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挺生原本還挺開心的，畢竟，上海灘有多少人能去英國駐滬總領事館和傑彌遜爵士瞎掰。
而且還把這老頭氣的中場走了。
雖然，衛挺生在出領事館的車上，也是暗暗後怕。真擔心英國人做出背信棄義的事來，把他送到提籃橋監獄，一關了事。
到時候，他可真的有苦沒地方說了。
可事實上，衛挺生從出領事館的宴會廳，之後走到停車場的功夫，領事館內，不管是英國人，還是印度阿三，都沒有攔他的意思。甚至還在他讚美了一下宴會的用酒之後，還作為禮物，送了兩箱包裝精美的葡萄酒。
真應了王學謙在他來的時候說的話，該吃吃，該喝喝，要是還能帶一點好東西回來，是他本事。
衛挺生哭喪著臉，無辜的看著王學謙：“子高，你就這麼看不得我好？”
隨即他想起來，當初王學謙在‘蘇州河慘案’剛發生的時候，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衝到英國駐滬總領事館，對著領事館的工作人員一通臭罵，可謂至極。
“子高，你當初還衝進領事館，罵英國人來著。當時的報紙可都登了。我不過是和傑彌遜總領事掰扯了幾個鐘頭，按你的說法，就該捱揍？為什麼英國人會如此對待，還有沒有天理了？”衛挺生當然覺得很委屈，他是被王學謙慫恿去的，還有糊弄的話，也都是王學謙想的招數。
怎麼到了他的身上，就變味了呢？
坐在一邊的顧維鈞看不下去了，提醒道：“琛甫，你也不想想，子高多麼雞賊的一個人，他要是逮住英國駐滬總領事那麼罵，他能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嗎？你別忘了。他的房子還是在公用租界內，雖然屬於西區，美國人的勢力大一些。但是真要英國人要對付他，他還能住的安穩嗎？”
衛挺生越想越不對勁，看著王學謙的眼神都變了。
“子高，你當時進英國駐滬總領事館之後，到底找了誰，罵了一通……不，是抗議了一通。”
王學謙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顧維鈞，這傢伙太精了。連這一點都能會看出來。
當然，要是英國駐滬總領事在家，他就不會用當時採用的策略。
因為事先知道傑彌遜爵士去蘇州找盧永祥了，當然，英國總領事館也不是誰都能進去造次的。至於當時的情景，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回想起來也是有驚無險。
不過，王學謙並不打算馬上告訴衛挺生當成的事情，反而追著衛挺生問：“說一下你和傑彌遜爵士晚宴的情況吧！我們都等著訊息呢？”
衛挺生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傑彌遜爵士雖然沒有任何簽署協議的意思。只是口頭上的一些讓步。‘內四條’和賠償受害群眾這兩點沒有異議，估計很容易就能談判下來。但是我覺得他沒有增加工部局華董的意思。還有就是，英國人並不打算在稅收上讓步，至少華商享受洋行待遇就不可行。最後。我用了你的辦法，胡亂說了一通，希望公共租界內部，能夠實行城市民主化。採用西方的選舉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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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維鈞和王學謙都愣住了，眼神痴痴的看著他。
良久，顧維鈞才開口道：“你這麼說。傑彌遜難道就沒有做出一些出乎常人的反應。”
“他走了。”
說到這裡，衛挺生顯得很興奮：“你們沒想到，我剛誇獎了英國人宴會上的葡萄酒，領事館的人還送了我兩箱。我也納悶，這酒在上海沒見過，可是喝起來還不賴。”
說話間，衛挺生讓司機將從領事館帶出來的葡萄酒，拿出來，臭顯擺。
香醇的芬芳，在房間裡緩慢的釋放開來。感覺就像是漫步在小城雨後的街道。空氣中帶著甜絲絲的味道，讓人回味不已。
“子高，不錯吧！比你家裡的葡萄酒要的多吧！”
“廢話，木桐酒莊的葡萄酒，在世界上都是第一流的。只不過這家酒莊在1853年，自從被羅斯柴爾德家族買下之後，法國人就不承認這家酒莊是一流酒莊了，只有在英國上流社會比較知名。”王學謙緩慢的晃動酒杯，從杯口深吸了一口，然後喝了一口，表情極其享受。
衛挺生頓時有種挫敗感：“子高，你既然知道別家的酒好喝，為什麼家裡不備一些好東西？”
不過，王學謙反而沿用了馬寅初的一句話，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衛挺生，然後無奈的搖頭道：“老馬曾經說過，什麼好酒給都，都算是糟蹋了。”
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顧維鈞，聽到王學謙這麼說，差點一口酒，嗆在喉嚨裡。
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之後，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顧維鈞，只好無奈的將美酒放在茶几上。似乎有王學謙和衛挺生在時候，他是無福消受這等美味的。
“子高，我去領事館也就說了這麼多，現在該你說，當初你去領事館幹了什麼了吧？”
“先等等。少川兄！”
王學謙抬手伸到了顧維鈞的面前，其實顧維鈞並不喜歡打賭，雖然他喜歡打麻將。但是要說打賭，還真不喜歡。可是他就是受不了王學謙的趾高氣揚的樣子。
才和王學謙打賭，說衛挺生不會說出在商會商議好的框架的內容，畢竟在顧維鈞看來。英國人的固執是世界聞名的，想要讓他們認錯，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可沒想到，英國人竟然變相承認了‘蘇州河慘案’，那麼賠償也就不是問題。
這讓顧維鈞更加深信，英國人對於談判的急迫感，並不是裝出來的。
看著顧維鈞拿出錢包，一張張綠油油的鈔票，衛挺生可是在美國留的學，自然再清楚不過。這是20美元的鈔票，直到數到10的時候，顧維鈞才停下來。
這下，連衛挺生也不滿起來：“你們竟然拿我打賭？”
雖然錢不多。但是能夠贏顧維鈞的機會也不是常有的，王學謙還是很滿意今天的收穫。至少英國領事館方面的態度，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緊張。
這樣看來，政府層面的談判就快了。
一旦進入那個階段，對於王學謙、盧永祥、乃至在保定的曹錕，都將進入收穫的季節。心情大好之下，王學謙眼神不善的看向衛挺生，故作威脅道：“你還想不想聽，蘇州河慘案當天，我在英國領事館都做了什麼嗎？”
“當時我很激動。對，非常激動。接著剛剛獲得外交官的身份，闖入了英國領事館，發洩心頭的怒火之後，對著對方的臉，吐了一口口水。我承認，這很不禮貌……”
不過，衛挺生卻快傻掉了，外界傳言沸沸揚揚的。都說王學謙當時的舉動。就像是一個激進的革命者，對強大的英國人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
沒想到，王學謙竟然如此羞辱英國人，還能完好無損的走出領事館？
“難道英國人就沒有一點反應嗎？真以為英國大鼻子。是泥捏的，只會乾瞪眼不成？”
“主要看你針對的人。找一個不會帶來無法挽救的後果的人。比方說在領事館內，軍官不要找，英國人的軍官不少都是貴族。他們絕對無法容忍這種羞辱，而且隨身可能佩帶武器；年長的不要找，英國人雖然不太重視熬資歷。但是年紀大的領事館人員，總不會是無名之輩……最好找那些眼神比較遊離，背不是太直的，身上的穿著比較寒酸的……”
“你丫就去英國領事館裡欺負了一個誰都可以捏的軟柿子，然後被報紙一宣揚，差點成了國民英雄？”
王學謙很無賴的攤開雙手，道：“成不成英雄，也不是我的目的。不過，當時生氣發火也是真的，其實在領事館外就是大批的群眾，很多人都看到了當時發生的一幕。”
“你……”
“好吧，要是比起無恥來，我這輩子都追趕不上你了。”
顧維鈞看了一眼王學謙和衛挺生一起鬥嘴，其實他心裡很羨慕。一直端著，架子是起來了，可是人卻活得很累。
比不得王學謙這樣獲得輕鬆。當然，王學謙的很多本事，他是學不來的。膽大妄為的想法，說來就來，像顧維鈞這樣毫無根基的人，哪裡敢在官場如此肆無忌憚的率性而為？
顧維鈞也明白，這種羨慕，他是羨慕不過來的。
“子高，我想聽聽你接下來的辦法，英國人不管是在燕京透過公使照會我國政府，或者委託上海建立談判團，都需要下決心。雖然英國人已經開始有談判的想法，但還不足以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和燕京政府在開啟談判。”
王學謙倒是不太擔心，其實罷市，說白了也是罷英國人的市場份額。
英國商品在租界內的倉庫已經堆積如山，但是美國的貨輪，卻繁忙的往來於菲律賓和上海。從美國調集貨物時間上太長了，最理想的辦法就是從菲律賓調集貨物。先把市場佔領了，而美國本土也在準備更大規模的貿易往來的開始。
王學謙故意賣關子道：“明天的報紙，就會刊登，倒時候你就知道了。”
顧維鈞當然能夠撐得住氣，但是衛挺生不樂意了，他勞心勞力的沒說上好，最後還瞞著他……
不過，當第二天，上海街頭的中文報紙，卻刊登了一個政府申明，大意是這樣的：
政府介於民眾對英國的怨懟情緒，無奈之下，宣佈一條親民的政令，勸導給地的政府部門在無法國內生產的商品中，優先選擇美國商品，列入政府採購優先範疇，緩解和百姓之間的矛盾。而同時，《大美時報》作為一份在華的美國英文報紙，也刊登了相同的新聞，並透露具體的條款已經列入談判事項。甚至有美國企業站出來承諾，美國同類工業品在質量相同的情況下，價格比英國商品一定低。
這一報道，等於是要將英國好不容易用幾十年時間，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讓給美國人。
與此同時，美國在上海的三家跨國銀行，花旗銀行、摩根大通銀行、泛美銀行都開始搞起互動，鼓勵貿易公司或者洋行，透過這三家銀行結算和美國之間的貿易往來。
這下，別說英國人了，就是在匯中飯店的顧維鈞，拿到了當天上海最重要的報紙，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的，都是鋪天蓋地這一類的新聞。
這下，徹底把顧維鈞給弄暈了，這麼大的訊息，為什麼一開始連風聲都沒有透露出來？
可顧維鈞也清楚，這通亂拳打下來，英國人想要硬氣起來，都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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