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聲音的是怒氣衝衝地衝進中軍大帳的劉禹錫。
劉禹錫能進入長纓軍其實是處於偶然，嚴格說來，因為婚禮上的救場，郭戎是欠劉禹錫一份很大人情的。
這位曾經的恃才而傲少年才子，經歷了變法失敗之後的貶謫，如今大唐的嶄新氣象之後變化頗大。
豪放的性格依舊，但是在操持具體事務的時候，卻能做到事無巨細，這一點讓更擅長說，而不是做的韓愈汗顏不止，進入長纓軍之後不到一個月，地位堅如磐石，穩如泰山。
作為行軍司馬劉禹錫在參與軍事參贊的同時，在幾個國子監算學出身的傢伙的輔助下，管理了出征一萬多人錢帛、糧草、甲胃等後勤事宜。
郭戎甚至聽到過那幾個算學學子編出來的一首形容如今“詩豪”劉禹錫如今在長纓軍地位的打油詩：
小手一揮，禁軍斷糧，
大筆一寫，將軍傻眼，
眼睛一閉，駙馬懵逼，
向後一躺，全軍罵娘。
此刻，這位大爺怒氣衝衝地衝入軍中大帳，那副怒髮衝冠的模樣讓大帳之內的李愬、郭戎、羅文中驚訝不已，畢竟後勤如果出了問題可是要命的大事！
“二十八郎，為何如此大動肝火？”
“大將軍、中郎將、羅參見，我剛剛聽說了，涇州城內的情況，我原以為這段佑鎮守西北多年，是忠貞之輩，結果今日才知道其本性，也是蠅營狗苟的老賊，不思報國盡忠，反而鉤心鬥角，實乃大逆不道！”
劉禹錫的話說完，知道不是後勤出了問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李愬、郭戎、羅中文面面相覷。
劉禹錫的義憤填膺大家都可以理解，只不過劉禹錫是直接把段佑說成了大逆不道，那就真的有點過分了。
誰知道更讓郭戎幾人驚訝的還在後面，在幾人的注視中當中，劉禹錫直接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奏疏遞了過去。
“我已經寫好，請大將軍、中郎將隨軍報送往長安！”
有些驚訝地從劉禹錫手中接過奏疏，郭戎仔細一看，
不愧是做過監察御史的文豪，對於段佑的一系列行為，劉禹錫在奏疏裡面給出了一個“不絕對的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的概念。
然後根據這個概念，直接把段佑罵的狗血淋頭！
這種操作，看得郭戎是哭笑不得，按照這個資格標準來說，整個大唐所有90％的官員會因為絕對不忠誠，至於剩下的10%則可以直接拉去活埋了。
。
原本郭戎想勸說劉禹錫，這種彈劾對於段佑這種真正忠於朝廷，忠於李唐的藩鎮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的，但是下一刻郭戎突然反應過來。
上疏這東西確實就是張廢紙，但是不代表朝廷或者太上皇就沒法制約他，更並不代表著太上皇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關鍵看劉禹錫的架勢，如果自己不答應，這事沒完，郭戎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然後以採購肉食的理由把劉禹錫哄走。
等劉禹錫離開，郭戎立刻對面前的兩人說道。
“雖然劉郎的想法有點極端，但我覺得他的想法還是有必要的，觀察一下情況，如果有必要可以請陛下支援一下。”
過午之後，段佑承諾的涇原軍七百騎軍和七千步卒離開涇州城，緩緩開進長纓軍的大營之中。
長纓軍的偵察營、輕騎兵、涇原騎軍被以隊為單位混編，磨合訓練，帶齊裝備和補給，其中首批10隊負責搜尋蕭關到涇州中間地帶的，五百騎在入夜之前悄悄離開大營。
結果讓郭戎沒有想到的是，第三天正午，就有一隊偵察兵提前返回，他們為郭戎帶回了五個活口。
這一隊混編的偵察隊，在距離蕭關大約五十裡的地方和一支二十多人的吐蕃斥候遭遇，這五個人就是唯有的五個活口，其中包括一名百戶。
審訊之後，郭戎得到了他所希望的情報，也弄明白了這一次吐蕃冬季發起的戰事的由來，弄了半天自己還是自己惹出來的鍋。
帶著閻卿從尹州進入草原跑路之後，引動了回鶻和吐蕃之間的大戰。
在初期，趁著回鶻內部不穩，河西北道、東境五道大舉出擊，吐蕃人很是佔了不少便宜，被懷信可汗征服的葛邏祿損失慘重，遊歷於草原和內陸之間的薛延陀更是被團滅。
可惜，那一刻也就是他們的巔峰了。
隨著曾經的鹹安公主，現在的燕國大站公主，回鶻可敦直接奪權，形勢逆轉。
回鶻思結部落以北，鬱督軍山東部邊緣的河谷地帶，在折雲谷的指揮之下，五千吐蕃騎兵陷入了超過兩萬回鶻騎兵的包圍之中。
除了少數精銳之外，五千吐蕃騎兵幾乎全軍覆沒，而回鶻損失不過兩千。
隨後獲得了回鶻聯軍認可的折雲谷在吐蕃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迅在草原上展開了一輪大規模的犁庭行動。
赤蘇仁謝在吃虧之後為了保住已經拿到手的薛延陀和南部草原，不得不持續調兵。
到十月來臨，雙方被迫休戰的時候，東境道損失的騎兵超過一萬，將幾年以來積攢的力量全部葬送了進去。
這一次主動挑起的戰事，不僅沒有像往常一樣獲得任何來自其他地區的資源補充，赤蘇仁謝受到了來自邏些城貴族和贊普的斥責，對於東境道的掌控都出現不穩。
就在這時候，韋皋這個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扭轉了大唐和吐蕃戰略態勢的人病死的訊息傳來，欣喜若狂的赤蘇仁謝把這當成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赤蘇仁謝和自己的家族聯合盟友，開始的向東境道和南境道增兵，準備進攻因為韋皋病死而有些動盪的劍南道。
這些就是從幾個吐蕃人口中挖出資訊！
得到了確切的訊息之後，整個長纓軍的大營氣氛驟然緩和。
雖然這幾個先期出發的斥候不知道後面到底有多少人來了涇原，但是既然吐蕃人的主攻方向是劍南道，那進攻京畿道，威脅隴山防線的絕對不是吐蕃軍的主力……
自己所期望的機會到了！
雖然因為這一次抓到的活口級別太低，沒有獲得更多高層的資訊，但是郭戎也已經不是純純的菜雞，從太上皇、從李旋公主、從俱文珍、從韓愈，甚至段佑的身上，郭戎學到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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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這東西從來都是你死活我的，無論是在吐蕃，在大唐抑或是在回鶻，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一切入中流激水，不進則退。
郭戎相信，草原上折雲谷指揮的戰事絕對會對吐蕃和回鶻的高層產生劇烈的影響。
當想到雙方戰事結束的時間點，再想想李誦給自己下命令半年後出征，郭戎知道影響範圍其實已經到了大唐，只不過自己還不是棋手，而是太上皇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郭戎突然覺得自己太單純了，也許可以在救援龜茲的方向之上，給自己加一個小目標，讓自己擁有成為棋手的資格！
再加上，吐蕃人如此大規模的兵力調動，偌大的大唐竟然沒有察覺，竟然需要自己帶著長纓軍的斥候到前線抓到活口審訊才知道，這種級別的情報網絡……
也許，這次回到長安之後，該把那個給自己造玻璃瓶子的西域王子利用一下了，不為了別的，單純為了自保。
事實上，郭戎的推測基本是正確的，
對於吐蕃，吐蕃本土的苯教和從印度傳來的佛教，經過百餘年的廝殺已經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而支援佛教的贊普一脈和支援苯教的各大家族已經劍拔弩張。
因為赤蘇仁謝在草原的失利，原本在邏些城，剛剛建立起來的平衡再次出現傾斜，贊普和佛教聯盟的力量佔據的上風……
甚至為了自保，廬、穆等大族甚至在背後付出的驚人的利益，讓贊普的狗腿子韋氏保持中立，才維持了一個脆弱的平衡。
赤蘇仁謝一旦被迫交出兵權，廬、穆等大族會遭遇滅頂之災！
這才是逼迫赤蘇仁謝以及他的家族明知道冬季不應該出兵，卻還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地真正原因。
當然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從尹州開始追擊郭戎，幾度將郭戎逼入絕境的尼瑪巴扎躲過了折雲谷阻止的掃蕩，在雙方達成了和解之後返回了吐蕃，返回了邏些城。
郭戎不知道的是，由此一戰，在回鶻潛伏了二十年默默無聞的折雲谷一戰成名，隨之而來的就是李旋公主的威信暴漲。
只剩下一口氣的懷信可汗，實際上成了李旋對抗回鶻內部主要反對勢力，藥羅葛氏的工具。
在整個周邊大棋盤上的變動郭戎干涉不了，但是隨著資訊的確定，郭戎第一時間派出信使，將審問出的將資訊傳遞往長安。
同時，將資訊通報了涇原節度使段佑。
抵達涇州之後一直在熟悉環境表現得相對佛系的長纓軍立刻動員了起來，長纓軍按照早就準備好的計劃進入臨戰狀態。
兩個戰兵營，加一個工兵營向西北蕭關方向前出三十裡，建立前進營地。
磨合、待命了三天的第二梯隊五百混編的偵察兵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