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庭院,時已入秋。
小泉潺潺流過,幾片荷葉迎面襲來,儘管已過了花期,結了蓮子,那層層疊疊的葉子依舊厚重,如傘如蓋。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秋天並不是荷花的季節,只因殘荷總是讓人倍感淒涼。
鐵棠負手站在流水廊橋之上,張望著前方四處張羅桌椅、美食、美酒的密集人群。
裡面有許多熟悉的身影,大多都沒有太大變化,修為實力也沒有突然暴漲。
十年時間,彷彿不曾在他們身上留下絲毫印記。
但事實……並不如此。
鐵棠半蹲下身軀,看著池塘中那幾朵殘荷,輕輕點出一指。
“差點忘了,我已是仙!”
嗡!
點點金光飛出,滿塘荷葉恍如翡翠華蓋接天連地,濃郁花香撲鼻,朵朵嬌豔、粉紅荷花聳立在華蓋之上,趕上了最後一絲殘陽餘暉,被渲染得金黃一片,添了幾分尊貴,多了幾分聖潔。
眾人皆被這霎時奇景驚豔,駐足觀賞,喧鬧的庭院陡然安靜無比。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唯美意境中時……
彭!
鎮關東一拍桌面,怒聲喝道:“種地的老全頭呢?這十年來種了那麼多好東西,就給灑家吃這個?”
“就你貧嘴是吧,你沒的吃了。”嵇英哲一手抓著鎮關東,不顧他奮力掙扎,硬生生綁在了硃紅樑柱上。
眾人習以為常,鬨然大笑,各自招呼著紛紛落座。
鐵棠自是落在主位,與眾多親朋好友推杯換盞,聆聽眾人過往思念。
酒過三巡,閒事漸罷。
說話的人越來越少,誰都明白,鐵棠既然已經出關,等待他的事情將有很多,且都很重要。
往後的路不見得會比這十年好走。
但至少……有了方向!
鐵棠不願意給眾人太大壓力,便先述說了一遍自己來時的經歷。
府衙裡面的人被劍陣遮蔽,往日大部分時間更是住在洞天之中,根本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故。
說到對峙之時,風成道突然問道:“你們有沒有人聽過玄都王氏的事蹟?
自從方家主出面提及此事之後,那老嫗明顯多了幾分顧忌,最終退走。
要不然。
今日師尊與我等,非得血戰一場才能過來。”
玄都王氏四字,並沒有引起在場人的譁然,因為包括風冰瑤在內,似乎都不知曉這件事。
唯獨赤霄白鶴一族的族長鶴采綠,聞言下意識聳了聳肩膀。
鐵棠看出端倪,徑直說道:“鶴族長若知曉什麼,哪怕是零散傳聞,也不妨說一說。”
“鐵大人,這事不好說的!”她顯然顧忌重重。
這更加引起了眾人好奇心,紛紛起鬨。
鶴采綠連連搖頭:“知道了真相,對爾等都沒有什麼好處,反倒可能引來一些因果,絕不是什麼好事。”
“我看知道的人也不少,若僅是一些隱秘,哪怕涉及某些大人物,你也不妨直言。”
鐵棠兩次開口,鶴采綠也不好再推辭。
她沉吟片刻,捋了捋秀髮,神色肅穆道:“具體過往我就不說了,簡單說過頭尾,你們自會明白。
玄都王氏,乃是玄都城第一世家。
而玄都城,自古以來的排名都沒有掉出前十之列,一直是人間大地最為強大的地域之一。
玄都王氏傳聞起源於上古姬家,在千年以前的勢力,可以說比如今的玉家還要厲害,方家也只是勉強分庭抗禮。
真正能穩壓它一頭的……
只有天下第一世家——風氏!”
鶴采綠說到這裡,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風冰瑤,後者只是微微搖頭。
“風氏分支太多,沒有如同方家、玉家這般的明顯主家,你們不用看我。”
風氏的確很強,人也很多,但也正是因為人又多又強,反倒顯得很散亂,凝聚力不如玉家、方家之流。
鶴采綠接著說道:“如此強大的玄都王氏,到今時今日,你們這些千年之內誕生的新人,可曾有人聽聞?
沒有人知道!
最多偶爾有些人,可能透過一些古籍瞭解過玄都王氏的存在。
因為玄都王氏在九百年前就滅亡了!
幾乎是徹底族滅,殘存下來的王氏族人,只有極少數的一批。
放在今日來看,大概就是等同於方家或者玉家被滅。
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眾人紛紛點頭。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現在的局勢如此混亂,乃至大商皇朝都徹底覆滅,但玉家、方家這種世家,不可能滅亡。
朝代的更迭,也許會影響這些最頂級世家的興衰,卻絕不會影響他們的存亡。
大商滅了,還會有其他朝廷建立。
無論是哪個勢力建立的朝廷,都少不了他們這些頂級大世家的支援。
皇朝的生滅,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換個主宰者而已,根本算不了什麼。
大乾滅了,大夏滅了,如今大商也搖搖欲墜,而方家、玉家這些世家,依舊恆存。
玄都王氏,也該如此。
可意外發生了。
鐵棠緩緩問道:“是誰出手?即便是我想象中的那位……似乎也很難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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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覆滅玄都王氏這種頂級大世家,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鶴采綠聲音有些顫抖:“這本來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玄都王氏做錯了一件事。
這件事本身就不小,因而引起的一連串變化,更是將王氏一族徹底推上了死路。”
“快說快說,別賣關子!”被綁在樑柱上的鎮關東都聽入迷了,喝聲催促。
“玄都王氏……殺了人皇深愛的女子,而那位女子是風氏族人。”
鶴采綠一口氣說完,然後不等眾人發問,又快速說道:“以我等現在的目光來看,玄都王氏做出這等事,自是死路一條。
但時光若是退轉到千年之前……
誰又能想到人皇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要知道。
那時候是一千年前,是諸侯稱霸了數千年的動亂時期。
隨便一個世家的行事,其實都遠比今日的玉家、方家更加肆無忌憚,更加無所顧忌。
那個時代……他們才是天下霸主!
玄都王氏的滅亡,幾乎是註定的,像是命運安排好的軌跡,也讓其餘世家收起了橫行數千年的霸道。”
風成道恍然大悟:“怪不得玉家退走了,看來他們也怕,怕師尊成為下一個人皇!”
鶴采綠幽幽道:“覆滅玄都王氏這個世家,絕不是靠個人之力能夠做到,裡面還涉及了許多利益紛爭,真正參與的人手數不勝數。
但不得不說,的確是人皇以一己之力,撼動了整個玄都王氏的根基,奏響了王氏一族族滅的戰歌。
如今玄都王氏早已不存,大家就當聽個故事,千萬不要去探究裡面的細節經過。
你根本不知道會招惹來什麼樣的存在!”
眾人紛紛點頭,滿足了好奇心,就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畢竟這件事涉及的仙神霸主都有許多,連人皇都摻雜其中。
一個不小心,真的可能招來巨大因果。
鐵棠食指輕叩桌面:“我與玉家的恩怨,還到不了滅族的地步,更多的是我與玉玲瓏之間的個人恩怨。
但這也是件麻煩事,遲早得處理!”
“玉玲瓏是活了幾萬年的老怪物,實力強橫,根基紮實,師尊如今還是不要與她正面衝突。
最好是找到她的一些把柄,鉗制一二,等師尊成為掌道者,那就無需再有所顧忌了。”
“我倒也不怕她,只是如今局勢混亂,我要做的事太多,她要是從中作梗,就比較麻煩。”
鐵棠有自己的考量,他顧慮的並非是玉玲瓏個人的武力,而是她背後玉家那龐大的勢力背景。
“說起來……也許有個東西對你有用。”風冰瑤好似想到了什麼。
“哦?你找到了她的死穴?”
風冰瑤有些猶豫道:“我不確定,還記得你讓鐵龍三兄弟搜尋的那個真龍巢麼?”
鐵棠眼神霎時一亮,目光看向喝得酩酊大醉的鐵龍三人。
“找到了?”
他在閉關之前,的確曾經讓鐵龍三兄弟搜尋過那個神秘巢穴,出關以後險些忘了。
“大人,找到……什麼?嘿嘿,我找到仙境了!”
噗通!
鐵龍摔倒在地,鼾聲四起,呼呼大睡。
“鐵虎!”
“大人,那東西早就找到了,距離我們離開之時的地方並不遠,我三兄弟沒花什麼功夫就帶回來了。”
“如今在哪裡?”
“在大人體內。”
“嗯?”
“呃~在清水城鐵府倉庫裡面,還是風姑娘親手封印的。”
鐵棠當即仰天嘯月,右眼浮現一輪大日,從大日之中飛出半座浩瀚的城池。
風冰瑤也不廢話,探手進入其中一頓摸索,最終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半透明小球。
“我後來又進去了一趟,但還是不敢深入禁地太遠,裡面關押的那位……恐怕至少是位仙神霸主。”
鐵棠哈哈大笑,右掌托起透明小球。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裡面肯定有玉玲瓏所需要的東西,可恨十三哥花費畢生精力搜尋,最終還是落得不知所蹤的下場。
還好她也沒有得到此物,否則那段過往就會徹底消失在世間,再也無人得知。”
“以你現在的實力……應該可以去禁地窺探一二,要不要試試?”
“正有此意!”
鐵棠飛身一縮,變成了一隻飛蚊,嗡嗡地朝著巢穴小球飛去。
只是那巢穴像有靈性一般,察覺到鐵棠氣息之後開始劇烈顫抖,在空中飛來飛去,不願意讓鐵棠接近。
“嗯?怎麼回事?”
“我來試試!”風冰瑤飛身進入,絲毫無阻。
一番嘗試過後。
“它很抗拒仙神進入其中,仙神以下倒是沒有阻礙。”
鐵棠一掌託著小球,默默查探了片刻。
“我若真要強行進去,它也攔不住我,只是一些禁制會破損,它恐怕會變為原本的模樣,再想變回去就難了。
難怪她大費周章,搜尋了幾千幾萬年都找不到。
她派出去的那些人手,至少都是仙神修為,只怕還未接近、發現巢穴,巢穴就會遁走逃離,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到。”
風冰瑤問道:“你有把握藉助此物與她周旋麼?”
鐵棠嘆息一聲:“我若是拿出十三哥的墓冢,有十成把握讓她投鼠忌器。
不過十三哥很可能就埋於墓冢之中,我不想讓他死了之後都不安寧,不會以此為依仗。
其實光是憑藉禁地內的線索……我至少也有五成把握,讓她畏首畏尾,不敢輕易與我為敵,這就夠了。”
“那就好,你打算何時去聖都?”
鐵棠聽出了風冰瑤話語中的意思:“這麼急?你也要去?”
“我想去聖都找我師尊,幫我爹療傷。”
“風府主到底被何人所傷?”
風冰瑤冷冷說道:“我爹似乎經歷了不少搏鬥,接連受創,九年前仙庭與朝廷一戰,我爹應該也是參與了。
但他最終受到重創,應當是在涅槃天迴歸之後,因為他自那時回來之後就選擇了閉關。
若非這柄昆吾劍有靈,這座劍陣我也進出不得。”
“涅槃天?那是何處?”鐵棠此前並沒有聽過這個地方。
“玉家的玉生煙,在短短十年間,能夠從天巫境突破到仙神境,就是因為在涅槃天裡面得到了天大的際遇。
包括你說玉秋雲掌控了神鳳之法,我估計她也是從涅槃天得來。”
鐵棠看了風冰瑤幾眼,疑惑道:“那你怎麼沒去?”
篤定她沒去,是因為鐵棠相信,風冰瑤要是去了,就不可能比玉生煙得到的更少,修為就不會只有地巫境,哪怕她轉道重修了一次。
“沒有仙神霸主,亦或足夠強大的勢力護持,進去了只有死路一條。
我也是來到了江都城之後,從一些叔父口中得知了涅槃天存在。
只是那時候的我……哪有餘力去這種地方!”
“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
鐵棠閉關,風成道鎮守清水城,其餘人跟隨風冰瑤到此,只能依仗她的身份背景,否則這些年不可能如此安穩。
哪怕是擁有一些仙神的赤霄白鶴一族,也會因為自身家當被人惦記,無法安穩存活十年之久。
“無需多言,你要去聖都的時候,喊我一聲便可。”
“從江都城的傳送陣法,不能抵達聖都邊境麼?”
“天下大亂,傳送陣有利也有弊,各地城池對陣法都看管極嚴,許多城池乾脆廢除了傳送陣,以免有其他勢力傳送過來,從內部開始禍亂。
聖都就更不用說了,不可能有任何陣法可以直達聖都,連周邊都不可能。
那裡如今到底什麼情況……
說實話,沒人知道。
就算玉家、蔣幕那些人,其實也不會知道的比我們更多。
只有親身去一趟,才可能瞭解聖都真實的情況。”
“這樣……”
鐵棠舉杯淺酌,沉思許久,接著又與眾人相商許久。
“鐵兄,道長和大和尚一去不回,至今也沒有個信,你要是順路經過的話……不妨用分身去看看。”嵇英哲有些擔憂道。
府衙內的人很多,但終究是不全的。
似天問、李庚、王安道、比岐夫婦等人,都不在這裡。
大家相處慣了,也有了交情,幾年時間杳無音信,總會有些想念。
霧從雲也是憂慮重重:“鐵棠,等你從聖都回來,能不能去一趟玄都城,看看他們……是否無恙。”
這件事鐵棠一直也覺得奇怪,此時霧從雲提起,就順勢問了出來。
“老王他爹是什麼修為?當日過來之時,你們可曾察覺?”
“不知,看不出來!”霧從雲搖頭。
鎮關東立即說道:“那老頭怪得很,很是邪門。”
嵇英哲回憶著場景,也是憂慮道:“確實,王兄他父親,總給我感覺很陰森,像是常年深處地府的人士。”
“你怎麼看?”鐵棠看向風冰瑤。
“我也看不出!”
“他來得好像不是真身,而是一具……傀儡?化身?還是什麼其他東西。
他真身什麼實力我不知曉,但手段的確是一等一的邪門,不會比趕屍一脈弱了。
畢竟是封診司的人手,詭異無比。”
風成道也說出了當日的所見:“他進城之際,我掌控陣法,有所感應,甚至一度想鎮壓他。
當時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覺得如果我真的出手,死得那個將會是我。
他很強!
但他的強大……有種假借外物的感覺,虛虛實實,看不清楚,只有真正交手才能知道。”
“老王他爹這麼邪門嗎?不過他帶走了老王、小岐還有沉姑娘,應該不是壞事。
畢竟做老子的,沒道理害自己兒子吧?”
鐵棠頓了頓,勸慰霧從雲:“你放心,我一定會去一趟玄都城。”
夜色漸深。
本就人影稀疏的府衙愈發安靜。
待酒宴散去之後,鐵棠找上風冰瑤:“我既已成仙,倒也有些手段,不如讓我去看看府主傷勢到底如何?”
“我爹閉關之所,在地底百丈密室,那裡有昆吾劍鎮守,且是劍鋒最為凌厲的尖端之處,連我都下不去。”
“一柄無人催動的仙劍還傷不了我,只怕這座劍陣與府主相連,我若貿然深入,會驚擾府主。”
風冰瑤沉思許久,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鐵棠。
“我去安撫昆吾劍,你可以嘗試一二,若是阻力太大……就算了。等去了聖都找到我師尊,危局自解。”
鐵棠眉頭挑起,身軀在夜色籠罩下遮蔽了自身神情。
“武穆……未必可全心信任,並不是我挑撥離間。
很簡單的道理。
府主受創之後,沒有選擇去聖都請其他人出手相助,肯定有他自己的顧慮。”
風冰瑤神色也變得分外凝重:“也許是我爹受創太重,難以安然到達聖都,只能回到此地閉關。”
“的確,這個可能也有,總之還是讓我試試吧,若是能夠解決最好。”
“我去與昆吾劍相商!”風冰瑤踏空飛昇,幾步來到巨大仙劍的劍柄之上。
說是相商,其實只是她自言自語。
昆吾劍雖是仙劍,也有一定的靈慧,但並不會說話,也很難像人一樣的思考。
它更多的,是憑藉往日的親疏之分,對一些人更為信任。
“你可以下去了。”
得到風冰瑤傳音之後,鐵棠腳下大地好似變成了沼澤,緩緩將他整個人吞噬。
五行遁術對於鐵棠來說並不是難事,他輕易間就來到了風毅閉關的大殿附近。
這裡被無數細節劍氣包裹,更有一重重的禁制懸空,無數道紋仙韻像是螞蟻一樣穿梭其中。
“看起來……府主戒備心不低啊!”
鐵棠嘗試邁出一腳,昆吾劍立即抖動不止,無數劍氣彷彿漫天蛟龍撲殺過來。
“府主,鐵棠求見!”
劍氣貫空,將大地都撕裂開來,一瞬間引發了一道禁制之力。
嗡!嗡!
泥土紛飛,大道匯聚。
鐵棠眼中浮現出一個大大的【拳】字。
“糟了,是府主的大道之拳!”a>vas>div>掃碼下載本站聯合瀟湘送福利新人限時海量書籍免費讀div>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