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壯的心思總是忍不住開始混亂。
他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樣好。
可如今,義渠和秦人已經和解,很多義渠遊民甚至加入了秦籍,加入秦人也不算背叛吧?
王壯的腳步也慢了下來,那是因為內心的遲疑。
而這個時候,他才有時間看一看自己的周圍。
平時這條街人是不多的,而今天身邊的人為什麼突的一下子多了起來……多了這麼多?
而且這些人匆匆忙忙的,全是朝一個方向去的……
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平日裡對秦人活動漠不關心的王壯,這時也對秦人的異常行為開始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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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些閒言碎語就鑽進了王壯的耳朵裡……
“聽說了嗎?官府在集市的南門那裡豎起來一根大木頭呢!”
“木頭?那是幹什麼用的?”
“誰知道呢!”先前那人說著:“反正那木頭極高……”
“有多高?”
那人比劃著:“唔……兩三丈吧!”
“到底是兩丈還是三丈啊!”
“總之很高很重就對了……看起來分量不輕呢!官府說了,只要有人搬走那根大木頭,搬到櫟陽城的北門,就賞他五十金!”
“五十兩黃金?!”有人直接驚叫了起來,
“就搬一根木頭就能賺五十金?開玩笑吧!”
“我覺得也像開玩笑。”
“萬一真的呢?不得試試才知道嗎?”
先前說話的那人低低的說著:“我還真不信了,官府都壓迫人的,這麼輕易就能給人那麼多金子!”
“走,去看看!”
“好啊,閒著也是閒著!”
……
王壯聽著那些人的言語,不由的也想上去一探究竟了。
也是啊,搬一塊木頭就能淨賺五十金?這話來忽悠他,他也不信啊!
這秦國的官吏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王壯一拍大腿,便快步的跟上了那兩個人,幾個轉彎之後,他便看見了此行的目的地。
櫟陽市南門的門已經開了,可不知為什麼,人都不往那裡面走。
南門裡面的鋪子顯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反而是門前的高臺和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
平日裡也沒見過這番人擠人的景象,今天王壯算是好好的開了一番眼界。
而在人群的中間,空出一大片地方。
那片地方的中間,豎著一根老高老粗的木頭,只是粗粗的處理了枝丫。
那木頭立得並不牢靠,隨時都會倒塌的樣子。
這究竟是要幹什麼呢?王壯想不出來。
而他望向高臺,發現上面有兩個人很醒目的立在那裡。
他們周圍圍著那些在平時很常見的穿著黑色深衣的吏官。
那二人頂著稀奇古怪的冠帽,穿著似乎料子很好的衣服,想必是那些吏官的頭頭。
這時,嬴渠梁和景監卻是混入了高臺下的人群之中。
嬴渠梁萬萬沒想到,景監竟然會拉著他來到擁擠不堪的人海中觀風。
因為他們身著布衣,暫時沒有人認出他們的尊貴身份。
其實嬴渠梁和景監先去了一趟街市,而當他們重又返回南門這裡的時候,發現人陡然多了起來。
人群摩肩接踵,一眼看不到邊……
嬴渠梁擠了半天,才稍微往前靠了一靠,勉強可以看見高臺上站著的梁元和子岸。
聽著圍觀群眾的話兒,聞著人群中間的酸臭味道,嬴渠梁大致明白了這些人聚集的原因:
秦國官府說了,誰能將這根木頭搬到櫟陽市的北門,就能獲得五十金的獎勵……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立信”?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嬴渠梁又望了梁元一眼,卻是覺得自己愈發看不懂梁元了。
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怎的想法如此之多之奇?
這時他又望向景監,希望景監能告訴他一些東西,而景監什麼也不說,只是對嬴渠梁笑著:
“君上,你就瞧好吧。”
嬴渠梁一臉不滿的看著景監。
看著景監一臉的笑容,嬴渠梁為什麼突然覺得心裡開始煩躁起來了?
梁元此舉,就是要讓一國之君切身感受一下,他的子民,究竟對他的朝廷是什麼看法?
要讓他知道,為何開始全面變法之前,先要立那個信。
正在嬴渠梁有點茫然的時候,他聽到旁邊嘈雜的人群中,有幾道聲音往耳朵裡鑽:
“五十金呢!這麼多錢,夠吃一輩子啊!這錢你要不要去賺?”
“才不要……萬一到時候官府賴賬豈非大大不妙了?再說了,那麼大一根木頭,有那麼好搬?”
“哎呀,你不去搬我去搬!”
“行啊,我給你吆喝著,你去搬!”
“還是算了吧,我看那一根木頭,就能砸的我半殘,官府還不給賠,白白上去丟人現眼一遭,還被砸傷,我吃飽了撐的啊?”
“幼呵,慫了?”
“我啊,不給官府幹那個白工!”
“也是,誰願意幹誰幹去,興許還真有一個傻子上去搬了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
嬴渠梁聽著這拉耳朵的聲音是分外的不爽,到嘴邊的話不由自主就跑了出來:
“難道在你們看來,官府就這麼不可信任?”
我這個國君就真的這麼……不值得你們信任嗎?
嬴渠梁本來還想問這麼一句話的,最後還是沒說。
而他身旁的一個人聽了嬴渠梁嘴裡呢喃的話兒,稀奇的轉回來盯著他道:“小夥子,不是秦人吧?”
嬴渠梁沒有回答。
那人卻當嬴渠梁默許了,意味深長的說了下去:
“官府這麼多年來為了賦稅徭役不擇手段,而且對我們的痛苦和呼聲也是不理不睬……所以我們,信不過官府。”
信不過!
這三個字轟的一聲就在嬴渠梁的腦海裡炸開了。
這三個字,想來是多年裡橫在秦國百姓心中的一個坎啊……
可是他常在深宮未曾察覺,他以為,只要給國家帶來好處,不失農時,百姓是一定會擁護他的。
可是,當百姓信不過你的時候,你又能怎麼辦呢?
你拼命的推行法令,而百姓根本不信你那一套,就算你那一套再有道理,對百姓再有好處,為之奈何?
所以梁元才用歷史上的商鞅那一套,立信。
用一根木頭立起秦民對官府統治的信任。
賞金多少不重要,這根木頭的重量也不重要,唯有那個“信”字,價比萬金。
至於為何弄了那麼重的木頭,便是為了讓搬運者搬的久一點,沿途吸引到更多的人來見證這一幕。
嬴渠梁明白了梁元的用心,對他的欣賞又多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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