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吳斯都在忙著給老人降低呼吸機支援條件，為撤機拔管做準備。
老人除了還有些心功能不全，其他化驗指標全都正常了。
如果撤機拔管成功，甚至不需要轉普通病房，觀察一兩小時帶些口服藥出院都可以。
只是老人的情緒似乎有些問題，一會兒發呆流淚，一會兒激動掙扎。
穆靈妍和護士們，誰有時間誰就輪流安撫老人，可惜效果不佳。
至於王老……應該來了吧？算了，這不重要。
“喂，要不再給他用些鎮靜藥吧，看他這樣好難受啊。是不是插管不舒服啊。”穆靈妍一臉擔心的看過來。
“我沒名字的嗎？”吳斯心中小小吐槽了一句，還是正色道：“帶著氣管插管確實很難受，可我們現在是要給他撤機拔管啊。你用了鎮靜藥，怎麼判斷他的自主呼吸是否能滿足機體需要？怎麼判斷意識？”
穆靈妍有些抓狂：“那怎麼辦嘛，你看他……”
“好了好了，別慌。”看著這個慌里慌張的妹子，就像看到了大學實習的自己，善良單純，想幫病人卻不得其法。
一邊說著，吳斯一邊把呼吸機調成了CPAP模式（持續氣道正壓通氣模式），隨著呼吸機主動送氣的停止，老人看上去確實舒服多了。
這種模式要靠病人自己呼吸，來觸發呼吸機的送氣，所以昏迷、自主呼吸不穩的時候不能用。
卻是患者好轉，試離線時的好選擇。
老人的情緒還是很不穩定，似乎和身體不舒適沒什麼關係。
吳斯皺眉沉思，卻找不到其他線索，可能是鎮靜藥停用之後的一過性譫妄吧。
“對呀，改CPAP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穆靈妍看上去有些懊惱，撅起的嘴把口罩頂了個鼓。
“呵呵。”自己只是單純的覺得有意思，善意的笑了一下，但顯然小姑娘誤會了。
穆靈妍雙頰飄紅：“幹嘛！經驗豐富了不起啊，也用不著嘲笑我吧。”
“沒有沒有。”吳斯連忙收起笑意，“我覺得之前我們可能有些誤會。不過既然是同事，今後還是精誠合作吧，這也是為了病人好，你說呢？”
看著吳斯伸出的手，小姑娘臉更紅了，伸出手的同時低聲嘟囔了一句：“我才沒誤會呢，LSP。”
“嗯？”聲音太小，吳斯沒聽見。
“我說，現在沒誤會了，一起努力。”
好像發音細節不太一樣啊？是錯覺嗎？
輕輕握了一下這個土氣妹子的手，竟然和預期大不一樣。
那詞怎麼說來著？冰肌玉骨？
不過自己還是馬上鬆開了，禮貌還是要有的，而且小穆姑娘這扮相，說實話確實不是自己的菜……
……
一小時後。
吸氧濃度35%，peep 5，支援壓力8。
患者自主呼吸18次/分，血氧飽和度98%，意識尚清，已經具備拔管條件了。
“靜脈注射一支地塞米松吧，姐姐們來吸下痰，準備拔管了。”吳斯帶好手套，沒等小穆同學發問就主動說道，“給地米主要是為了減少拔管時誘發氣道痙攣的可能，增加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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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護士們吸痰之後，吳斯用注射器放空插管的氣囊，在老人的一串咳嗽聲中，動作輕柔地拔出了插管。
“換面罩吸氧。”
老人不停地搖頭，嘴裡好像呢喃著什麼。
只是剛剛拔除插管，聲門尚未完全恢復，他的聲音聽起來又小又沙啞。
“老大爺，是我啊。這裡是醫院，你已經好了，觀察觀察就可以出院啦。”
自己的安慰似乎起到了反效果，老人一直流淚搖頭。
湊近老人的嘴，吳斯終於聽到老人在說什麼了。
“別……別救我，讓我死吧……”
老人的話彷彿一記重錘砸在了吳斯的心上，醫生可以治病、救命，前提是病人自己也要有求生的意志。
“為什麼？！你不是還有個小孫子嗎？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小孫子啊，你死了他怎麼辦？”自己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了。
穆靈妍在後面拽了拽吳斯的衣袖，似乎有些擔心。
“我……”老人費力的說著什麼。
“你說什麼？”
“我……我沒錢啊，我交不起住院費。”激動之下，老人終於大聲說了出來，“我就是為了小浩啊！存的錢是給他以後上學生活用的，我就算死了，社會也會管他的，這錢不能花在我身上！”
在場的眾人都沉默了。
吳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覺得心裡發堵，他想駁斥老人的話，讓他活下去，卻覺得怎麼說都顯得蒼白。
正在這時，另一個同樣有些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需要交住院費。”
神出鬼沒的王老這時走了過來。
依然笑容可掬的眯著眼，像個愛湊熱鬧的鄰家老頭。
“你……你說什麼？”病床上的老人愕然問道。
王老背著手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患者的床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老弟，放心吧，這裡是免費醫療，一切費用都不用你承擔，你安心養病就行啦。”
拾荒老人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王老，顯然難以置信：“真的嗎？”
穆靈妍事先顯然也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此時馬上反應過來：“這是我們王主任，他說免費肯定就是免費啦。”
吳斯也接話道：“你以前聽說過’滄海生命線’沒？他就是，不會騙你的。”
老人激動得握住了王老的手：“我知道你，你是王神醫啊！”
王老謙和地笑笑：“都是過去的一點虛名，不值一提。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啦，我們小吳就很不錯嘛，要不是他，你這次恐怕就凶多吉少嘍。”
“是啊，謝謝吳醫生，你是我們爺孫倆的大恩人吶！”老人說著就要下床。
吳斯連忙上前按住老人：“哎哎，你還需要再觀察觀察，先別激動，我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
護士們也湊趣道：“現在放心了吧，大叔多躺會兒歇歇，反正不要錢，不躺白不躺。”
“那可不成，我在這躺著你們還得伺候我，你們長得都和大明星似的，伺候我這糟老頭子可使不得。”
“呦，大叔這麼會聊天，年輕時一定不少小姑娘倒追吧？”
大家終於開懷大笑起來，空氣中瀰漫著善意和溫暖。
吳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們這裡真的不收費？以後其他病人也不收嗎？”
王老點點頭：“是真的，醫療費用、一切成本，包括你們的薪水，都由官方調撥專項資金負責。”
吳斯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他覺得自己連眼睛都在笑，至於小穆同學的，眼鏡太厚了看不見。
能毫無後顧之憂，竭盡全力的治病救人，是絕大部分醫者的心願。
也是吳斯學醫時最大的夢想。
雖然現在免費的只是這家超自然醫院，但他覺得看到了希望。
或許需要數代人的奮鬥，但他願意相信，全民免費醫療時代一定有到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