找來十個幫手,四個是使弩的,六個可使矛或火銃,都是一等一的好兒郎。至於我們,其實和帝天教或靈道宗都無所謂,只要能在耽蘭給片提封就好。”

王爾也冷笑起來,“只要你肯賣命,耽蘭那邊給你兩個島,你找來的幫手,每人也都有二十頃的提封。”

“是,是!”黃阿六搓著手掌,喜不自勝。

時日飛快過去,在霜降前,王爾在泉州徵集來的船工,已將船隊的首艦和次艦,即“本際號”和“太玄號”建造到了八九成了。

本際和太玄,都是道教術語,王爾為此為船號,除去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是為了紀念祖母。

剩下的兩艘,一艘為“通微”,一艘便叫“雲笈”。

王爾立在丘陵上,其下濱海的土地,被預先掘出個極其龐大的方渠,方渠和海間又築起一道石頭壘的堤壩,閘門不放海水灌入,並在空的方渠中,堆起四座帶著向海斜坡的大土墩,密集如螞蟻般的船工,便在這四個土墩上架起橫樑,鋪設龍骨,穿鑿木材,燒煉桐油、麻絲和石灰混合的捻料,一步步建造船體,造船師張中演就在其間,細緻指揮。

而載貨的船隻,王爾準備直接向福建的商賈租賃即可。

山丘那邊的道路上,人們或是揹負,或是用牛馬牽拉,將成捆城捆的秫秸給搬運到此。

更遠處的土爐,晝夜冒火不停,為船隊鑄造著所需的火炮。

“少主!”歡呼聲裡,一隊人馬,大約五十餘人,揹著弓弩、火銃,打首一位的穿著新羅式衣衫的年輕人,高腰,翹靴,束髮,丹鳳眼,長臉,從泉州城門那裡趕來,然後就拜伏在王爾的腳下。

“是鄭捷,從熊津沿海跋涉而來,辛苦了。”王爾拍拍手掌上沾著的泥土。

鄭捷,是新羅人,其父鄭年是“海東百濟王”張保高麾下的大將,後鄭家又依附於熊津都護府王承嶽,故而鄭捷自小,就是王爾的“伴當”。

“本際號船,馬上就交於你,待到春來時分,等其餘兩艘完工,你便引著我等,一道出海前去耽蘭。”王爾手指著其下忙碌無比的大方渠,對鄭捷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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