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約和阮枝各有隱瞞, 顧問淵意有指,溫行則是大驚失色、不敢置信。
同門同派的個人愣是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完美演繹出了何為“各懷鬼胎”,各有各的心思, 且互相都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 能奇妙地組成一番乍聽上去頗為順暢的對話。
溫衍猶豫地道:“這件事, 自然而是得回稟宗門,由掌門人和長老來做決定了。”
阮枝當即抬頭, 啞然地張了張嘴, 沒什麼底氣地試圖挽回:“其實, 事也沒那麼嚴重吧, 他也不是故意的……”
裴逢星當時吃下龍蛋, 算是陰差陽錯吧。
蕭約猛地抬眸看她, 彷彿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一雙桃花眼睜大了,不言而喻的驚訝:“師妹, 你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說?
她這麼說,彷彿是在為他說話,卻是真正的坐實了他的“趁人之危”。
蕭約難以接受。
他不知道阮枝是怎麼想的, 究竟是有意為之是她出現了記憶混亂, 竟要如此誤導他人。
果然。
顧問淵聽到這話,表情陰沉, 言語間終於顯而易見的尖銳:“蕭師兄難不成想威脅阮枝不成?”
他視線一轉,看阮枝的目光有幾許怒其不爭的憤慨, 聲音驟然壓低了些, 沒有面對蕭約時那般咄咄逼人:“讓你不要害怕,你偏說不記得,此刻才說漏嘴。就那麼怕他麼?”
阮枝十分茫然:“什麼?”
她才注意到顧問淵臉上帶著傷, 身上也破了好幾道口子,切口平整,明顯是被利器劃破;再去看蕭約,他肩頭靠後處隱約有血跡,身量差距看不真切。
難不成他們不僅是發現了裴逢星身負妖氣,更是直接和裴逢星打了一場……
阮枝被自己的猜想驚到了。
顧問淵看她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更是氣悶。
平日那些機靈樣兒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被人欺負到頭上這麼呆呆傻傻的模樣。
溫衍頭疼不已,尷尬非常。
縱然他實在不相信蕭約真能做出那種事,阮枝的反應卻是佐證,局勢比之前明了。
只需要最後的確認。
溫衍認認真真地望著蕭約,沉著語氣問:“蕭師弟,你可還有話要說?”
若要辯駁,自然是兩邊爭論,都給不出證據的況下,留待更能證明的方法解決;而若是蕭約什麼都不說,事就有答案了。
能證明的方法——
蕭約是知道的。
由跨越渡劫期的修士行搜魂術,能夠看到當事者記憶中的片段痕跡。不過有此法並不盡善盡美,有時間限制,相隔太遠的事無法搜尋。
此法的損害暫且不談。他們身處滄海宗,真要行搜魂術只能去找滄海宗內的掌門和上善長老,事勢必會鬧大;進而他們大概會同樣得知阮枝沾染妖氣的事……不行。
蕭約攥了攥手中的劍,復又鬆開,面上表情平靜:“沒有。”
溫衍目露失望之色:“既然你已經承認,回到宗門後我會稟明掌門人,自當由掌門人來定奪處罰。這段時間,你更需謹言慎行,若有差錯,我只能率先將你遣回宗門。”
蕭約:“……是。”
等等?
事好像不太對吧?
“為什麼要處罰蕭師兄?”
阮枝突然覺得自己剛並沒有真正地參與進這場對話,她壓根沒懂。
溫衍目光沉痛地看看她,嘴唇顫抖,愣是沒說出半個字。
阮枝:“……”
顧問淵從旁插刀,冷眼睇她:“他做出如此下流不軌的事,不該被處罰麼?”
顯然對阮枝的明知故問感到不悅。
阮枝更加困惑,迷茫中帶著一絲震驚:“蕭師兄做什麼下流事了?發酒瘋已經算是不軌的事了嗎?”
顧問淵:“?”
溫衍:“?”
蕭約:“?”
三個人整齊劃一地看過來,阮枝再次感覺到了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有、有什麼不對嗎?”
顧問淵居高臨下地審視了她一會兒,表情很奇怪:“你以為我們在說什麼?”
阮枝斟酌著道:“為蕭師兄喝醉發酒瘋而要處罰他的事?”
她留了個心眼,不管情況壞到什麼地步,都不主動說出裴逢星身上的妖氣。
顧問淵:“……”
溫衍的腦子也轉不過來了:“難道不是蕭師弟昨夜對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嗎?”
阮枝瞭然,不大在意地道:
“雖然蕭師兄踹了我膝蓋,但我打他的時候也沒有留,這應當算不上值得懲罰的事。”
溫衍:“……打?你們昨晚其實只是在打架?”
“是。”
阮枝從溫衍的這句問話中聽出了端倪,飛快地應聲,順水推舟地裝傻,“我知道同門私鬥是不允許的事,溫師兄要是處罰蕭師兄,我應當也是要一同受罰的。”
溫衍可憐弱小無助還懵逼,心裡一番頗大的動盪起伏,好不容易接受了沉重的事實打擊,到頭來發現不過是場雞同鴨講的誤會。
他儼然緩衝不過來,神色呆滯地點了點頭,只道:“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是誤會了,虛驚一場。幸好幸好。”
顧問淵蹙了蹙眉,抱臂的放下,朝阮枝這邊走近了點,非常短暫地俯首打量著她,又輕巧迅速地抽身站直了。
阮枝不確定自己方才是否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類似敲打的警告,是他僅僅只是為了確認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顧問淵口,話卻是對著蕭約說的:“既然你們昨晚只是私鬥,蕭師兄,你為什麼要吃啞巴虧,承認自己做了不軌之事?”
他側身背光站著,目光輕飄飄地從阮枝臉上掠過,一針見血地問:“你們有什麼共同想隱瞞的事?”
蕭約同阮枝對視了一眼。
阮枝很確定蕭約這個眼神絕對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意思,事實上阮枝現在也很想反問他——對啊,你為什麼要承認自己做了下流事?說夜晚私鬥不好嗎?
一旁的溫衍已經進入了宕機狀態,眼看著是不中用、指望不上了。
顧問淵長身玉立,身形巋然不動,便似有高山巍峨的不可逾越感,幾乎遮蔽了窗外照進的陽光。他慢條斯理地道:“事出皆有,你們昨晚又為何要打起來?”
阮枝心口默默地提了一口氣。
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方才看不清局勢以為我要完,沒想到剛以為平安了,結果我是要完。
蕭約神色緊繃,目中顯而易見有著慌亂的不安,好似下一秒就能慌不擇路地將昨夜見聞和盤托出。
關鍵時候,沒一個能打的。
阮枝不得不扛起胡扯的重任,當機立斷地道:“蕭師兄和我私鬥,其實是與我的一些私怨過節。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
她現場胡編,邊說邊調動大腦,把有能用的資訊拼湊起來,半真半假地整合出一個全新的結果:“昨日宴席上的皆是靈酒,不會醉人,蕭師兄卻醉了。全是因為我在他的酒中摻了凡間的酒,以蕭師兄惱怒於我。”
蕭約震驚地看著阮枝,沒想到是她做了腳。
阮枝越說越順暢:“蕭師兄心善,不忍在大家面前拆穿我,可這件事惹得滄海宗的賀言煜道友同樣受害,蕭師兄便代替師父來教訓我。然我素日嫉妒師兄,心有不服,當場和師兄打了起來。”
“溫師兄先前問我,我以為是說蕭師兄打我打得太重,未曾想到中間竟然有這樣的誤會。我固然不喜蕭師兄,時常看他不順眼,但沒膽子將事鬧得這麼大。”
“……”
長段的陳詞後,屋內稍靜,呼吸聲都不甚明顯,唯有陽光照射下的細小灰塵在空中肆意飄揚。
顧問淵盯著阮枝,眼神幽暗莫測,長睫微垂便遮住了有的緒,他唇間輕動,發出聲意味不明的氣音:“……嗤。”
神色迴歸一貫的懶散漠然,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溫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總算是順著阮枝的話理清了這段事:“原來真相竟然是如此。”
說完覺得這句話頗為熟悉,似乎不久前說過,緊接著就道:“阮師妹你這件事確實是做的糊塗,怎麼能在兩派的宴席上鬧出這等事,幸而沒有釀成什麼大錯。但此事不容姑息,作為懲罰,未來幾日直到我們回到派中,你每日清晨都需採集足夠有弟子使用的靈露,你可有異議?”
阮枝:“並無異議。”
原本打算著坑蕭約、救裴逢星,到頭來前後相沖,為了保住後一件,只能自爆前一件,把自己坑得受罰。
#小丑竟是我自己#
阮枝只能自我安慰:這也算是符合劇情中被打臉的環節,不虧。
事定論的瞬間,顧問淵便轉身朝外走,片刻停留都沒有,也未同溫衍行禮作別。
阮枝隱約感覺顧問淵是生氣了,腦中回想著他最後那個帶點嘲諷的漠然表,已經始覺得難辦了。
“我有話同你說,你隨我來。”
蕭約低聲對她道。
阮枝想著估計是要說有關昨夜妖氣的事,難得沒和他嗆聲,默默地跟著往外走。
兩人臨出門前都朝溫衍行了一禮:“辛苦溫師兄了。”
“哎,沒事。”
溫衍擺擺,順勢摸了摸自己的臉——一夜之間,他彷彿蒼老了十歲。
在他人屋舍前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蕭約與阮枝心照不宣地順著路一道往前走,都沒有立即停下的想法。
隔著略陡的坡道,裴逢星腳步匆匆地跑來:“阮師姐!”
蕭約腳步一停。
阮枝沒注意到蕭約的異常,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去,短短幾秒的打量已經足夠她看清裴逢星現在的狀況,不算太糟,看不出什麼痕跡,更聞不到妖氣。
放心了。總算沒有白忙一場。
“裴師弟,你怎麼過來了?”
阮枝有意擋住他,說話亦含著深意,“你是來找溫師兄的嗎?”
裴逢星望著她的眼睛,聲線沙啞,有不穩的輕喘:“我來找你。”
他醒來後還記得昨夜發生的一些片段,很不放心阮枝,當即出來找她了。
阮枝:“。”
老弟,你來晚了。
放在遊戲裡,這速度是隊友都死光了,你剛剛趕到的水平啊。
“我沒事。”
阮枝有意支開裴逢星,安撫了一句,便道,“我和蕭師兄有些事要談,你待會兒再去我的住處找我吧。”
裴逢星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幾分,並不提出異議,很乖覺地點了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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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枝朝他笑了笑。
裴逢星不大好意思,腳步遲疑地退了點,想著馬上就離,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蕭約,正撞上了對方的視線。
不同於顧問淵那樣高高在上又漫不經心的倨傲,蕭約的眼神中有怔然的緒,反應慢了半拍,致使裴逢星緒地看見了他眼底那份既同又羨慕的複雜。
……羨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