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有些事情只能說不能做,有些事情,則只能做不能說。
如眼下這般光景。
朱缺自然是不能做也不能說,否則,一個不小心,被這群朝堂摸爬滾打多少年的老狐狸們揪住把柄,輕輕鬆鬆就可能丟了小命。
“朱缺兄弟,你怎麼就……躲在這裡!”
當燕王朱棣終於找見朱缺時,卻發現這貨一聲不吭的躲在人群中,一臉無助的望著他:“草民見過燕王殿下,見過各位爺爺、伯伯、叔叔、哥哥……”
朱缺老老實實跪下來,直接開始磕頭。
這一下,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這裡可是奉天殿!
乃大明皇帝臨朝議政之所在,就算是平日間的小朝會,也只能在某書房、其他大殿進行,朱缺突然跪下來給大家磕頭算怎麼回事?
“赤子伯,你你你……大膽!”
“還不快站起來!”
隨著一聲聲火急火燎的呵斥聲中,朱缺硬是趴在地上,磕了足足十七八的響頭,這才笨拙的爬起來,小聲說道:“草民第一次上朝,不知道規矩,還望各位爺爺、伯伯、叔叔、哥哥們多多指教!”
其態度自然是十分的拘謹、靦腆而恭順,竟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金鑾殿內,一片默然。
這貨是假裝不懂,還是在坑人啊?
他們這些當臣子的,在奉天殿裡讓人磕頭參拜……這話說出去,簡直駭人聽聞,就算是因為朱缺不懂禮數才犯了大錯,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那皇帝呢?
咱們的那位洪武皇帝,會作何想……
……
於是,一場吵吵鬧鬧的大朝會,因為‘赤子伯朱缺’的一頓響頭,直接給弄熄火了。
就連燕王朱棣也很無奈,只好例行公事的與諸位文武大臣商討一陣,並未拿出一個什麼章程出來,只好暗嘆一口氣,擺擺手:“既然如此,還是等諸位深思熟慮後,再行商議吧……”
呼,終於結束了。
跟在一群文武大臣後面,朱缺乖巧無比的走出金鑾殿,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毛驤,這將近兩個時辰內,竟然紋絲未動,直戳戳的立在原地。
“毛哥,走了。”朱缺垂頭喪氣的走過去,兩隻手使勁搓著臉。
當大官太累了。
這才第一次朝會,就差點累個半死,幸好自己還沒怎麼發言講話,否則,光是嘴唇與舌頭都受不了啊。
他挺佩服那些數十年如一日的,在這金鑾殿裡當官的大臣,到底是怎麼煎熬下來的?
“朝會結束了?”毛驤問道。
“結束了,該回去吃飯了吧?”朱缺問道。
毛驤搖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走吧,屬下帶少爺去伯爺府。”
伯爺府?
朱缺一愣神,隨口問道:“哪個伯爺府啊?咱沒約人啊……”
毛驤:“陛下恩賜給少爺的宅子。”
朱缺愣住了。
咱爹朱重八……這是要幹什麼?非要逼著他入仕為官?還是另有深意?
“走吧,少爺。”
毛驤走出去幾步,一回頭發現朱缺還站在原地發愣,不由得笑了笑,道:“老爺說了,少爺現在是伯爺,有爵位的人,每一座宅子怎麼行,所以,他便在陛下那裡討了一個恩典,這才賜下一座小小的宅院。”
朱缺點點頭,也不吭聲,跟著毛驤出了皇宮。
一人騎馬,一人騎驢,不緊不慢。
將近半個時辰後,二人來到一座頗為氣派的宅子前駐足。
“少爺,這裡便是赤子伯府。”毛驤說道。
朱缺臉上一陣喜悅,便如少年人得了一件寶貝那般,眉眼間全都蘊含著得意的笑,可他的心裡頭,卻早已翻起驚濤駭浪。
嗎的,這不是誠意伯府麼?
大明開國元勳、有當世孔明先生之美稱的:誠意伯劉基、劉伯溫的宅邸……
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前朝軍師諸葛亮,後朝軍師劉伯溫……說的就是這位在民間頗有傳奇色彩的讀書人。
朱缺知曉,這位劉伯溫歿於洪武八年二月。
也就是說,這位誠意伯死了才兩三年時間,他的宅邸就被皇帝隨手恩賞給了別人?那他的兒子和家人呢?
心中如此想著,臉上卻還不能表現出來。
於是,朱缺跟在毛驤身後,一臉的歡欣,像個沒什麼見識的鄉下老兒,在那些照壁、牆面、樹樁、廊柱上摸一摸,拍一拍,打一打……
“嘖嘖,這就是伯爺府啊?”
“果然比咱朱家莊上檔次,看看這些假山和池塘……對了,還有這些柱子,是木頭的還是石頭的?咋就這麼粗呢?”
很快的,他心裡就確定了:這座宅子裡,到處都有問題!
牆壁裡、假山中、池塘底、廊柱內……不是安裝了某種機關陷阱,就是其中藏有夾層,再加上一些看似平常的小玩意兒!
好吧,簡直就是一座十分清雅的監獄罷了。
而且,根據朱缺的經驗,他發現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機關、夾層什麼的,都是誠意伯府裡原有的,還有一些是最近這幾日才改造出來的。
也就是說。
當年,那位神機妙算的誠意伯,差不多就是在這樣一座宅子裡生活?以那人的精明,自然對此心知肚明,但卻從未挑明。
想想就令人後心發涼。
在伯爺府裡轉轉、看看,最後,毛驤推開一間房門:“少爺,先歇一陣子,屬下去採購一批生活用品,另外再採買幾個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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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缺笑嘻嘻的說道:“趕緊去,少爺我都快困死了!”
“對了,採買奴婢的時候,儘量挑幾個長相普通的,如果姿色太過妖冶,本少爺會把持不住犯錯誤的……”
毛驤微微點頭,轉身離去了。
朱缺心下暗嘆一口氣:‘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是被咱爹給軟禁了。’
他一步跨進屋子,直接撲倒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
與此同時,紫禁城某書房裡。
朱元章埋頭在翻閱題本、奏章,太子朱標坐在另外一張大桌後,正在伏桉忙碌,將一件件比較重要的題本分揀出來,專門留給父皇。
至於一些不太重要的、他可以直接處理的,則順手在上面加上硃批,整齊的碼放在一旁。
這便是洪武皇帝與親兒朱標的日常吧。
“皇爺爺,毛驤求見。”一名隨侍太監進來,躬身稟告。
“讓他進來。”朱元章頭都沒抬的說道。
十幾個呼吸後,毛驤走進某書房,躬身對朱元章施禮:“屬下毛驤見過陛下。”
然後,又轉身對太子朱標施禮:“見過太子爺!”
朱元章眼皮抬了抬,沒有說話,眼睛依然盯著一份題本,隨口問道:“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
“有何異常?”
“並無異常,看上去甚為歡喜。”
朱元章緩緩抬頭,目光炯炯的盯著毛驤,澹然問道:“一點異常都沒有?沒有嚷嚷著回醉仙樓去?”
毛驤搖搖頭,恭謹的說道:“是的,少爺今天很乖巧,一點都沒鬧事……”
“哼,沒鬧事?那臭小子沒鬧事,能把堂堂一位禮部左侍郎硬生生的給氣死?”朱元章沒好氣的罵道,“簡直丟人現眼,人家一句話沒說,還把自己個活活氣死了?”
“廢柴,都是廢柴!”
氣死了?
毛驤臉色微變,愕然問道:“禮部左侍郎劉大人……死了?”
朱元章點頭,罵道:“都是廢柴!”
毛驤不吭聲了。
他實在聽不出來,陛下這是在罵朱缺少爺,還是在罵那位禮部左侍郎劉大人?抑或,是在罵所有的臣子?
“他的那兩名小侍女,回頭都給他送過去吧,”朱元章胡亂罵了幾句人,用兩隻大手搓了搓大黑臉,有些疲倦的說道:
“那小子是個紈絝子,沒有兩個小侍女的侍奉,估計連衣服都不會穿,還是送過去吧。”
“另外,把朱家莊密道中發現的那些個圖紙、小玩意什麼的,統統給他送過去,不能讓他閒著,但也不能讓他太累了。”
“怎麼說……罷了,回頭我和皇后親自過去一趟吧,有些事情,還是挑明了的好,這樣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也不是個辦法,畢竟是咱虧欠了那臭小子……”
毛驤躬身,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