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鐵府之後，鐵棠看到眾人都在圍著沉思瑩打轉，口中嘖嘖稱奇不止。
“這就成仙了麼？”
“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但相比之前……我總感覺有股奇特的韻味。”
“的確，她明明沒有高深的修為，看起來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鐵棠定睛一看。
只見沉思瑩樣貌並沒有絲毫改變，原本就潔白無瑕的皮膚，此時宛如凝脂，整個人散發一種空靈氣息。
尤其是她紫府眉心之間，有絲絲縷縷的金色光輝閃耀，彷彿是在編織某種神秘紋路，讓沉思瑩愈發顯得脫塵出俗。
“嗯？這就是仙神自身誕生的不死物質麼？”
以鐵棠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盤踞在她紫府眉心的金光，便是等同於壽元的不死物質。
不死物質的產出，鐵棠至今只知曉一條路徑。
仙神！
唯有仙神，才能每隔百年誕生數量不等的不死物質。
而大部分的仙神……
尤其是一眾雜仙，每百年只能誕生一縷不死物質，等同於百年壽元，僅僅只是足夠維持自身生存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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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
如同沉思瑩這般，以方外之道成仙的仙神，根本不可能超額誕生出自身所需以外的不死物質。
鐵棠駐足沉思：“那仙庭為何要招收凡人上界成仙？那對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處。
還有安泰玄所說的雜役之事……
如果成仙只是為了成為其他仙神的奴僕，那未免也太過悲哀了。”
電光火石之間，鐵棠突然想通了個中關鍵。
“若是以生靈丹替換雜仙壽元……豈不是可以得到等同的不死物質？”
他將心中疑惑當眾說出，得到了方鵬翼的肯定。
“不錯，這的確是可行之法，也是仙庭遭到我人間唾棄的主要原因之一。”
方鵬翼嘆了一口氣，落寞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神色複雜地看了一圈眾人。
這裡面大多數人，包括鐵棠都不知道仙庭內幕。
但有一些人是知道的。
比如方樂賢、風冰瑤、李庚、天問等出身不凡之輩。
鐵棠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坐下，又請方鵬翼繼續詳談。
“要想明白仙庭的做法，就需得先搞清楚如今世上……最真實的貨幣基礎！”
方鵬翼掃視一圈，徐徐說道：“如今人間廣泛流傳，且在官方意義上的貨幣，只有金、銀、銅幣以及朝廷、各大商行作保承認的大商寶鈔。
但我等都知曉，在一眾巫覡之間，真正流通的貨幣，不是金銀，而是生靈丹，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壽元丹。
這是朝廷明面上大力禁止流通的貨幣！
既然是朝廷禁止，為何所有巫覡依舊以生靈丹交易為主？
因為金銀對我等沒用！
而生靈丹則不同，那是天道壽元，那是人之命數，對每一位巫道有成之輩都有用，且沒有人會嫌多。”
方鵬翼說到這裡，看到嵇英哲欲言又止，當即問道：“你有何不解？”
嵇英哲站起身來：“大師，壽元丹這種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是否只能由巫覡自己誕生？”
“目前來說……在我認識範圍之中，的確只有這一個途徑。”
方鵬翼點點頭，繼續說道：“壽元丹雖然名為生靈丹，但卻並不是一種丹藥，無法依靠草木金石熬煉而成。
它其實就來自於你我，來自於天地間每一位神巫秘境以上的巫覡。
當然。
還有一些邪門歪道之輩，可能會為了生靈丹鋌而走險，抓取巫覡秘境的修士提取他人壽元。
這種畢竟是少數。
九成九的生靈丹……還是來自天地間所有仙神秘境以下的生靈。
他們因為某種緣故，選擇將自身多餘壽元凝鍊成生靈丹，換購其他天材地寶、神兵利器等所需之物。
明白了生靈丹的由來，才可以知道不死物質的來源。
與神巫秘境的修士不同，邁入仙神之後不再可以隨意提取自己的壽元。
他們自身每隔百年會誕生一縷不死物質，實力越強、資質越高，能夠誕生的不死物質就會越多。
這些不死物質其實並非仙神的壽元，但仙神卻極其依賴不死物質。
每隔百年時間，必定要汲取一縷不死物質才能維持仙軀，且自身在受到重傷、殘缺之際，也需要用到額外的不死物質。
甚至某些仙法、神通，也需要用到不死物質來增幅威能。
可以說每一位仙神的不死物質，永遠是不夠的。
因為大部分仙神每隔百年誕生的不死物質，甚至連自身所需都無法滿足，更別說拿出來交易。
而這時候。
也不知道具體從何時開始，有人想到了方外之道的成仙之法。
仙庭也就此成立。
因為仙庭極為特殊的環境、大道，非常適合仙神以上的霸主居住，本身那片地域就吸引了許許多多天地間的至強者。
後來有人發現，利用一些方外大道，某些特殊手段，某種扭曲的規則，可以將原本修為低弱，乃至毫無修為的生靈牽引至仙庭。
最為奇妙地是……
這些生靈在抵達仙庭之後，隨便透過一些簡單的手段，就可以讓他們變成‘仙人’。
也就是我等常說的雜仙！
雜仙沒有匹配仙神秘境的實力，卻有與仙神同等漫長的壽命。
到了這裡，其實還不算什麼，甚至對於世間大部分生靈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因為成道化仙，太難太難，天地間九成九的生靈都無法邁過這一步。
但禍端的真正來源……
是他們這些雜仙，與真正的仙神一般，每隔百年都會誕生一縷不死物質。
於是。
仙庭開始大肆招收下界生靈，將他們統統轉變為雜仙，每隔百年就收取他們誕生的不死物質，以此來滿足自身所需。
而這些雜仙，只能透過壽元丹來延長壽命，在仙庭也根本算不上是逍遙自在的仙神，只是雜役、奴役一般的存在，地位極其低下。
而為了吸引到更多生靈，仙庭還美名其曰飛昇成仙，曾經有段時間飛昇之事風靡人間大地。
當真相被徹底揭露之後，自然引來了人間霸主的反對，仙庭與人間的矛盾也就此展開，一直綿延至今。”
眾人聽罷，皆是久久不語，想到那種奴隸一般的成仙，還不如沒有。
鐵棠有些不解：“前輩，這些雜仙難道不需要不死物質麼？他們只靠壽元丹，應該無法滿足百年一次的所需吧？”
前面方鵬翼說過，仙神非常依賴不死物質，甚至到了每隔百年就必須汲取一次的地步。
雜仙雖然沒有仙神的實力，但與真正的仙神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如果長久缺失不死物質，雜仙很可能也無法生存。
方鵬翼眼放精光，抬頭望天：“任何一種模式，在經過長久的探索以後，都會達到一個穩定的地步。
仙庭同樣如此！
他們早就找到了平衡之法，不會全數抽取所有的不死物質，而是會遺留一小部分。
再加上生靈丹補足的壽元，每位雜仙都可以病態地活上幾萬年。
那些雜仙等於是我等凡間的牲畜一般被圈養，直到仙軀徹底崩壞，再也無法誕生不死物質之後被拋棄、殺死、老死。”
“難道朝廷會禁止‘飛昇’，原來還有這等緣故……”鐵棠感嘆不止。
這時天問恨鐵不成鋼地插了一句：“最可氣的是，就算明知道如此，明知道真相是上界為奴，卻依舊有許多生靈義無反顧走上這條成仙路。
在他們看來，只要能夠成仙，終究有一絲崛起的機會。”
“連不死物質都被抽取了，他們等於連生存的本能都已喪失，哪還有什麼機會？”嵇英哲不解道。
李庚無奈說道：“可能很難聽，但事實上……雜仙之中，的確也有極其部分生靈真正成仙做祖，在那個病態的環境中崛起。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出現，讓越來越多的人間生靈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奔向仙庭這個大牢籠。
而且雜仙也是可以修煉的，如果資質足夠，他們真的可能徹底翻身，畢竟他們本質上，擁有高達一元之數的漫長壽元。”
鐵棠想起之前在仙庭看到的那股大道，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本能地厭惡感。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問，因為他知道仙庭之中……
也是有人間霸主存在！
“我曾聽忠勇侯提及，五方大帝俱在仙庭，乃至佛門、道門之中，也有仙神之流久居仙庭之上，這又是何故？”
風冰瑤給他解釋道：“這裡面的原因很複雜，在極為古老的時代，仙庭還沒有成立之時，沒有仙庭、人間之分，仙庭也屬於人間。
你可以理解為……仙庭之中很多地域，都是過往人間所佔據，自然沒有那麼輕易拱手讓人。
除此之外。
仙庭也的確是個好地方，相對人間來說，算是更高等的地域。
許多仙庭的在職官員，不但受命於仙庭之主，更要遵從天道的指示，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被天道所限。
尤其對於一些掌控特殊大道的仙神霸主，在仙庭居住遠勝過在人間，甚至他們都無法輕易離開仙庭太久。”
不死物質既然如此稀缺，鐵棠很自然就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事情。
仙庭有眾多雜仙提供不死物質，所以仙庭的仙神……實力永遠處在巔峰，恐怖怕對於一些大威能的仙法、神通的研究，也遠勝人間。
而人間的仙神，因為沒有大量雜仙供給不死物質，頂多只能勉強保證自身修為不停滯。
甚至。
因為仙庭的雜仙也會死，所以仙庭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就在人間招收大量生靈飛昇成仙。
這就導致了仙庭與人間，必定會出現矛盾，且是極為劇烈的矛盾。
一方面仙庭長久過慣了富裕的生活，一旦沒有了雜仙這個不死物質來源，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另一方面。
人間仙神也不會願意看到仙庭高高在上，大肆揮霍不死物質的模樣。
兩者之間的平衡……由什麼來保證？
當鐵棠將這個疑問道出之後，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桉。
“沒有！”
方鵬翼緩緩說道：“在雙方相對平和的時期，可以透過大量天材地寶、仙兵、陣法、符籙等等物品貿易，來滿足雙方短暫的需求。
一旦人間出現騷亂。
仙庭馬上就會出手，大肆哄騙乃至強行攝取人間生靈飛昇。
人間的仙神則更為乾脆，你不是不死物質多麼，我直接上仙庭去搶。
也有些人耐不住誘惑，乾脆拜入仙庭之中，同流合汙。
這是一個至今無解的難題。
想要破局。
唯有一個辦法——大一統！
但是想要一統人間與仙庭……且不說有沒有人有這個實力，地府陰司也不會同意。
仙庭、地府、人間的關係，能夠保持在今時今日的地步……就是最好的局面。
稍微出現一點動亂，最終受苦的就是人間生靈。
而如今人間萬族消散，大量生靈都是以我人族為主，任何波動都會引起人族的劇烈震盪，輕則一蹶不振，種族淪為牲畜一般的存在。
重則人族族滅，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所以哪怕是人皇這等舉世無雙、亙古未有的絕世之才，也無法做到完美的平衡，更無法一統天地人三界。”
仙庭有多少仙神，又有多少霸主？
地府有多少鬼神，又有多少霸主？
光是想想，鐵棠都覺得頭疼。
除非有個人擁有足夠毀滅一切的實力，否則哪怕他天下無敵，最終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想要一統三界，是目前絕對不可能做到，甚至難以想象的事情。
強如大商人皇，也只是讓仙庭、地府俯首稱臣，規規矩矩在自己地界做事。
想要徹底統一，太難太難了。
“現在人皇消失許久，其實已經引來了仙庭、地府的窺視，難怪邪教敢於作亂，他們的底氣不但來源於自身，恐怕還有仙庭與地府在暗中插手。”
鐵棠想到這裡，內心再度湧起一絲緊迫感，他掃了一眼還沉浸在先前話語之中的眾人，手心一翻，掌中多了一個五彩錦盒。
“這些事情我們不用想太多，天塌了有朝廷頂著，來，我這有九枚九轉金丹。
老王、比岐、嵇兄、段兄、素昕、鎮關東、李遙，你們一人一枚，吞服下去，能夠大幅增長肉身實力。”
他沒有提及鐵龍三兄弟，因為三人都已是神巫，九轉金丹對他們用處有限。
而龍榆因為自身就是絕巔資質，這種提升肉身的丹藥，對他作用更小。
被點到名字的幾人，開始都不敢伸手，幾番推辭，最終還是王安道先拿了一枚，開啟局面，剩餘幾人才紛紛出手。
九轉金丹，丹成九轉。
一經吞服下去，肉身同樣會經歷九轉之功，徹底脫胎換骨，修成羅漢金剛身。
幾人服下九轉金丹之後，當即各自盤膝而坐，煉化藥力。
其中嵇英哲與李瑤最先顯現異樣。
他們的實力、資質相對其他人更高，第一轉的金丹之力被快速吸收。
彭！
兩人盡皆肉身腫脹至一丈高低，血肉充盈，周身上下長出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肉疙瘩。
咕冬！咕冬！
好似金蟾吞月，一聲聲巨大的動靜在二人丹田響起。
驟然間。
兩人身軀勐地變得又高又瘦，宛如竹竿一樣，與先前姿態迥異。
大量的黑色雜質從他們身上流出，在體外結成了一層又黑又硬的竅殼，絲絲縷縷的灰色煙霧從頭頂百會穴飄出。
冬~
彷彿古鐘長鳴。
嵇英哲與李瑤的身軀又變回之前大小，但他們眼角、鼻翼、耳垂等位置，都有了一絲金光浮現。
第一轉功成，但遠遠沒完。
鐵棠就這樣看著，他也沒見過這種東西，此時親眼目睹之後，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怪不得世上一丹難求，這種靈丹妙藥……只需一枚，便勝過常人不知多少苦修。
換做是我，也想依靠丹藥修煉，實在是太輕鬆了。”
李庚出身太一道，算是天底下盛產煉丹師最多的地方，對此深有感悟。
“真正的珍品丹丸，稱一句仙丹都不為過，可惜丹藥太難煉製，培養一位煉丹師更是舉族之力都難以功成。
若是鐵兄想要依靠丹藥修煉，只怕賣了整座清水城都不夠。”
方鵬翼看著修煉中的幾人說道：“他們吞下九轉金丹，只要能夠徹底煉化藥力，肉身在巫覡秘境幾乎所向無敵，絕巔之下難有能傷到他們之人。
不過這樣一來……同樣也等於是給他們套了一層枷鎖，想要突破這個限制，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依靠外物得來的實力，就好像天然的屏障。
它足夠高，足夠大。
在自身還弱小之時，別說觸碰，可能連看都看不到。
但人總是會成長的。
隨著幾人實力增強，能夠觸碰到這個屏障之際，它就會成為阻礙，使得自身難有寸進，或者在原地打轉，無法窺見未來真正的道路。
龍榆說道：“師傅此言就差了，有大人在，區區九轉金丹，又有何足道哉。”
方鵬翼笑罵道：“臭小子，既已拜我為師，胳膊肘還在往外拐是吧？”
“看來前輩收了一個好徒弟啊，不知他是否能夠傳你衣缽。”鐵棠也是剛剛從二人對話之中知道這個訊息。
“龍榆的資質無需多言，傳我道統綽綽有餘，但若是真正想要將陣法之道名傳三界，還得是……”
“我沒時間的，但鐵某也很好奇……莫非古往今來，包括人皇這等絕世霸主在內，沒有出現過真正將陣法之道推到巔峰的宗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