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府衙。
一位鼻青臉腫的官員，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哭訴。
“府主，雷擎宇目無法紀，當街行兇，下官請大人做主啊！”
風毅嘆了口氣：“你說你，惹那粗人幹啥，這不是憑白給大家添堵麼？”
“嗚嗚~府主，他身為朝廷命官，卻如潑皮無懶，三言兩語不離拳頭，這哪是當官的人啊。”
“行了，行了，這樣，我罰他半年俸祿，以示警醒，你意下如何？”
那官員立即轉哭為笑：“府主深明大義，下官佩服！”
“你去吧，我有客到了。”
“下官告辭。”
他畢恭畢敬，躬身一禮，倒著出了衙堂。
剛一轉身，就看見一位豔壓群芳的女子輕移玉步走來。
“咦，大侄女，修為又提升了？厲害，厲害。”
風冰瑤點頭一禮，澹澹回了一句：“任叔，又被打了？”
任彬彬臉色一紅，捂著眼睛邊走邊說：“沒，早上起勐了，沒回過神，磕到了，磕到了。
那什麼……大侄女，我這還有事，就先走一步。”
“任叔自便就是。”
風冰瑤神色不變，像是司空見慣，走進衙堂施了一禮。
“孩兒拜見父親！”
風毅笑呵呵道：“回來了？看起來在清水城也沒學到什麼，這嘴巴還是太直。”
“爹，任叔好歹也是一位仙神，又是正五品的官員，手握實權，怎地如此唯唯諾諾？”
“個人有個人的生存之道，你不進官場，就無需理會這些。”
對眼前這個寶貝女兒，風毅顯然有些溺愛，並不想她摻合太多官場之事。
他的實力很高，卻不代表後代血脈的資質一定能夠超越他。
甚至很多時候，有他這種修為實力的仙神，連誕生後裔的機率都不如凡人。
即便大肆播種，可能也會受到女方資質、實力的影響，從而生下一些平平無奇的後裔。
而能夠生出絕巔資質的後代，無疑是千難萬難，可遇不可求。
風毅有風冰瑤這個女兒，等於自身傳承得到了保證，血脈非但不會斷絕，還可以綿延至少幾千、上萬年，可以說是不小的幸運。
尤其是風冰瑤還是女子。
絕巔本就稀少，女絕巔更是萬萬裡難尋，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風冰瑤都是無可挑剔的存在。
父女倆淺聊了一番家常，風冰瑤才問起如今江都城的一些局勢變化。
“爹，武家和玉家聯姻……是你插手的吧？”
“哦，你知道了？我的確在其中出了一些力，不過也是他們兩家互有心思才能促成。”
“那爹這次似乎看走眼了，武華龍品行不好，與他聯姻的玉家人是哪位？”
風毅眉頭一皺，沒理解她的意思，但還是緩緩說道：“是玉文瑤，你小時候應該見過幾面。”
“文瑤姐？那就更不能讓她嫁給武華龍，文瑤姐如此乖巧，過去以後要吃大虧。”
“呃，冰瑤你不知，此番聯姻……是武家入贅玉家。”
風冰瑤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太過出乎意料。
“玉家……果真霸道，文瑤姐的資質我知道，應該不至於讓武家入贅吧？”
風毅點點頭：“玉文瑤資質不過七品，與九品的武華龍的確差了不少，可武家如何能與玉家相比。
這事若非由我起頭，武家連入贅的可能都沒有。
即便如此，聽說玉家這代領頭那位，還是不同意兩家聯姻之事。”
“玉生煙心高氣傲，自然瞧不上武華龍那等人物，畢竟……她可是能夠打得鐵棠吐血三升的角色。”
“什麼？”風毅驚奇，拍桉而起。
“他們二人何時交手了？”
風冰瑤莞爾一笑，將先前從鐵棠那聽到的趣聞說來。
“原來如此……險些以為玉生煙的實力高明到了這種地步。”風毅重新落座。
“爹，這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訴第三人，他此行雖是為了私事，但也是變相在幫你捉蟲。”
風毅假裝惱怒：“怎麼，你去了一趟清水城，就幫那廝說話了？”
“他的修為進境，一日千里，遠超於我，我只是提前給爹爹提個醒。”
鐵棠開創未來法之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如風毅這等往來較少的官員，對他的印象依舊停留在之前。
不過此刻風冰瑤這一提起，風毅立即神思念轉，猜到了一些事情。
“我說怎麼無端端會有絕巔去挑戰武家，原來是這小子搞的鬼。
他的那門神通……確實有些恐怖！
冰瑤，若是你來對陣武劍仙的化身，有幾分勝算？”
風冰瑤沉吟片刻道：“七、八成吧，武劍仙久居仙神之境，哪裡還記得祝巫境如何搏殺？
他習慣了掌控大道，反倒對於祝巫境神通、巫法的習練不如以前嫻熟。
其實這也正常。
如果我登臨仙境之後，自然也會追求更強的手段。”
“這麼高勝算？你是不是高估自己了？這可是性命攸關之事，切忌逞能！”風毅顯然有些不信，怕女兒錯判了自己實力，以此招來禍患。
仙神的眼界見識，碾壓神巫秘境，對於風冰瑤所說的武劍仙久居仙神之境，對於神通、巫法的掌控不如以前嫻熟的說法，風毅是不認同的。
因為事實上，這種說法應該反過來才是。
風冰瑤不以為意，徐徐解釋：“爹，你也老了，你真該去聽一聽鐵……算了，以後再說。
總之，你可以這麼理解，武劍仙對於祝巫境的認知，不如我們這些恰好處在祝巫境的神巫。
他憑藉的是過往的經驗，以及仙神境的高屋建甌，可我們卻正在祝巫境內，如同掌上觀紋，清晰無比，對於這個境界的一切變化都瞭如指掌。
當然。
這些基礎都要建立在足夠高的實力之上。
沒有絕巔的實力，說這些都是空中樓閣。
鐵棠對此有個很新的概念，他稱之為‘境界極限’。
不談武劍仙對祝巫境的認知，光是實力方面，他也沒有到達祝巫境的極限。
若是與我相搏，他最多有二、三成勝算，這還是看在他有著仙神理解的份上。
他若沒有將這份理解轉化為祝巫境的戰力，那我的勝算會更高。”
饒是以風毅此時的修為實力，依舊聽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有些顛覆他過往的認知。
“那按你這麼說……先前鐵棠是故意留手了？”
“不錯，之前是我傳音於他，否則武劍仙僅憑祝巫境的化身與他交手，絕對是十死無生，連一絲勝算都不會有。”
風毅驚駭：“你對他的評價那麼高？這麼說你豈不是自認不如他？”
“我現在的確還差了一點，不過等我在祝巫境大圓滿之後，憑藉我對他的瞭解，也有不小勝算。
只是……”
“只是什麼？”風毅焦急追問。
“只是他的修為進展太快，恐怕以後我也很難追上他的境界。”
哐啷！
風毅後背狠狠靠在座椅上，有些失神。
“如此厲害？”
“爹，功法、神通日新月異，過往絕巔能夠稱霸一時，是因為還沒有出現變革者。
一旦有了新的變化出現，則一切都會推倒重來，不能再以舊時的眼光來評判如今的標準。
新時代的波紋……父親沒有一絲感受麼？”
“新時代……”
風毅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看來我真是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腳步。”
見自己父親有些沮喪，風冰瑤立刻拋開這個話題。
“我這次去清水城，覺得有些政令不錯，爹爹可以效彷一二。”
風毅神色古怪，連連揮手：“你要我學鐵棠？我堂堂一府之主，去學下屬管轄的郡守政令，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只要對百姓有利，丟一些面子又何妨，爹莫不是府主當的太久，有些忘本了。”
“你啊你，豈可如此對長輩說話。”
“是孩兒錯了。”
“哎，你且說說，我看看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近來新開設了一個街道司，專門負責管理接道……”
片刻之後。
待風冰瑤說完，風毅捋了捋鬍子，有些疑惑道：“這個街道司我知道，他先前還通傳過，真有如此厲害？”
“現在清水城一應街道整潔有序，隨便有什麼變故發生，不出一時三刻，立刻就有人趕到現場。
比起以往依賴巡街捕快之時，何止好了十倍？
那些為非作歹、尋釁滋事的惡霸、潑皮，還有一些小偷小摸，欺詐、恐嚇的行為……在如今的清水城，至少明面上是看不到了。
而且商販、店鋪的位置、種類都做了規劃，一切整齊有序，大幅減少了過往爭搶位置的摩擦。
百姓可以快速找到自己想要購買的物品，商販、店家的生意也提高了不少。
爹你應當去清水城親眼看一下，就知道孩兒所說非虛。”
風冰瑤雖然說得天花亂墜，可風毅畢竟是一府之主，一下就拿捏到了街道司的一處死穴。
“你所說的這些……都要靠人來管理，時間一長，那些管理人員又會與本地惡霸、潑皮勾搭成奸。
商販、店家為了爭取更好的位置，更好的客源，也會賄賂管理人員，其實和以前是一樣的，只是多了一些人手罷了。”
“父親所想的這些，鐵棠早就想到了，他安排了自己親信在街道司中，其中還有天問那個大和尚。
天問剛直不阿，連鐵家的子弟當街犯法都被他打斷了腿，其他人哪敢越線。”
“縱然如此，這也只是一城之計，非是一郡、乃至一府之計。我沒有這麼多親信，他也沒有，其他地方的街道司又該如何處理？”
“也不難，除了自己親信之外，他在街道司招收的人手……主要便是以本地世家子弟為主。”
風毅驚疑：“世家子弟？他們豈願做這等事？”
“為何不願？”
“世家之中亦有紛爭，不是人人都是核心子弟，總會有些不得意的旁支。
這些人除了修煉之外，也沒有太多出路。
可若是進了街道司就不同了，起碼明面上有了官府身份，萬一族中有人要對付自己，也要掂量掂量，無形中等於多了一層保護，多了一座靠山，對他們有利無弊。
本來我也以為他招不到人，不過街道司司長由他這位郡守兼任，公文甫一發出，立刻便有諸多不得志的世家子弟前來報名。
那等盛況，簡直說一不二。”
風毅思索片刻，將功勞歸到了鐵棠威嚴之上。
“他剛剛剷除了司家，風頭正盛，許是其他世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得已派人賞臉。
真要落實到咱們江都城，或者其他城池，未必就有這個效果。”
風冰瑤沒有否認，卻暗中拱了一把火：“父親莫不是自認威嚴不如鐵棠？”
“哼，他一個毛頭小子，豈懂官場之道，也就是仗著武力橫行，雷老粗一樣的角色。”
“父親言之有理，那江都城的街道司……”
“咳，我改日去清水城走走，再議，再議。”
“除了街道司之外，還有一個，現在清水城沒有建好，父親不妨捷足先登，就不會落人把柄了。”
“真是我的好女兒，快說快說。”
“江都城也可以規劃規劃，建立一個……怎麼說來著，對了，叫商業中心，可以匯聚人流、提高經濟……”
……
走在街頭的鐵棠，還不知道風冰瑤已經將自己的作業完完整整給了風毅。
他的線索斷了。
二狗不知情，癤子身死，連最後一絲有可能知道、或者聽過的蛋哥，也已經被殺。
那關於畫中人的線索，就只剩第一次僱傭殺手的僱主。
這個僱主……
首先就排除了江映雪。
排除了江映雪，那紅顏教也大機率不是，紅顏教不是，另外兩個邪教就更不可能。
這樣一來……
一切等於又回到了原點。
鐵棠邊走邊想，暗自盤算：“倒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排除了嫌疑最大的一方勢力。
倘若不是邪教，那還有這種財力、實力、勢力的……就只有各大世家與高階官員了。
清水城，排除。
其他城池與我沒有多少交際，當地世家、官員不可能對我有這種仇恨，也可以排除大半。
難道說……
是我之前在聖都招惹了某個大老？”
聖都朝歌，霸主雲集，世家繁多，且多以主家為主，是人間大地財力、實力、勢力最強的地域。
十五萬年壽元放在江都城都可以砸得轟轟響，可放在聖都之中，也只是萬千河流之中的一條小溪罷了，掀不起什麼風浪。
“第一次要殺我的人，透過層層轉介，到了癤子之時，十五萬壽元已經變成了二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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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癤子也不可能見到僱主。
如果他真的是從上一層中間人那裡看到了古琴，必定是僱主派人跟隨，亦或被他無意間瞥見。
既然癤子死了，那就只能找上一層，乃至一直往上的所有人，也許會有人見過古琴。”
這個辦法不是好辦法，可鐵棠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因為他根本沒有太多線索。
而且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推想，是畫中人先一步從方家懸賞中知道了自己存在，從而選擇僱傭殺手來殺自己。
那如今的局面對自己非常不利，時刻都可能有危險。
“她沒有派遣仙神來殺我，恐怕是因為我的身份，現在的大商不是南海十三郎那個時代，除了亮開旗號謀反的邪教之外，任何勢力都不可能明著與官府作對。
每一位仙神應該都被大商記錄在桉，只要出手，必定逃不過追查的痕跡。
如果不是仙神來殺我，那她就殺不了我！”
鐵棠雖然充滿信心，卻也不會將存活的希望，寄託在敵人的隱忍之上。
萬一對方破罐子破摔，或者找到了什麼規避之法，強行丟擲仙神來殺自己，那可是要付出性命的代價。
還是那句話。
有些事，要不要做，做不做得到，只是看值不值而已，並不是不願、不敢、不能。
鐵棠不會去賭。
為今之計，就是快那畫中人一步，找出對方的身份。
事情擺在明面上之後，憑藉他的身份、地位，不說正面抗衡，再不濟也能周旋一二。
如果連敵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別人出手的顧忌也會少許多，那死了也是白死。
“要找中間人，要麼就是殺手，要麼就是僱主，看來我得當一回僱主了。”
鐵棠有了主意，便開始朝著江都城最為雜亂、貧苦之地走去。
他沒請過殺手，其實也不懂門道，只能去碰碰運氣。
正行走間。
一群十幾歲的頑童嬉鬧、追逐著從巷道跑出，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鐵棠。
“嗯？”
“想偷我的儲物戒？膽子不小。”
鐵棠一把揪住那髒兮兮的少年郎，要呵斥對方，喚來巡街捕快，將他送往官府。
卻在這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這位兄臺，手下弟兄眼力淺了，還請高抬貴手。”
還是團伙作桉？
有點東西……
但不多。
因為鐵棠感知到傳音那人也就元神大巫的實力。
他不動聲色鬆開手，循著音波回應：“你是哪條道上的？靠得哪座山，飲得哪江水？”
“原來是並肩子，失敬失敬，敢請過來喝一杯，權當給閣下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