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首都星港人群熙攘, 各色打扮的人兩兩從關口出來,大多穿著清涼。
數月前的怪物入侵事件彷彿從沒發生過,高高的穹頂透出無限光亮, 映得廊裡沒有絲毫陰霾。
關口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 忽呼啦啦湧出一個十幾人的團體,男女老都有, 提著行李揹著包, 各個臉上都寫著鮮。
正是來參加頒獎儀式的邱秋一行。
“老天爺, 人這麼多!”一中年店主手搭涼棚, 驚道:“咋感覺比咱那兒打折季的商場人還多呢!?得趕上活日了吧!這首都每天都這麼多人嗎?”
“土包子——”閻雨蹦蹦跳跳地從人群裡鑽出來:“人多不是正常嘛,這是首都啊!”
“哎祖宗, 別亂跑!”店主忙向前追去。
頒獎典禮本來在天后,危燕區管理辦自行發福利, 將艦船票改簽, 提早過來公費旅……不,團隊建設。
除了幾個店主代表,危燕區管理辦也派了人,鍾豫文勁桃桃都來了。
管理員人不在, 零就必須留在危燕區掌控大局。為表安慰,他們把蔣卻帶上了,零笑呵呵表示滿意。
“哇,裝逼熊!”文勁也八百年沒來過首都, 還沒出星港, 已經興奮得人都沒了, 皮靴一蹬就閃現到櫥窗前。
桃桃提著粉色裙跟過去,滋滋開始拍照。
拍完立刻看到下一家店,兩人又大呼叫地過去看春季時尚品。
這群進城的劉姥姥們光是出個星港就花了一個時, 鍾豫站在旅遊廣告牌前邊,等人到齊時已經臉黑如鍋底。
“看夠了?”鍾豫冷笑:“不散了吧,直接拿了房卡都滾。”
“不了不了。”文勁諂媚一笑,給鍾豫捏肩膀:“父王息怒,團建還是建的,咱們一起玩,一起玩。”
見鍾豫不搭理自己,文勁訕訕摸鼻子:“那什麼,隊歇著,來做計劃吧,咱們先去哪兒,都啊,一個個來。”
首都雖大,但時間挺充裕。
眾人先到賓館放了行李,簡單商量後,挑了個熱門的藝術街,打算先在那周邊逛逛。
藝術街在外城區。單看燈塔間的距離,放在危燕已經快到南區邊緣了,但在偌大首都星,都算不上偏遠。
邱秋一行乘了一時公共交通,見識了四層空軌都解決不了的堵車。
落地後一看,果人多,比星港還多,眾人大呼有趣。
只有蔣卻提不起勁兒來。
高高瘦瘦的年胳膊夾著滑板,耳機掛在脖子上,黑色連帽衫的兜帽物盡其用,陰影遮住眼睛。
人太多了,喘不上氣。
滑板也沒法兒放下,讓他感覺很不自。
走了半條街,蔣卻心情愈發糟糕,他不明白其他人都在興奮什麼,這裡又吵又悶,比呆家裡還難受。
……算了,呆家裡也難受。
蔣卻遙遙綴在眾人後,走了一會兒,前傳來歌聲,似乎有藝人在廣場上表演。人流忽地擠過來,遮住他的視線。
只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再抬頭時,人就都不見了。
“……”蔣卻懊惱地擰了擰眉,夾著滑板幾步登上階梯,站到高處找人。他先找的是穿粉裙子的姐姐,桃桃今天打扮得真的很惹眼……但人太多了,粉色也不稀奇,蔣卻甚至看到好幾個粉衣服的男人。
他於是又將目標鎖定成褲腰上別了藍綠色球球玩具的男人。
分鐘過去,蔣卻放棄了,因為這麼盯著別人的下半身看真的很像個變態……
就在他糾結不放下子在終端吱一聲的時候,視線裡突出現一道紅色的身影,從他前悠過去。
蔣卻愣了愣。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捲髮及腰,眼角一顆淚痣,容嫵媚。明明隔了相當一段距離,那顆淚痣卻像特寫一般灼在蔣卻的視網膜上,驚豔之感久久不散。
但蔣卻並不是因為她得漂亮而愣神,雖她的確好看……而是因為認識她。
這不是第八區的管理員麼?叫絳珠的那個……
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像絳珠,但如果真是她,怎麼可出現在這裡?
大區管理員像鍾豫一隨的其實很。
他們日理萬機,崇拜者數以百萬計,作為領導人,出門帶護衛隊防止恐怖襲擊,上哪兒吃個飯都是“蒞臨指導”,到隔壁星球旅遊就是“外交訪問”的程度了。
絳珠作為一位大女,在十八位管理員裡人氣也相當高,這一想,她就更不可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了。
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了?
蔣卻較真起來,下意識跟上去。
紅裙十分惹眼,即他走走停停,也始終沒跟丟。他想過不聯絡一下邱秋他們,卻又不知道怎麼,路上看到一個得像絳珠的女就追上去了嗎……太羞恥了。
胡思亂想了半條街,紅裙一閃,消失在了某條窄巷裡。
蔣卻加快腳步衝進去,卻沒看到人影。退回到主街上,發現人也不多了,應該不在藝術街範圍裡了。
他有些不信邪地再次走進巷子,踏上滑板,腳一蹬衝向前。風呼呼擦過耳際,直到他從巷子裡穿出來,也沒看到第個女人,更別絳珠了。
好奇怪。
蔣卻眉頭緊皺,環顧四周,難道真是他看錯了?可他又沒有很喜歡絳珠,硬的話他比較喜歡清純掛的……
……起來,這裡好冷清。蔣卻想。
明明離喧鬧的藝術街很近,一街之隔的地方卻像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這裡看起來明顯是個居民區,樓層很高,樓間距卻很。建築外壁有亂塗畫的痕跡,又被一次次抹去,顯得很髒。
他停下來的地方大概是個公共“花園”,有花壇卻沒有花,只有被踏平的泥土幾根雜草。
一樓零星有幾家人開著門窗,似乎是做一些買賣的。一家將空的鐵架子搭出了門,躺椅上歪坐著個人,臉上溝壑縱橫,抽著煙看終端。
蔣卻心裡有些打鼓,腳尖在滑板後方踩了踩。正打算轉向,卻聽斜前方傳來“嗵”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
“醜丫頭!”雜亂的腳步聲隨之而來,一男孩興奮大笑:“五是醜丫頭!沒用的醜丫頭!”
摔在地上的是個人,看子不過六七歲,被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兒圍著。
“醜丫頭今天摔了嗎——路都不會走,廢物五,略略略!”
“你不是想當大神嗎?怎麼啦?打啊?嘻嘻嘻,廢物就是廢物,媽沒本事的才去賭藥呢,賭輸了更加廢物,哈哈哈!”
“醜五,鐵廢物,昨天賭,今天輸~怎麼不罵啦,哦,腿瘸了,嘴巴也啞啦——”
蔣卻這個年紀,根本看不得這些。
他腦袋一熱,黑色衛衣帶起一陣風,踩著滑板衝進去,臂一伸,將那個被圍困的女孩撈在了手裡。
“什麼東西?”帶頭那男孩尖叫一聲:“妖怪!”
“醜丫頭招妖怪啦——打妖怪啊——”
孩子群怪叫幾聲,有人直接從地上撿了什麼砸過去。蔣卻沒注意,肩膀被重重砸了一下,半邊身體痛麻難當,差點抬不起左手擋兩下。
這一出簡直火上澆油,蔣卻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當即抄起滑板跨步朝一個孩兒呼過去。
那孩兒尖叫著被拍出一米遠,其他人這才四散奔逃,躲到各處,朝蔣卻偷看。
“……”蔣卻緩了半分鐘,那股火才被強壓下去。
活了一下肩膀,骨頭應該沒什麼問題,就是砸腫了。倒是經濟損失更嚴重一點,左腕上戴的終端好像出了點問題,模完好,但怎麼碰都沒反應。
蔣卻煩躁地把扯下來,重重砸在地上。完了一回頭,看見那女孩兒正警惕地瞪著他。
蔣卻深吸一口氣,蹲下來看她。
丫頭談不上醜,五官明顯還沒開,短髮亂糟糟的頂在頭上,臉上身上全是土。
除了膝蓋上的破洞擦傷,臉頰腫了一塊,看起來倒也沒大事。就是嘴巴倔強地抿著,一雙眼睛盛滿霧氣,卻因為瞪得努力沒掉下淚來。
蔣卻沒處理過這種事,簡直頭皮發麻。
他尷尬地開口:“你家人呢?”
丫頭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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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賭藥?”蔣卻又問,其實他沒太聽懂,但感覺不是什麼好詞:“身體什麼問題?你家沒錢看病嗎?”
丫頭繼續沉默。
草,不會真是啞巴吧……
蔣卻原地站著,尷尬得自己都想哭,平時老覺得他爸腦子有問題聽不懂人話還煩得死,這時候第一反應卻是找他爸。
但一抬手才想起來,這裡不僅不是危燕區,他的終端還報廢了。
終端,終端啊……現在才是該擔心的那個吧,蔣卻風中凌亂。
沒有終端聯絡不上人,不刷信用點,沒有信用點就沒有水、食物、住宿。難不成他像五歲的時候他爸教他的那去管理辦找記錄員,後讓叔叔阿姨們大喇叭全城廣播,蔣卻朋友的家們請速來……
讓死!蔣卻心中咆哮,並打算飛速找個營業廳抵押證件辦個終端。
後他期待地看著丫頭:“……那個,你知道哪兒有個人終端營業廳嗎?”
丫頭不負眾望的沉默。
蔣卻絕望之際,身後突傳來天籟之音。
他發誓,他從沒有像今天這喜歡邱秋,這根本是天使吧。
“找到你了。”邱秋跑過來:“你怎麼突走丟了,大家都很著急,在分頭找你……這是什麼?”
邱秋指了指被蔣卻拽著後衣領的丫頭。
“呃……剛撿的。”蔣卻隨手把人提起來,還晃了一下。
“好吃嗎?”邱秋下意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