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棄怎麼也沒有想到,那看似毫無威脅的陷阱中,居然隱藏著那般骯髒下作的手段!
當他毫無戒備,像之前一樣一劍將面前用於掩蓋地坑的枯枝落葉挑飛之時,那裡果然露出一處半人多深的土坑。
但相比之前,土坑裡並沒有任何尖刺。
他本以為,陸玄已經是黔驢技窮,甚至寄希望於他失足陷入淺坑這種可笑行為的時候,真正的“殺招”來了。
一團被寬闊樹葉與藤蔓捆起來的圓球形物體自半空落下,朝著他的頭頂砸來。
身為二流武者中的絕頂高手,孟棄自然不可能反應不過來。
於是他一劍便朝著那團“圓球”斬去。
就在那一刻,圓球破開,昏黃的液體頓時淋了這位大高手一身。
其中一部分,還順著斗笠的帽簷,從他的頭頂,流到了他的臉上,甚至嘴巴裡面。
焦黃,腥臊,帶著樹葉獨有的澀意,淺淺一品,孟棄便是知道,這他娘的絕對是尿!
而且尿液的主人,火氣很大。
行走江湖十幾年,孟棄何時受過這等屈辱?
對方的行為,是人能做出來的?
這一刻,孟大殺手出離了憤怒。
他再也顧不得玩什麼貓捉老鼠的把戲,他只想立刻馬上現在就抓到那個小子,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殘忍?
然而這等想法還未訴諸於現實,打擊卻接踵而至。
短短數百米的距離,宛若一條通往地獄的死亡之路一般。
佈滿尖刺的深坑,懷抱大的石頭,被繃緊的藤蔓彈出來的木矛。
踢斷草繩之後轟然爆炸的飛雷石。
毒煙,毒刺,鐵蒺藜,鏹水,各種陰損至極的招數層出不窮。
孟棄一度懷疑,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侯府的少爺公子,而是一個真正的暗器大師。
一般人身上,哪來這麼多可怕的東西?
堂堂隱樓的天字號殺手,被這些原本自己不屑一顧的小手段弄得狼狽不堪。
孟棄覺得自己的卵都要氣爆了!
唰……
破風之聲響起,他下意識的彈到一旁,神色頗為緊張的看著面前的草地。
又一個機關被他觸發了。
有了此前的經驗,孟棄再也不敢隨意亂來,靜靜地待在原地看著。
片刻之後,地面上樹枝被草繩彈開,一隻鳥飛了出來,歡快的撲騰著翅膀,發出尖鳴聲。
孟棄仰頭望著這一幕,正不知作何感想之時,一泡稀拉拉的東西,帶著濃烈的臭味兒,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氣煞我也!”
孟棄一把扯下面巾,將鼻頭上的鳥屎擦去,整個人直接電射至半空當中,伸出手掌,抓住了那只鳥兒,用力一握,後者連慘叫都未發出,便成了一團血肉漿糊。
山林之中,空曠寂寥,他悲憤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當然,那四個字,也傳進了陸玄二人的耳中。
“氣煞我也……”
“煞我也……”
“我也……”
“也……”
趙靈懿擦了擦眼淚,一臉的疑惑。
“那人怎麼突然之間發瘋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中招了,畢竟我可是把所有的存貨都掏了出來,夠那家夥喝一壺的!”
陸玄陰險的笑著。
“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麼?”
“那些可不是什麼奇怪的小玩意兒,每一樣都是本少精挑細選,甚至特別定製的暗器,殺傷力很強的,平時都藏在我這衣服的小匣子,不過現在全都消耗一空。”
陸玄咂了咂嘴,那些東西加起來,造價超過了五百兩銀子,這麼一小會兒就全用完了,說不心疼是假的。
但只要能發揮作用,那也是值得的。
趙靈懿吐了吐舌頭,正要說話,她的腹中忽然傳來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音,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陸玄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早就已經餓得兩眼昏花。
抬起頭,靈山之中,天色已經是變得暗了下來。
這種深山老林,夜裡什麼東西都有,萬一碰上什麼猛獸,打不打得過另說,那種動靜,絕對會引起後面那家夥的注意。
如果被猛獸纏住無法脫身,可就不妙了。
思忖片刻,陸玄開口說道:
“到了夜裡,伸手不見五指,到處瞎跑反而危險,咱們最好還是找個棲身之處,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四周探探路。”
“記住,千萬不要亂走!”
陸玄將趙靈懿放到了一根栽倒的枯木幹上,自己則四處張望著,準備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落腳點。
“等等……”
趙靈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玄扭過頭,面色疑惑。
“怎麼了?”
“小心些!”
趙靈懿憋了半天,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知道。”
陸玄點了點頭,朝著遠處電射而去。
靈山作為幽雲山脈的一處側峰,森林中木植種類繁多,但大部分以落葉闊葉林和常綠闊葉林為主。
這其中,不少樹木是會開花結果的,眼下又正值深秋,趙靈懿沒找到能吃的東西,只是運氣不好而已,怪不得她。
更何況,除了野果之外,這深山裡到處都是野貨,怎麼可能將二人餓死?
陸玄雖然不常來山裡,但僅僅填飽肚子這種事,還難不倒他。
他的身影在密林中飛快的穿梭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發現有動靜,便不時停下來,仔細翻找。
時間悄然流逝,很快,夜色便是將整片天地籠罩。
而另外一邊,留在原地的趙靈懿,心情卻逐漸變得緊張。
從小到大,她還從來沒有在這種環境下獨處過。
漆黑且寂靜的山林裡,時不時傳來一兩道低吼聲,就連遠處的樹冠,也變得猙獰起來,形如惡鬼。
她伸手撿起腳邊的木棍,用手掌緊緊握著,彷彿這樣做,便能夠增加一些勇氣似的。
“世間魑魅魍魎,不過是人言可畏罷了,趙靈懿啊趙靈懿,你是堂堂公主,難道還怕黑不成?”
“對,沒什麼好怕的!”
她反覆在心中為自己打氣。
黑夜,如潮水一般,將她的身影淹沒,山裡沒有風,但此間的空氣異常冰冷。
這時候,趙靈懿忽然懷念起那個並不算十分壯實寬闊,但卻極其溫暖的後背來。
仔細想想,那種感覺,叫做心安。
寥寥此生,不過二十個年頭,她從未如此想念一個人。
“你,喜歡他,對麼?”
心裡,彷彿有另一道聲音在問著自己。
趙靈懿手掌握得越來越緊,直到那木棍上的硬節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才無比失落的喃喃道:
“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他喜歡的是樓婉清那樣的女子,而不是一個只知道算計他,貶低他的大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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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他從始至終,都不願意做駙馬呢!”
說到這裡,趙靈懿幽幽一嘆。
“如果……”
“如果我不是公主就好了!”
可惜她是,正因如此,她很明白,只要陸玄不肯放棄樓婉清,不肯放棄他的初衷。
那麼她和他之間,便永遠也不可能。
腦海中,那道聲音再度響起。
“趙靈懿,你就是個膽小鬼,他若真對你沒有一丁兒好感,又怎會這般捨命相救?”
“你只不過放不下你的驕傲,不願意袒露自己的心聲罷了!”
“你怎麼知道他喜歡你?就算是,那又如何?難道你要逼著他成為駙馬都尉麼?”
“那樣做,只會讓他更討厭我罷了。”
“強扭的瓜,不甜!”
“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會後悔的……”
腦海中的聲音,漸行漸遠,冷意再度襲來。
趙靈懿打了個哆嗦,身後,傳來一道咔嚓聲,她臉上浮現出喜色,開口道:
“你回來……”
然而話未說完,她便是看到,一道黑影正靜靜地站在樹下,面朝著這邊。
“那是什麼?”
趙靈懿驚恐萬分,正要吼叫,只聽得破風之聲響起,她的嘴巴便是被人捂住了。
慌亂之中,她握著木棍,便朝身後打去,然而連木棍被人直接抓住。
“別慌,是我,一頭傻狍子罷了,這玩意兒山裡到處都是,能給你嚇成這樣?”
陸玄哭笑不得。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靈懿緊繃的身軀緩緩鬆弛下來。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你知不知道,這裡又黑又冷,本宮快要嚇死了?”
她扔下樹枝,捏著拳頭,想要打陸玄,但不知為何,卻又縮回了手臂。
陸玄撓了撓頭。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結果就這啊?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聽好了,前面兒差不多五百米的地方,有一處山壁,那上面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生生鑿了一個洞出來,不過那洞很小。”
“大概有這麼長,這麼寬,將將好能容納兩個人藏身。”
陸玄蹲在她面前,伸手比劃著。
“我看了一下,周圍沒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了,你考慮考慮,要不要去那裡歇息一晚。”
“另外,我摘了一些野果,味道還不錯,你先填填肚子吧!”
說完,陸玄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包用樹葉包好的果子來。
黑暗中,趙靈懿看不清陸玄的真容,只能夠隱約間看到他的面部輪廓。
但她知道,這一幕,恐怕她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良久之後,二人出現在那石壁上方,趙靈懿藉助著陸玄手中的微弱火光,瞪著面前的山洞。
她的臉上,滿是驚詫和難為情。
“這山洞,也太小了吧!”
陸玄摸了摸鼻子,開口道:
“我可沒有別的心思,這裡地勢高,不容易遇到危險,而且也比較乾燥,如果你覺得不妥的話。”
“前面還有個樹洞,只是被白蟻蛀得厲害,估摸著有不少蟲子,你要是不拍被咬的話,也可以去那裡歇息。”
趙靈懿當即搖頭。
“那還是這裡吧,不過先說好,你不能亂動,也不能擠我……”
聞言,陸玄眉頭一皺,嘆道:
“這麼狹窄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擠,算了,你待在這洞裡歇息,我就在下面的石頭上坐一晚吧!”
說完,陸玄緊了緊衣袍,正要一躍而下,趙靈懿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但卻一言未發。
“什麼意思?”
趙靈懿依舊沒開口。
陸玄微微搖頭,鑽進了那個與其說是山洞,倒不如說是石縫的空隙之中,而後將另一半身位,讓了出來。
片刻之後,趙靈懿也鑽了進去,兩人抵背而眠。
空氣安靜無比,兩道截然不同的呼吸聲,愈漸平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