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子都不住正房,誰還有資格住正房?
毫無疑問就是鄉親們,而且還是那些老弱婦孺。
眾所周知,一旦淪為流民,最慘的就是老如婦孺,他們身體弱,最好欺負。被打,被搶,被賣,甚至是被吃掉……
而在這裡,他們住進了舒適寬敞的正房。彷佛又回到了那個尊老愛幼的太平年景,要一直這樣,該多好!
“朱公子,菩薩啊!”
有老人朝著門房下拜,老淚橫流。看得那些年輕流民心裡頭五味雜陳,一些消失了很久的東西,似乎在他們的身體裡重新生了出來。
年輕的流民主動去了兩邊的廂房,柴房,庫房,甚至是牲口棚。
很快鼾聲四起,每個人都睡得安穩香甜。
天色朦朧,朱頤垣爬起來,他到了院子門,活動活動腰腿,就開始跑了起來。不大一會兒,竟然有不少年輕的流民也跟在朱頤垣的身後,跑了起來。
人越來越多,好似一條歡龍。
一刻鍾多一些,朱頤垣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氣喘吁吁的眾人,笑道:“你們知道為什麼跑步嗎?”
最靠近他的是個小個子流民,臉上還帶著酒窩,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朱公子幹什麼,我們就跟著唄。”
朱頤垣哈哈一笑,“那好,我現在要吃飯了,你們也跟著來吧。”
說著,朱頤垣就往廚房的方向走,離著老遠,就聞到了米香味。
正有流民婦人在這裡熬粥,瞧見了朱頤垣來了,都吃了一驚。
“朱公子,你先回去,俺們馬上做點,給公子送過去。”
朱頤垣俯身瞧了瞧鍋裡的白米粥,笑著道:“這就挺好的,難道還要吃龍肝鳳髓啊?”說著朱頤垣從旁邊拿起一個大碗,就讓給他盛一碗,隨後到了廊下,自顧自吃了起來。
這時候其他流民也都到了,大家夥見朱頤垣在這裡,都有些錯愕,竟然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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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愣著了,跑了好一會兒了,肚子裡空了吧?快點吃飯,吃完了還有訓練。”
流民怔了怔,急忙紛紛上前,領了一碗白粥。
能吃上熱乎乎的白米粥,已經很有福氣了。
還能跟朱公子一樣,今天的粥格外香甜。
沒有大多一會兒,大家夥都吃完了,紛紛看著朱頤垣,等著朱公子吩咐。
正在這時候,譚七爺押解著從淄川蒐羅的一些兵器回來,見到了朱頤垣。
“怎麼樣,吃了嗎?跟大家夥一起喝點粥吧。”
朱頤垣主動上前,鍋裡正好還剩一點,他都給七爺盛了出來。
譚七接過,卻沒有急著喝,而是道:“朱公子,你和大家夥吃的一樣?”
這時候那個小個子流民大聲道:“不光吃的一樣,公子還住在門房,把好的房間都讓給了老人孩子。”
譚七聽到這話,臉色微微一怔,突然嘆了口氣,“公子可知道,俺在闖王手下效力過?”
朱頤垣絲毫沒有意外,其實從譚老七的言行,就猜得出來,他的經歷絕對不簡單。
“公子,高迎祥,李自成,還有其他義軍首領,俺都見過。俺還給朝廷名將當過家丁。”
朱頤垣有些驚歎了,怪不得譚七爺瞧不起王慶呢,原來他當初的經歷,比王慶還要花!
譚七爺感慨道:“我跟了這麼多人,在闖王手下的時候,我們四處搶劫,裹挾百姓,每戰必讓百姓在前面,死的人就像割麥子似的。有一次,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打仗之前跟我說,求我給他一碗酒,他聽人說,喝了酒,就什麼都不怕了……”
七爺說到了這裡,聲音明顯顫抖哽咽,“這一戰之後,我就離開了闖王,後來又到了官兵那邊。按理說朝廷的將領,該乾點人事吧?沒有,他讓我們殺老百姓,說是流寇,還讓我替他選幾個漂亮的姑娘……哎!”
譚老七重重一嘆,他想讓世道變好,他跟流寇打天下,流寇不把老百姓當人看。他想投靠朝廷,可朝廷更讓人失望。
“朱公子,這些日子了,你的一言一行,你做的事情,俺老七服氣,一句話,這輩子俺都聽朱公子的。”
流民們也紛紛道:“沒錯,我們也聽朱公子的。”
好容易等大家夥平靜下來,朱頤垣才感慨道:“我和大家夥說,要做子弟兵,這是對待老百姓的。我們內部要如何呢?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官兵一致,大家夥吃一樣的,喝一樣的,沒有誰高高在上。因為打仗是我們大家夥的事情,只有將士們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才能無往不利。我們中間,有職位高低,下命令要服從,違背軍規要受到懲罰。但是我們沒有尊卑貴賤,最關鍵的一條,就是我們吃喝穿用,要保持一致。大家夥覺得如何?”
流民士兵紛紛點頭,能在這樣一支隊伍裡,他們那可是求之不得。
朱頤垣笑了,“既然大家夥都同意,那咱們就領兵器去。”
朱頤垣領著大家夥,熱熱鬧鬧,前往打穀場,那裡算是臨時的教軍場,七爺帶來的武器都放在這裡。
朱頤垣滿懷喜悅,伸手拿起一柄雁翎刀,看了下刀柄的刻字,還是崇禎年的東西,不算太久,他抽出來,正要揮動,突然刀刃落地。
堂啷,把朱頤垣嚇了一跳。
對著空蕩蕩的刀柄,朱頤垣眉頭緊皺,他不甘心,接連抽出數柄刀劍,或多或少,都有毛病。刀片脆薄如紙,別說殺人了,估計連雞都砍不死。
最後他在下面翻出了一柄有著萬曆字樣的刀,已經是鏽跡斑斑,不過拿在手裡揮動,感覺還不錯,他又朝著旁邊的柳樹枝一揮,樹枝頓時斷裂兩節。
朱頤垣瞠目結舌,半晌無奈苦笑,“難怪大明朝越來越拉胯,這個兵器,就可見一斑,大明不亡才怪。”
朱頤垣認真道:“這些兵器必須要仔細檢查,不能用的一定要挑出來。哪怕拿著鐵鍬木棒,也比這些湖弄人的東西強,咱不能拿弟兄們的性命開玩笑。”
流民士兵們的心裡暖烘烘的。
譚七想了想道:“公子,要不找些鐵匠,回爐另造吧?”
朱頤垣問道:“可能找到鐵匠?”
“能,淄川縣城就有,我現在就去請人。”
朱頤垣點頭,“記得要客氣一些,工錢要給足。咱們殺了那些大戶,金銀還是不缺的。”
譚七點頭,急忙去安排。
朱頤垣則是認真挑選兵器,然後領著流民士兵學習佇列。從基本的站立開始,幾乎一天的時間,就沾在太陽地下面。
不過卻沒人叫苦,因為朱公子也是一模一樣。
一天的時間迅速過去,到了晚飯的時候,比起早餐豐富了不少,有白米飯,有菜湯。朱頤垣和士兵們一起排隊。
和早上比起來,隊伍雖然還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但明顯喧譁聲小了許多。
總算有點進步了,朱頤垣心情大好,他主動把自己的碗快刷乾淨,隨後才門房。除了練兵之外,還要整理名冊,擬定軍規。
他把上輩子在軍營的規範搬了出來,刪除那些不合時宜的,又稍微增加一些現在要注意的內容,不知不覺,就忙活到了半夜,正打算休息。
突然外面傳來了聲響,他急忙起身,剛走出來,就看到十幾個義軍士兵,押著幾個人過來。
“朱公子,這幾個畜生想要跑,讓我們給抓回來了。”
朱頤垣頓時沉下臉,急忙下令,把大家夥都招呼過來。
包括大莊村的鄉親,藉著火把的光,很容易辨認出來,這幾位都是村子裡的富戶,他們想要結伴逃跑。
值得一提,張秀才並沒有才其中,可他的臉色比誰都難看。因為這幾個人找過他,奈何他突然拉肚子,根本走不了。
誰能料到,這幾位剛出村子,就被巡邏的流民士兵抓了個正著。
朱頤垣看了看這些士兵,欣慰道:“你們怎麼想到去村外巡邏的?”
那個矮個子帶酒窩的士兵靦腆笑道:“公子不是說心要往一塊想,俺們就是怕有人動壞心思。”
朱頤垣忍不住哈哈大笑,士兵們開始有了主觀能動性,很好。
他誇讚了士兵,隨後扭頭,對著那幾個富戶冷冷道:“你們打算去哪?又要找誰來剷除我們這些亂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