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境,是巫道修煉之中一個里程碑式的境界。
這個境界除了領悟天心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能夠修成元神。
而元神的強大、神妙,鐵棠覬覦已久。
早在他登臨絕巔,還是肉身境之時,就曾與元神大巫交過手。
那時候也幸好處在隔絕天地通的域外天,他的對手元神不能出體,無法發揮各種神異。
否則便是絕巔天驕,也不可能在肉身秘境,硬撼元神之力。
鐵棠早已透過身邊眾人,瞭解過天心境的修煉過程,此時再藉助龍紋道韻的浩蕩偉力,更是神思泉湧,無窮感悟綿綿。
元神包含了魂魄,魂魄卻不是元神。
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一旦身死之後,三魂立散其二,七魄盡去其五。
只剩一魂兩魄被拘於陰司地府,進行輪迴轉世。
這時候的你,其實就已經不算是完整的‘你’。
如此反覆轉世幾次,魂魄則早已產生變化,丟失了真我,化作他人。
魂魄世代異變,元神永恆真存!
是以一位元神大巫,即便在這方世界,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被世家所看重。
想要轉世重修,也必須有元神護持,才能保住真性不滅,魂魄不散。
鐵棠越是修煉,對元神的瞭解就越深,這裡面大部分依賴於龍紋道韻的存在。
“原來元神不是後天修煉而來,而是先天一出生就擁有,踏入巫道修煉,也不是為了修成元神,而是為了喚醒元神,並讓它逐漸強大。”
鐵棠藉助天之靈慧,輔以龍紋道韻的力量,立刻明悟了種種天地至理。
元神是先天之性,亦稱元性、真性。
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此神亦謂之本性,亦謂之本意,是出生前尚未被後天所染之神。
鐵棠如今便是藉助龍紋道韻的力量,凝結三魂七魄,喚醒心中真神。
他處於恬澹虛無的境界,呼吸綿綿,若存若亡,無思無慮,飄飄欲仙,恍恍忽忽。
其心即清清朗朗,又渾渾淪淪,無一毫念慮,無一毫知覺。
於空洞之中。
鐵棠恍忽見到三魂七魄匯聚一體,化成一團明光懸照紫府之內,他頓感五蘊皆空,四體皆假,唯我乃真我。
“元從太虛來,我之元神也!”
“天心即我心,我意即天意!”
金色巫力激盪,滾滾金血沸騰,鐵棠肉身爆發了恐怖異象,但他絲毫未知,只沉浸在紫府之中,緩緩看著自己的元神成型。
與此同時。
在外面比鬥多次,已經停下來歇息一二的眾人,卻突然感覺四周一片漆黑。
寶塔的最上方,是一根看不到頭的金柱,頭頂蒼穹的景色本就是混沌一片,看不清晰。
此時卻被一片黑色幽光覆蓋,彷若無邊的烏雲襲來。
這股濃濃黑潮不知何處來,不知何處起,連九層琉璃塔都微微顫動,周身原本神采炫麗的光芒一暗,宛如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再沒有絲毫神異展現。
“怎麼回事,似乎有大變?”李庚陡然站起。
“我有,你要不要?”天問嬉皮笑臉,還在打趣。
李庚那還有心思跟他拌嘴:“走,快走,這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其他幾人紛紛起身,頭頂異象的確有些滲人,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唯獨嵇英哲抬頭望天,並沒有太大驚慌,與他相同的還有天問。
“安啦,安啦,這多半是鐵棠那家夥搞出來的動靜,我之前見過。”天問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坐下。
這片曾經壓蓋自己無敵際遇的黑色幽光,天問怎麼可能會忘記?
當日在域外天外,天問溝通天道,獲得最後一絲反饋,大日如來法相再現人間。
本來是出盡風頭,震驚眾人,也算是天問目前的人生巔峰。
可等到鐵棠出了域外天之後。
無窮黑暗甚至遮蔽了漫天佛光,隱隱有壓蓋住大日如來法相的趨勢。
此時天問稍一檢視,便知道多半是鐵棠招來的東西。
而事實上......
鐵棠自己並不知曉。
他眼看自己三魂七魄匯聚的那團光點即將化形而出,卻突然四周景象大變。
青銅大門、石壁、黑暗一掃而空,眼前的場景如同浮光掠影,目不暇接。
稍一晃神,所有的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消散。
等到鐵棠再次穩住心神,一股熟悉的意境出現,蒼茫、古老的氣息傳來。
在他前方有一條巨大不可量的生物躺在地上,周身鱗甲脫落,血跡斑斑。
鐵棠想看清全貌,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整個人好似快速後退了不知多遠。
碩大的龍首出現在鐵棠眼前。
這是上次看到在雲層中的那條真龍!
死了嗎?
鐵棠大驚。
目光轉向龍首,卻看到那明亮無比的眼眸,充滿威嚴。
只一眼,便將他看得渾渾噩噩。
周遭情景再變。
一株高大無比,渾身瀰漫火焰的神木出現在鐵棠眼前。
本該棲息在樹頂的神鳳,此時卻化作了一枚赤紅橢圓的蛋,周圍有無數血跡瀰漫,熾烈的鳳血讓梧桐神木都燃燒了起來。
鐵棠心神震盪,強如這等至尊神獸,此刻似乎都受了重傷。
鯤鵬呢?
巨人呢?
下一息,景色驟變。
鐵棠本以為會看到傷痕累累的鯤鵬。
哪知卻在無盡的北海之中,看到了一條偉岸無比的魚在歡樂翻滾。
在它身後,還有一條體型較小,但同樣巨大的小魚跟在身後。
“鯤鵬有後代了!”
這幕場景掃去了鐵棠幾分擔憂,內心變得有些欣喜。
等到時空再變,周圍景色一暗,鐵棠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之內。
那位熟悉的巨人盤坐於地,不再身著碧玉草裙,而是換上了一身簡單的灰色素袍。
巨人的模樣變了許多,滿臉髯須刮了乾淨,面孔如同刀削斧鑿,更為立體,充滿威嚴,彷彿一位皇者,執掌天下大權。
這讓鐵棠有了個疑問。
巨人到底多大年紀?
在上一次會面之中,他曾經見過兩三個時期的巨人,從最開始創法成功的青蔥,到長滿髯須的滄桑,再到如今。
修煉之人不分日月,想從外貌來判斷一個人的年紀,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過他知道巨人必定是極為久遠的存在,在他那時候.....也許很早就已經成年,蓄起髯須可能是為了增加威信。
按照這樣推算.....
巨人創法成功之時,也許還不及弱冠之齡。
等到他蓄起髯須,也許是二十四、五,也許是三、四十上下,也許更大。
而自己如今看到的這副面孔.....無疑已經距離上兩個時期,有了較大差距。
不等鐵棠細想。
他看到巨人睜開雙眼,那一雙眼眸睥睨天下,也充斥了一些鐵棠從沒見過的暴戾。
“不知死活,妄修我法,死!”
撐天的巨掌壓蓋下來,這是絕對無可匹敵的攻勢。
鐵棠原本處於虛無之間,比之飛身託跡遁入的青冥,還要高超了不知多少。
但在這一刻——
他感受到了死亡氣息!
無論自己如今身處何地,人在何時,巨人絕對有這個實力抹殺自己。
“為何會如此?”
鐵棠眼中充滿不解,巨人似乎性情大變。
不過就在掌印即將臨身之際.......
巨人停手了。
他眼中冒出同樣的紫光,似乎看破了時空間阻礙,直視鐵棠真身。
“你來了.....”
同樣的一句話,卻比上次多了無數感慨,彷彿夾雜了千言萬語。
“前輩為何如此?”
“前輩能聽見我說話嗎?”
.......
鐵棠問了很多問題,可巨人雙眼留下兩道湧泉般的黑血,旋即又就地靜坐,只自顧自語,並沒有與鐵棠交談。
“不必驚慌。”
“吾之法流傳了出去,卻招來了許多心懷不軌之輩。”
“等了那麼久,除了你之外,唯有另一位小姑娘,勉強有幾分資質。
可惜,本尊的法門,是在後世失傳了麼.....”
巨人絮絮叨叨了很久,一直在自言自語,顯得很疲憊,很無奈。
他與鐵棠最開始見到的那位沐浴雷劫,鯨吞雷劫液,霸道狂傲、意氣風發的少年宗師........
相距甚大!
這一次不同上次,巨人在說話之際,鐵棠經常會丟失許多話語,彷彿那一段突兀地消失,受到了莫名地干擾。
“這是天地大道在阻止我探知過去的隱秘.......還是有人以大神通抹去了這些話語?”
倘若是前者,也算正常。
倘若是後者.......
能夠做到的人恐怕只有巨人的敵人。
亦或。
是巨人自己。
“吾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看不到多少希望,一直堅守至今,是因為你......給吾帶來了希望。
可你讓吾有些失望,你不是吾輩,吾輩已經絕跡了嗎?”
巨人說到這裡,潸然淚下,兩道晶瑩剔透的淚水宛如小溪一樣從他眼中留了下來。
後面那句話,鐵棠沒太懂,但前面那句話,他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自己給巨人帶去了希望,顯然不是自己有多特殊。
古往今來多少天驕,鐵棠自認自己肯定不是最為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之所以能夠給巨人帶去希望.......
恐怕是因為自己的存在!
僅是存在就能帶來希望,不是自己別的什麼身份,僅僅只是因為自己從未來而來。
鐵棠是這麼想的,具體是否如此,他也並不知曉。
巨人抹去淚水,重新恢復了威嚴面孔,他似乎把鐵棠當成了一位朋友,當成了一位弟子。
可能只有在鐵棠這裡,他才能表露真正的自己。
“吾是何時死的,你可知曉?”
巨人丟擲了一個鐵棠震驚的問題。
但他真的不知道答桉,他甚至想知道答桉。
“你既然再次回來,說明吾在你那個時代,已經身死,否則你修成元神之際,便無需再來。
吾到了這個境界......依舊不能長存麼?”
巨人揣摩了自己諸多死因,最終認為天地並不能殺死自己,他無懼任何災劫。
能夠殺死他的......只有同時代的一些至強者。
他恐怕是在與其中某人,或者某幾人交手之際隕落。
談起死亡,巨人並不避諱,也不畏懼,彷彿早有預料。
“如果有機會,吾真想見你一面,當然不是指如今這個狀態。”
“不要覺得不可能,等你強大之後,有這個機會。”
“你既然修成了元神,便可習練吾的元神之法。”
“欲練元神,先練魂魄!”
“魂魄有魂精、魄靈,魂精為帝,乃九天司命,鎮在日門金庭之內。
魄靈為君,乃九天之靈,鎮在月宮琅琊之都。
魂精魄靈,九天同生,石景水母,太陰朗明,徘迴月宮,冶煉金庭,二景合原,上吉時清,八會交帶...........”
巨人將自己對於元神的理解、修煉之法、修煉經驗,逐一道來。
這些東西顯然與鐵棠如今對元神的瞭解有不同之處,且有很大不同。
不過他以十絕霸體起家,絕不會對巨人傳授的法門有輕視之心,早已豎起耳朵,目不轉睛,聚精會神地記住每一句話。
巨人除了元神修煉之法,還傳授了其他神通,可鐵棠對這些神通沒有一點感悟,只覺晦澀難懂,完全無法理解。
不知過了多久。
巨人停止了授業,兩眼盯著鐵棠所在的方向。
“人有三朝九變,吾不知道下次再見,你是否還是如此模樣,今日暫且傳授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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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不可依仗吾之法門為非作歹,否則吾定會親自收回你的一身所學。”
“鐵某謹記!”
儘管知道巨人看不見自己,鐵棠還是照著巨人施了一禮。
“回去吧,不知道你那個時代是否還有......一定要小心他們。”
不見巨人有何動作,許是心念一動,鐵棠只覺天旋地轉,眼中有無數流光劃過。
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眼前是百丈通道,身後是青銅大門,兩個九曲牛角如同九幽之眼,無聲地凝視著自己。
“還有什麼?”
鐵棠是真的納悶。
在最關鍵的時刻,巨人話語又消失了。
連巨人都如此提防的生靈,絕對是極為恐怖的存在。
“我倒是想小心,可你倒是說他們是誰啊!”
鐵棠有些抓狂,卻沒有辦法。
“我既然走上了巨人的修煉之路,以後未必沒有再見他的機會,即便不能在現實中會面,也可以如剛剛那般再次遇見。”
正在這時。
紫府眉心傳來異動,讓鐵棠立刻放棄所有念頭,意念沉浸入紫府之中。
他的元神還未成型,一切就好像定格在他離開那一瞬間。
“我知道自己該煉成什麼元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