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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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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燕王府。

“大哥和劉先生都請回罷, 事情我會自己派人調查清楚。”燕王強忍著怒意, 冷臉打發二人。

劉通是燕王的老師,此時已經把能勸的都說盡了。

真不知這個素來敬重自己的皇子被喂了什麼迷魂湯,居然為了個半路跳出來的小小庶吉士, 對他這個當了五年的老師甩臉子。

劉通原本只是奉徐閣老之命,來給燕王傳信,而此刻,他禁不住從內心嫉妒起那個素未謀面的神童韓皎。

聽說, 韓皎如今就住在王府隔壁的別宅,跟燕王日日來往,私交甚篤,亦師亦友。

劉通曾以為, 燕王待他之禮,已經是對老師最高的敬重, 如今有那韓皎做對比,才覺出自己在燕王心裡根本排不上號。

他不甘心就這麼離開,用餘光向坐在對面的皇長子使眼色,請他開口規勸燕王。

大皇子方才一直擺出置身事外的悠哉態度,此刻見劉通不肯繼續進言, 才不情不願地轉頭, 對坐在一旁的燕王勸道:“六弟,證據確鑿,綁架案中活下來的綁匪被分開審問, 全都給出一樣的供詞,你還執迷不悟嗎?這案子本就是他們跟韓皎一起演的雙簧。”

方才一直是老師劉通在陳述案情,燕王留了情面,沒有當面駁斥,現在聽見大哥在一旁添油加醋,燕王立即側頭斥道:“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非要跟韓先生為難!他不過是個年方十八的庶吉士,無權無勢,冒死給我獻策,你們編排這些聳人聽聞的陰謀,要是被韓先生聽見了,他得多寒心?韓先生要是一怒之下,歸隱山林,你們上哪去找這樣厲害的謀士賠給我!”

“我也不明白,六弟,你為什麼就相信一個無權無勢無眼線的局外人,能破這樣的大案?”大皇子厲聲道:“韓皎的背景越清白,就越是可疑,幕後那位老狐狸就是為了讓你深信不疑,才找出這麼個人。如今情勢你也清楚,父皇對李閣老的信任無以復加,你本就應該韜光養晦、獨善其身,豈能將他安插的耳目視若珍寶,甚至安置在王府別宅!”

燕王冷笑道:“那我應該把誰視作珍寶?把那些出事的時候,都勸我壓下案子、忍氣吞聲、含冤受辱、毫無作為的‘自己人’視作珍寶?卻把冒死獻策、不惜開罪朝中最強勢力、僅憑一堆賬冊、一己之力、三日破案的不世之才,視為豺狼鷹犬?”

這話一出,不只是大皇子被戳中要害,坐在對面的劉通,霎時間臉色通紅。

燕王這明擺著是衝劉通來的,說他出事的時候毫無作為,事後卻來誹謗功臣韓皎。

“臣不知殿下此言何意。”劉通氣得眼圈都紅了,顫聲辯解道:“臣此來,一為替徐閣老傳話,二為獻上刑部查案結果,自始至終,臣未曾說韓先生一句不是,殿下若是因為閣老的建議和查案結果,而遷怒於臣,臣今日便遞交辭呈,往後……”

“劉先生!”燕王皺眉看向劉通:“既然你想要本王表態,那總得讓本王說說自己的想法吧?對事不對人,你何必對號入座給自己找不痛快?我方才那番話,說的是我府裡其他謀士,與先生您並無瓜葛!”

這樣的辯解,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案發後,劉通奉徐閣老之命,勸燕王忍氣吞聲、秋後算賬,這毫無作為的“自己人”,說的不是他,還能是誰?

燕王見老師捏著雙拳,渾身發抖,心裡後悔話說重了。

這畢竟是對他忠心耿耿五年的老師,擔著風險,替燕王跟內閣重臣聯絡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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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此被端王黨打壓,劉通如今的資歷,當個六部堂官絕不在話下,都是為了燕王,劉通才甘願沉於下寮這麼多年,有功勞,也有苦勞。

自從有了韓皎後,燕王幾乎再沒向劉通請教過學問,劉通心裡對韓皎有些怨憤,也是人之常情。

燕王一時心軟,站起身,對著劉通深深一揖:“學生方才失言,無意冒犯先生,望先生海涵息怒。”

劉通深吸一口氣,起身也對燕王行了一禮:“殿下折煞臣也。”

燕王因為愧疚,心情平復了,開始好聲好氣地對二人解釋韓皎的辦案推論,試圖說明韓皎並非他們所說的“靠占卜算卦憑空猜出實情”,案情都是靠這位才子縝密推論出來的。

“若是這樣,自然最好。”劉通也被燕王的誠意打動了,心平氣和地說:“起初,殿下得了這樣的奇才,上至徐閣老下至微臣,無不為殿下歡欣鼓舞,只是細一琢磨,那孩子辦案時間著實短了點,加之他父親前陣子被周肇昆撈出來,綁架案又有口供,說是跟韓皎合謀,徐閣老擔心殿下中圈套,才讓臣傳話提醒。”

燕王蹙眉道:“本王與韓先生相交雖只半月,但日日聽韓先生治國高論,竊以為韓先生乃千古之奇才,他辦案神速,靠的是真才實學,不足為疑。至於周肇昆放人,那是他自己心虛服軟,再說你們帶來的這些審訊口供,都是刑部私審密文,他們自己都不敢放到明面上,誰知道他們動了什麼手腳?刑部兵部,本就受周肇昆掣肘,這些口供,怎可當真?”

劉通低聲道:“殿下,刑部不對外公開,是因為這場私審其實是咱們的人審的,所以徐閣老才要您提防。”

燕王火氣又上來了,擔心再次失言,頓了好久,才辯駁道:“閣老審的這幾個犯人,都是能被周肇昆輕易左右的亡命之徒,而我,之前審問過我親弟弟謝奪,我九弟親口告訴我,韓皎在跟綁匪決鬥的時候,是他出手把韓皎從閻王爺那撈回來的。請先生仔細想一想,如果這綁架案是一齣戲,就算那群綁匪沒料到有皇子會窮追不捨,那也不至於對韓皎滅口吧?照這些口供的說法,他們演完這出戏,拿了銀子,遠走高飛不就成了?若是真殺了韓皎,他們豈不是雞飛蛋打?”

劉通拿起審訊錄,指給燕王過目:“殿下請看這一段詳述,大致意思是:那個被九皇子殿下手刃的綁匪,是因為事態失控,狗急跳牆想要殺皇子滅口,見事情不成,又想做戲打暈韓皎再逃跑,卻在過程中被九皇子擊斃了,事實上,他並無殺害韓皎的意圖。”

燕王都被氣笑了,無奈地看向劉通:“綁匪有沒有殺害韓皎的意圖,究竟是該相信這些證詞,還是該相信我九弟親眼所見?”

劉通再次啞口無言。

“算了,劉大人,我六弟對韓皎一心一意,咱就別在這兒當惡人啦。”大皇子站起身,神色失望地看向燕王,淡淡道:“你只願意相信你想看見的結果,旁人再多勸阻,也無濟於事,當哥哥的勸你可以不聽,可你不能為了一個新來的謀士,寒了徐閣老的心。他老人家費這麼大力氣,替你查出這些疑慮,只是讓你有所提防。就算是對徐閣老的尊重,至少先讓你的新謀士搬回自己家住去吧?你為何非要把韓皎全家都搬來自己別宅?娶媳婦都沒你這麼周到的,難道是想替他孝敬二老呢?”

燕王被這話譏諷得臉色一紅,辯解道:“我接他來自己身邊,還不是因為周肇昆威脅他和他家人的性命!”

“現在大勢已定,李閣老的人不敢再折騰了,你趕緊把你的‘千古奇才’先送回家去。”大皇子苦口婆心道:“這小子至少還得蹲一年多翰林院,才能正式任職,現在他無權無勢,你把他當佛供著,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你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嗎?越是這樣,他越會成為眾矢之的。”

燕王略一思索,皺眉道:“說來說去,你們就是想讓他別待在我身邊,是吧?”

劉通忙到:“閣老正是此意。”

燕王搖了搖頭:“實話告訴你們,韓先生他自個兒還不樂意住在我別院呢,他爹出獄之後,他每次來我府裡,都會請求搬回原宅,是我苦勸他多留些時日,先生才勉強住下。閣老既有此意,下次本王不做挽留便是了,不必無端憂慮。”

燕王終於退讓了一步,劉通二人見好就收,拱手告辭。

夕陽西下。

練了一個多時辰的蹴鞠,韓皎騎著毛驢回道府巷時,額角脖頸依舊掛著汗珠。

老遠就瞧見王府太監等在巷子裡,一看見韓皎,就笑臉躬身迎上來。

韓皎趕忙下了毛驢,詢問何事。

太監說是燕王有請,韓皎便隨他一起去了王府。

幾乎每日傍晚,燕王都會請他一起飲茶清談,這並不稀奇。

“先生今日回來晚了,是翰林院裡公務纏身?”燕王好奇道。

“噢,沒有,散班後,微臣與同僚去了趟蹴鞠場。”韓皎坦誠相告。

“先生會蹴鞠?”燕王驚喜道:“怎麼不早說?本王一直犯愁:先生又不愛下棋,又不好酒樂,簡直不知如何取悅……”

韓皎解釋:“臣其實是第一次玩蹴鞠,並不擅長,怕是短期內也沒法陪殿下過招。”

“這樣……”燕王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麼,便問道:“先生跟哪些同僚一起去了?”

韓皎沒多想,把陪同官員的姓名一一說了。

燕王仔細聽著,聽到其中一個名字的時候,雙唇忽然抿了一下。

韓皎這才猛然察覺不對,立即靜下心來,專心應對燕王的詢問。

“臣是否該與同僚保持距離?”韓皎報完名字,主動詢問燕王的意思。

燕王略作思索,便坦言道:“你剛說的那個張崇熙,是周肇昆的老鄉。”

翰林院新一批進士,早被徐閣老的人摸清了底細,這個張崇熙,早就去周肇昆府上拜過山頭,徐閣老自然也如實向燕王密報過。

韓皎心下一咯噔,忙站起身,拱手道:“是臣失察!”

“哎——”燕王忙跟著起身道:“先生別誤會,本王承諾過絕不負先生,必不會對先生起疑,只是除我之外,也得讓旁人安心,一會兒我去把徐閣老替我調查底細的密信給你謄抄一份,往後要小心應對。”

肯將徐閣老的密信與他共享,那真是百分百的誠意了,韓皎先是感動,後又起疑。

燕王看起來對他很是信任,但還要如此謹慎的顧及“旁人”,顯然,這個“旁人”,地位在燕王心中不輕。

長此以往,再堅固的信任,也經受不住親近之人接連不斷的讒言。

思索須臾,韓皎下定決心,抬眼看向燕王,嚴肅詢問:“恕臣斗膽,敢問這位‘旁人’是誰?對臣有何不安心?臣想求一個自證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先生的壞話也敢說,隨手而就恁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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