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其意有三。
一為天星,在牽牛北。
二為道家叩齒術,居三象之一。
其三,則為雲天鼓,為天神所擊之鼓,相傳鼓震則有雷聲。
有道是——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
陳平以天雷凝聚此鼓,未曾消耗半分道力,卻是他的最強手段。
這便是天師權柄,以雷通天地!
“吼——”半空中,雷獸慌亂中嘶吼起來,外厲內荏,雷光暴亂周身。
不愧是天雷之精,竟然從陳平手中撬動到一絲行雷之權,生生用本源凝聚出雷障!
抗雷之術在於散,和雷霆比拼爆發最為愚蠢,將防禦均勻化作周身,才能完美疏散,將雷霆之力降低到最小。
雷獸仰起高傲的頭顱,死死盯著天空中如隕石般墜落,即將攻來的紫雷。
卻不見咫尺間那白衣男子面色淡然,手指再次輕敲天鼓。
“咚——”
雷獸瞳孔驟跳,寒毛豎起,頭頂那將落的雷霆紫色當中,竟再橫生出一抹金意!
紫金之雷墜落間跳動如龍,電光宛若雙目,漠然注視著它。
這哪裡是雷?!
轟!
雷霆降下,雷障連一息都無法阻擋,瞬間破碎。
先前雷獸以狂猛一擊,攻破坤金爐的護罩,如今陳平反手以雷破雷障,威力相差何止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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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同的結局便是,這道雷未曾被抵消,直接狠狠擊中了雷獸的身軀。
天鼓山頂猛的一震,雷獸如巨石般重重摔落到地面,在堅固的山體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陳平飄然而落,銀髮收斂成烏色,雙瞳也復歸原樣。
啪……噠……顫顫巍巍的爬起身,雷獸看著眼前形如凡人的男子,眼中卻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身形有些虛實不定,這一次雷獸沒有血液流出,因為它的本源都險些被磨滅。
它雖為虎形,但終究是還未蛻變的雷精,血肉不是根本,但如今化虛,卻將它的致命處暴露了出來。
眼前男子只需再像剛剛那樣隨手一擊,就能將自己抹去,雷獸恐懼得想要逃跑,卻不敢動上絲毫。
看著陳平一步步走近,雷獸眼中露出一抹絕望。
“讓開。”陳平冷漠的聲音響起。
雷獸一怔,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山洞,趕忙跳起身。
小心翼翼地繞著陳平走開半圈,洞口敞開在了陳平的面前。
待看著陳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緩緩走近洞窟內時,雷獸才確定,對方不打算取自己性命。
“——吼!”眼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恐懼,雷獸背弓微彎,直跳向遠處山體,跑了。
天鼓山上,只餘天空淡乎於無的雷聲,洞窟水滴落聲,以及李慕雪痛苦的悶哼和兩人的窒息聲。
“陳……平。”站在洞口,捂著腹部傷口迎接陳平的周諾面色蒼白。
看著陳平的眼神畏懼無比,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一樣。
陳平淡淡看了周諾一眼,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朝洞窟內走去。
一步,兩步。
近處林秀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但她看得真切,面色突然一變。
“扶住他!”
陳平虛弱的身軀如大山般倒塌,好在周諾在林秀的出聲提醒下,提前反應過來,一把搭住。
“你還好吧?陳平,喂!”周諾焦急問道。
肩搭住陳平的手,周諾才察覺眼前的陳平有多虛弱,陰暗的光線下,額頭早已滿是密集的汗珠,臉色蒼白得不正常。
“噤聲!”陳平在劇烈的喘息中低喝一聲,豎耳凝神聽起外界的動靜。
“……”風雷如舊。
還好,那雷獸真的離開了。
腳步踉蹌,陳平不管身體的情況,繼續朝李慕雪走去,眼神不離開半分。
周諾和林秀這下也沒心情再去膽怯什麼,小心翼翼一者扶著陳平好讓他靠近,一者慢慢托起李慕雪的身子,送到了陳平近前。
陳平抱住李慕雪的身子,眼中黯淡的金光閃過一絲,這才松了口氣,坐下了身。
劇烈的痠痛從渾身各處傳來,陳平現在才有深刻的感覺,頭上的虛汗不是白來的,之前居然能渾然忘記也是奇事。
天雷之法不消耗道力,卻對身體有極大的負擔。
能一擊重創雷獸的神雷,又怎是那麼好發出的,現在,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起來了。
手指輕拂李慕雪淡白的面孔,陳平嘆一口氣。
他也不想那麼冒險,可是李慕雪等不起,好在賭贏的是他,不然這一洞窟的人都要死在這裡。
“咳……是……你來了……嗎?”懷中,李慕雪身體又是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虛弱的面容睜開了眼。
嘴角帶起笑容,李慕雪緩緩抬起頭,握住了陳平的手。
陳平默然。
懷中的人兒眼神早已失去焦距,兩眼灰暗,無論誰在她身邊,她都不可能看清吧。
她只是希望最後能看到自己。
“對,我來晚了。”緊緊反握住李慕雪的手,陳平輕聲道。
“不晚……”李慕雪身體輕微的抖動,這是陣痛不斷的表現,但她笑得很幸福,頭依在陳平身上笑著:“天鼓山上好冷,你帶我下山……好不好?”
“我不想做高山仰止的神女,我想做你的妻,和你相伴一生,好嗎……?”
動人的話語在山洞裡輕吐,格外悲愴,身後的周諾和林秀眼眶紅了起來,地上陳平沉默不語。
這是清融的臺詞,這是天鼓山上那一幕。
李慕雪看似清醒,但神智瀕臨錯亂,冥冥中說出這一句臺詞,只是聽不出任何演技。
這是迴光返照。
周諾鼻尖一酸,這個向來粗獷的中年居然抹起了眼淚,身旁林秀早已泣不成聲。
“好。”良久,陳平淡淡開口。
“從今天開始,你便是我的妻。”
“謝謝你,陳平。”李慕雪嘴角帶著幸福的淺笑,一身紅裝宛若嫁衣,緊緊攥著陳平的衣袍,“我好歡喜。”
話語越說越流暢,李慕雪的身體完全倒在陳平的懷中,身體沒有一絲力。
“我要死了……對嗎?”頭埋在陳平胸口,李慕雪聲音近乎微弱。
陳平身體一僵。
沒等他回答,懷中的人已閉上了眼睛。
瀕死之人一口含氣,當最後一絲氣洩去之後,便輪到生命力的流逝。
“雷神見明終究來遲一步,待得他趕到清融身邊時,對方早已奄奄一息。”
“她只來得及死在愛人的懷中。”
天鼓的神話如此演繹。
“天鼓山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神明啊。”
陳平撫摸著李慕雪的面龐,輕聲說道。
“我不是見明,你也不是清融,我是陳平,我又怎麼會讓你死去。”
“你可還……沒有兌現我們之間的約定呢。”
陳平輕輕抬起手指,咬入齒中,又慢慢抵開李慕雪的唇,伸入其間。
天鼓山頂,春雷泛動,洞窟外堅硬如鐵的土石中,悄然綻放起一抹新芽。
洞窟內,亮起了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