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來勢洶洶，後方風塵僕僕。
兩列隊伍一前一後，堵住了主僕二人的進退之路。
“又有新人來了？”
“按閣內規矩，第一次進來的新人，不可拒絕同境切磋。”
“那什麼……刀疤臉那個，別到處看，就是你，本尊與你約鬥。”
鐵棠臉上千足蜈蚣一樣的傷疤抖動，愈發顯得猙獰無比，可看在其他人眼中，反倒不覺兇狠，只以為他有些心虛。
“刀疤臉……不會是指我吧？”
前方堵路的隊伍共有三人，其中一人體型消瘦，眼神卻如毒蛇一般狡猾、凌厲。
他掏出一塊黃銅色令牌，在靠近鐵棠身周之後，令牌便發出紅光，而靠近風冰瑤之後，又發出黑芒。
二次確認之後，再無疑惑。
“就是你這老小子，第一次進來，搞不清楚狀況是吧？沒問題，我會幫你的。”
說完他嘿嘿直笑，眼中貪婪之色毫不掩飾，身邊兩個同夥則是羨慕地看著，彷彿他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鐵棠裝作失神發愣的模樣，暗中卻傳音風冰瑤詢問。
“啥情況？這破閣還有這種爛規矩？”
“是有這規矩！”風冰瑤的答覆出乎意料，鐵棠本以為這些人是來找茬的，沒想到還真有這種規矩。
“為何？”
“怎麼？你以為生死閣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生·死·閣》三個字，說得還不清楚麼？
一入閣中，生死自負。
有膽氣進來，就要做好面對一切未知的準備。”
“你還……真能給我找事啊，那你呢，你第一次進來，也是這樣麼？”
“我不是！”風冰瑤總能說出一些完全不在鐵棠意料之中的話語。
鐵棠打趣道：“有個府主老爹還真是好。”
“倒不是這個原因，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自己本來面目，遍數江都內外，無一位元神大巫敢於與我約戰。”
“真……牛啊，可惜當時我不在江都。”
“當時的你，不見得是我對手。”
“打過才知道，你別得意。”
兩人談話間，那長著毒蛇眼眸的男子不耐煩地催促道：“發什麼呆？你是不是祝巫境？是就與本尊共上龍虎擂。”
鐵棠沒有否認，點了點頭：“我倒的確是祝巫境，不過聽說上了龍虎擂，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生死之事不可兒戲，我觀兄臺似乎成竹在胸，一副吃定我的模樣，你真就不怕出現意外？”
“意外？”
“哈哈哈哈~”
三人放聲大笑，其中一人笑著說道：“你是外地來的吧？不認識宋兄大名也正常。
聽好了。
你眼前這位……便是萬蛇上尊·宋奇志，還不趕快拜見，興許宋兄還能留你一命。”
鐵棠木訥地搖了搖頭：“沒聽過。”
“你……”那人大怒。
“欸，王兄勿急。”
宋奇志攔下了同夥，趾高氣揚說道：“許是哪來鄉野匹夫，在本地打出了一點名號，以為到了江都還能橫行。
老小子，我也不怕告訴你。
就算你真有本事，乃至實力與我相差無二，可到了龍虎擂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我勸你早做準備，最好現在就跪下來求我，免得被打死了還不服。”
這時候另一夥人馬也走過來插了一句。
“姑娘，我勸你這位家僕，最好上了擂臺就馬上丟出儲物戒認輸。第一次進入生死閣，雖然不得拒絕約鬥，但只要交出自身財物之後認輸，對手也不可傷他性命。
龍虎擂沒有這麼簡單，你的家僕縱使有些本事，也逃不過萬蛇上尊的手段。
生死令檢測你是黑芒，說明你也來過此地，應該明白擂臺兇險。”
說話的是諸飛章，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看著風冰瑤，顯然是被美人迷住了。
這擂臺上有何蹊蹺，有何玄機，風冰瑤還真不知道。
因為她雖然來過幾次生死閣，卻沒有上過一次龍虎擂。
不過相比宋奇志，顯然諸飛章更讓她難受。
“大黑，先把這些人趕走。”
諸飛章不依不饒：“姑娘，你若是陪我喝上一杯，我可以替你家僕出手，代他上擂與萬蛇上尊比鬥。”
“還有這種事？小姐，我怕死，要不……”
風冰瑤柳眉一挑，暗中傳音：“我要是出手了，就不會替你找人，你自己選擇吧。”
“你是真的小氣。”鐵棠吐槽了一句。
隨後他兩手撐腰，看向諸飛章一夥人：“光天化日之下還敢調戲我家小姐，你簡直不知死活。”
諸飛章失笑，開口嘲諷：“你一個小小祝巫，也敢……”
不等他話說完，便見一個鐵拳從天而降，氣血滾滾，撐得五指青筋凸顯，寒毛如鋼刃豎起。
“你敢對我出手？”諸飛章大怒，連帶三位家將紛紛展開攻勢。
砰砰砰砰……
拳鋒勢大力沉，宛如昊天之錘，只四下抨擊，便將諸飛章一夥四人全都錘進了土裡，只剩一個腦袋還露在外面。
四拳過後，鐵棠變拳為掌，朝著下方大地虛空一按。
“凝！”
轟隆~
埋住諸飛章四人的大地彷彿板塊位移，無數細小的砂鑠、碎石被擠壓在一起，將四人壓得大口吐血，臉色漲紅，根本掙脫不能。
“煉土成鋼？”
宋奇志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發毛。
鐵棠轉過身來，笑著看向他們：“比鬥是吧？我接了，來來來，正好看看龍虎擂的風光。”
他話音剛落，便見龍虎擂上金榜浮現，緊接著射出一黑、一紅兩道光柱，將鐵棠、宋奇志都接引到了龍虎擂上。
擂臺上的變化，立即引起了二十一層九成人的注意。
“咦，這麼快又有龍虎鬥了？”
“好好好，剛剛我輸掉的，這一次要全部贏回來。”
“這不是萬蛇上尊麼？”
“原來是這個生兒子沒屁眼的傢伙，那這場沒賭頭啊。”
“宋奇志這卑鄙之徒，專挑第一次進閣的小家夥下手，這一次不知道又是哪來的倒黴蛋。”
“不知道賠率會是多少？”
“別想了，宋奇志敢出手，肯定有把握，對面那個只會是肥羊，就算是賠率高，那也是一個大坑。”
“確實，第一次登上龍虎擂的人，不懂個中規則，十成力也發揮不出五成，必輸的。”
“宋奇志人品雖然差到不能再差，不過在祝巫境還是有兩把刷子，再加上他八品攻伐第一的八極金身，萬一不要命死拼，就算是大部分九品也要潰敗，哎，難了。”
……
眾多賭徒議論紛紛，他們常年累月混跡在二十一層之中，對一些熟悉面孔的底細非常瞭解，幾乎沒有人看好鐵棠這邊。
此時生死閣內，唯一知道鐵棠底細的風冰瑤，自然是不急不徐，搬出一張寒玉鳳椅坐下，悠然自得泡起茶來，心神溝通了龍虎擂上的金榜。
“看看有沒有便宜撿……”
略微看了一會，風冰瑤便非常失望。
“掌控生死榜的這些仙神，到底還是有些眼力的，還以為能賺上一筆。
早知道應該提前跟他說一聲，現在又晚了。
嗯~就壓‘一招勝出’吧，要壓多少呢……”
龍虎擂上的金榜，名為生死榜，比之陰司的生死薄絲毫不差。
生死簿注人生死，生死榜卻能定人生死。
當下完賭注的那一刻，很可能就是決定一個人後半輩子的決策。
每一場龍虎鬥，生死榜上都有種類繁多的賭鬥專案。
勝負，只是其中一種，通常賠率接近的情況下，少有人選擇。
而這些品類繁多的賭鬥專案，九成的莊家都是生死閣，也就是江都城有份額的世家，以及封診司、朝廷。
除了莊家開出的賠率之外，還有一種賭徒之間互相賭鬥的方式。
比如最簡單的勝負。
如果有人不滿意莊家開出的賠率，那就可以自由選擇看好的那一方，並自己選擇定下賠率，等於是自己坐莊。
不過自己坐莊看起來美妙，卻有兩個先決條件。
首先。
賠率必定是要高出生死榜，否則大家不會選擇自由莊，因為自由莊獲勝之後，要抽取更高額的稅金。
其次。
還得有人下注。
在這種情況之下，想要吸引他人下注，就只能開出遠高於生死榜的賠率。
一旦出現爆冷情況，則自由莊的莊家很可能輸到傾家蕩產。
但若是沒有爆冷，同樣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等於是搶了生死榜的生意。
江都城眾多神巫秘境以上的高手，都沉迷在生死閣內，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這裡有一夜暴富的可能，有一飛沖天的機緣，先天就等於是一個風險很大的奇遇。
而風冰瑤選擇的賭鬥專案，則是以生死榜為莊家，開出的其中一種。
一招勝出！
同境界的比鬥，一招勝出難以登天。
而在龍虎擂上，一招勝出就代表著要一招打死對手，因為對方根本沒有認輸的機會，一招就被打死了。
打贏跟打死對手，本來就不可同日而語。
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幾乎是一百場、一千場乃至一萬場賭鬥，都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但同樣的。
正常情況下，這個賭鬥專案的賠率都高的離譜。
風冰瑤之所以選擇這個專案，是因為其他專案的賠率，早就被生死閣的那些仙神精算師算得死死的，根本沒有絲毫利益可言。
唯獨這個一招勝出……還有著一點賠率。
“十倍賠率，可以了，我就壓個一萬壽元吧，贏太多了不好，而且還未必能贏。”
風冰瑤沒有底。
她不是不相信鐵棠的實力，是不知道鐵棠會如何做。
事先沒有商量好的情況下……鐵棠未必會在第一下就全力施為。
萬一他想逗逗宋奇志，那風冰瑤就是賭輸了，她自然也不敢壓太多。
而此時萬眾矚目中的鐵棠，站在碩大無朋的血色龍首之上，無聊地打起呼嚕。
上了龍虎擂，並不是馬上可以比鬥。
生死榜需要計算賠率，眾多神巫也需要時間分析兩人實力，選擇想下注的專案。
生死榜的賠率是時刻變幻的，通常大部分人都會在最後封盤時刻進行下注。
而在此期間……
賠率的變動，也代表著生死閣背後那些仙神對於場中二人實力的估算。
鐵棠得到的訊息只有幾條。
“第一，贏了他可以全權處理宋奇志，也包括他的全部家當。”
“第二，贏了可以得到生死榜賜予的獎賞，這一次是三斤九兩重的大日精金，可以折算等價壽元，約為四百七十年。”
“第三，第一次登擂，擁有直接認輸，且對方不得拒絕的權利。前提是交出自身所有財物。”
“第四，獲得生死令，可以檢測第一次進入的神巫。”
“第五，憑藉生死令可以闖生死關，排名越高，獎勵越豐厚。”
這五條資訊之中，唯獨只有最後一條，才能吸引鐵棠的注意。
“生死關……是什麼？看起來有那麼點意思。”
時間緩緩流逝，在龍虎擂臺中間有一顆金珠光芒越來越盛，待到它徹底綻放的那一刻，就代表著比鬥正式開始。
而此時整個二十一層，都被這場龍虎鬥的賠率驚掉了下巴。
“上來就五十倍，不會最終封盤之際，開到一百倍賠率吧？”
“六十了，七十了，一百倍不是不可能。”
“百倍賠率……很久沒出現了。”
“能不能賭？”
“這怎麼賭？百倍賠率的是宋奇志啊！
！”
“這萬蛇上尊，終日打雁，今日要被琢眼了，他上哪招惹的這種怪物？”
“宋奇志修成了攻伐第一的八極金身，尋常九品都不是對手，如今生死榜開出了百倍賠率……
那就說明。
生死閣的仙神霸主們都認為，就算是宋奇志死命爆發八極金身，也不可能是對面那人的對手。”
“絕巔！”
“他對面那人，叫什麼來著……咦，大黑？好古怪的名字。”
“大黑肯定是絕巔，這一點不用想了，恐怕還是絕巔之中極為厲害的角色，否則開不出這種賠率。”
“怎麼辦，百倍賠率我好想壓，萬一呢？萬一宋奇志贏了呢？”
“壓一萬年壽元，就能贏一百萬年的壽元，有這壽元，什麼事做不到？”
“陷阱啊，這是堂堂正正的陷阱啊，不可能贏的，百倍賠率出現過那麼多次，沒有一次贏過。”
“不管了，多少壓一點，萬一爆冷，我就發了。”
“傻子才壓勝負，百倍賠率不可能贏，但我們可以壓那個大黑多少招勝出。”
“有人統計過，過往出現的百倍賠率，平均勝出的招數是七十八招，咱們在這個範圍內壓，總能蒙中。”
“等等，不對勁啊，這招數勝出的賠率也不對勁啊，再低點？”
“什麼？連一招勝出也只有十倍賠率？這是什麼天大笑話？生死閣想錢想瘋了不成？”
“九倍了，看情況還在降！”
“樂，我踏馬看笑了，大黑勝負的賠率，只有1.02，扣掉稅金之後，豈不是我贏了還要虧錢？”
“到底壓哪個，啊啊啊~我頭好癢啊，感覺要長腦子了。”
“時間快到了，快快快……”
……
處在龍虎擂上的鐵棠與宋奇志，絲毫察覺不到外面的動靜變化，整座擂臺都被一座極為厲害的陣法覆蓋。
無論是賠率的變化，還是任何雜音，乃至一切傳音，都無法干擾到賭鬥中的二人。
只有等二人徹底分出勝負之後，他們才會知道外面的一切。
鐺！
一聲悠揚的鐘聲響起。
鐵棠不明所以，不過宋奇志卻深知，這是賭鬥馬上就要開始的提醒。
還剩十息！
“這人看起來實力不俗，是個硬點子，不過十息過後，我勐地給他來一下，他至少也要重傷。
哼，新人，就算你的實力比我高又如何？
像這種竅門，龍虎擂上還有很多，不過你可能只有等到下輩子才能知道了。”
宋奇志舔了舔嘴唇，雙眼童孔已經變成了青黑色的豎童，只待擂臺中央的金珠炸開，他將會發動驚天一擊。
與他相比，鐵棠卻在想著完全不同的事情。
“生死關……是不是要根據我在擂臺的表現評分？我要是表現的越好，排名才會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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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給生死榜一點小小的武力震撼好了。”
彭！
一聲炸響。
龍虎擂臺中央的金珠徹底炸裂，化作黑紅兩道神光，將龐大無比的龍體、虎軀完全遮蔽。
在這一瞬間，龍虎鬥的二人，都看不到對方身影。
嘶~嘶~嘶~
無數毒蛇探出蛇信的聲音響起，黑紅光芒散去之後，不知多少顏色各異的蛇軀，或是百丈大小，或是數十丈長短，猶如萬蛇狂潮，露出尖利毒牙，來到了鐵棠身前。
濃烈的腥臭讓人作嘔，七彩迷幻的毒霧充斥全場，宋奇志神色得意，靠近了鐵棠三丈之內。
“想不到吧，本尊早就鎖定了你的身影，給你一個忠告，跪下求我，興許我會饒你一命。”
“我也給你一個忠告。”
“下輩子……帶眼識人！”
宋奇志一愣，兩個青黑色豎童倒映出一個碩大拳鋒。
拳鋒越來越大，氣勢霸絕全場。
所有神通變化的毒蛇，被這等狂暴的血氣一衝，直接原地崩碎，化作無數五彩斑斕的巫力充塞擂臺。
生死之間。
宋奇志顯得格外平靜，他還有最大的底牌——八極金身！
“九州之外，是為八極……”
彭！
不等他徹底開啟八極之門，那恐怖無邊的拳頭已經砸在他的頭頂。
一拳落下，觸及全身。
宋奇志整個如同琉璃碎裂，連紫府眉心的元神都來不及出脫，一同被鐵棠無匹拳力震得支離破碎。
轟隆隆！轟隆隆！
龍虎擂上有一朵血色的鮮花在盛開。
多麼美豔，多麼動人。
卻殘酷無比。
鐵棠揮了揮右手，甩掉那些紅白殘渣，看著前方盛開的血霧，微微感慨。
“八極金身，要有視死如歸，一往無前的膽氣，你一個陰險小人，豈能操控這等金身偉力？
可惜，你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