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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2章 清除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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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是中國士大夫的基礎。士大夫清高瀟灑,琴棋書畫,風花雪月,若無源源不斷的地租進項,這一切便就無從談起。最好還有個莊園,氣派、舒適、恬靜、溫暖。憑著足夠的莊園,進可為官為宦,大富大貴;退可閒雲野鶴,悠遊林泉之下。

桓臺新城王氏家族就是如此,他們擁有海量的土地。刑部侍郎溫體仁來到山東,只是粗淺地調查了一下,就統計出不下二十萬畝的田地。王氏家族擁有如此龐大的可耕田地,但是他們卻不負擔公家指派的勞役,這是因為高階官僚的身份給他們帶來了大量的優免。

在古代,老百姓需要對政府承擔兩項最基本的責任,那就是賦稅和勞役。

賦就是你有多少田畝,每畝田交給國家多少糧食,這個田畝是折算,包含田、地、山、塘等,有些嚴苛的地方還會把百姓的宅基地計算在內;另外一個就是役,要求百姓給官府抬轎子、修路、打更等等。

按照明朝規定,不僅田有賦稅,人也有賦稅;不僅人有勞役,田也有勞役。也就是說官府並不是按照人口來派發勞役,還要綜合考慮到百姓家的田地數目。如果田地多,會相應的承擔更多的勞役。然而,明朝對官吏和士子是有勞役優免的,規定上,土地稅是不論官吏百姓都要交的。

在明朝,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官紳所承擔勞役的優免量增長很快。以一品京官為例,正德十六年免田四百畝,萬曆四十八年已免田一萬畝,九十年間增至二十五倍。八品京官,正德十六年免田一百畝,萬曆三十八年,已免田兩千七百畝,增至二十七倍。這種不公平的勞役分配加劇了土地兼併。

溫體仁並不是來改革稅收,他也沒有這個權力,目前來講,擁有大量的土地並不是一種罪過。但是勾結土匪,殺人放火為非作歹就是一項大罪。當初徐階徐閣老權勢滔天,有田二十四萬畝,佃戶萬人,家人數千。不也還是因為巧取豪奪的罪名讓高拱和海瑞拿下了嗎?統計田產只是為了大略估計一下王氏家族的財產,抄家的時候好有一個準確數目。

刑部侍郎溫體仁是浙江烏程人,一直在南京做官,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山東。

冬天時,道路上的積雪和塵沙混在一起,被踐踏成堅實的硬塊,道路兩旁堆著累累的積雪。由於氣溫上升的緣故,這些雪堆漸漸變成灰色,鬆軟起來,表面也溶成一道道的小溝。

濟南府的新城縣街道潮溼、泥濘,從灰色的屋頂上往下滴著溶雪。溫體仁頭頂上的天空是蔚藍的,沒有一絲雲影。

溫體仁本來想裝扮成普通私塾教師,以借宿的名義混進新城縣的王家主宅調查,結果卻被看門的家僕趕了出來。那狗眼看人低的家僕自稱是王象乾家奴才的奴才的奴才,趾高氣昂盛氣凌人地叫溫體仁滾蛋。溫體仁生氣的說不出話來,拂袖而去。

生氣歸生氣,證據還要仔細找,不能胡編亂造。當今天子說過一句話,皇帝家的刀快,不殺無罪之人。勾結土匪的罪名已經被定下來了,根據抓到一窩蜂的俘虜,溫體仁派跟隨他辦案的錦衣衛順藤摸瓜,一口氣查了十幾個窩點,將這些賊人捉拿歸案。

王家的勢凌東省明面上靠的是家族內的功名和官場的關系網,暗地裡靠的是一窩蜂這樣的江洋大盜。

依靠著這樣的能量,王家的紈絝子弟坐大轎,列棍扇,說人情,納賄賂,掣肘當地官吏,欺凌當地百姓,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蓄養土匪已經是很大的一項罪名,足以讓王家掉不少腦袋,但溫體仁還是不滿足。新城王氏在朝廷樹大根深,如果不能一次把他們全拉下臺,那麼恐怕日後報復的時候,溫體仁可就遭殃了。所以不管是多麼小的犯罪,溫體仁都會親自去取證,以求王家集體完蛋,他刑部侍郎也好在聖上面前得一個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精明強幹的印象。

在農曆的十二月初,溫體仁聽說最近王家的一位公子強搶民女,還打死了她爹。在一個雪夜,溫體仁帶了幾個隨從到這戶受害者人家拜訪。

天空正翻騰著鵝毛大的雪花,地下的積雪已經有半尺多深了。四個人到了街心,聽那受害的人家哭聲悽慘疹人。衙役推開一個沒有上閂的茅草屋的房門,溫體仁一腳踏進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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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簡直是座人間地獄!丈餘見方的草屋內,爐盡灰滅,冷氣透骨,一盞昏黃的油燈,照著炕上的一具死屍。死者臉上蓋著張黃禱紙,身下是一領破草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婆子,趴在屍體旁哭得聲嘶力竭。室內四壁如洗,就連一件傢俱都沒有。看著這荒涼的景象,溫體仁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

“好啊,你們又來了。看看,還有什麼東西,拿吧,搶吧,把這個死老頭子也搶走吧,哈哈……”老婆子聲嘶力竭的衝溫體仁喊道。

刑部侍郎身邊的衙役急忙上前呵斥老太婆不得對大人無禮,溫體仁把手一擺,阻止了衙役。堂堂的刑部侍郎上前溫聲細語地勸這位老婦人不要難過,自稱是京城來的大官,專門抓這些禍害百姓的惡霸。這位老婦人將信將疑地著溫體仁來到他的臨時住所,溫大官吩咐人準備熱茶和點心供她享用。

老婦人似乎有滿肚子苦水要向溫體仁傾吐,但生性言語遲鈍,且心中又甚是悽愴,一時氣悶語塞,話接不上來了。

溫體仁急忙找大夫給她看病吃藥,他說道:“你不要著急,一切都由皇上為你撐腰。”

等情緒安穩下來後,老婦人一五一十地將王家紈絝的醜惡行徑講了出來,溫體仁細心聆聽,一邊聽一邊作筆錄,最後勸說老婦人去京城作為人證指控這些罪名,老婦人答應下來。

等到溫體仁回到京城時,已經是臘月末了,他把調查報告交給皇帝,人證物證一應俱全。天子也被這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罪行驚到了,朱由校本來只是想殺幾個人以彰顯國法不容違抗,這件事讓溫體仁鬧大了,現在要殺上百人才能結尾了。

殺幾百個人對皇帝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可是這裡頭有在朝五十餘年的老臣王象乾,他雖說貪汙了幾十萬兩銀子,但他在邊疆上還確實是有些功勞,這也是神宗皇帝重用他的原因。朱由校擔心殺了這個老臣,會顯得朝廷不體恤功臣。

溫體仁當面諫言,表示一定要殺王象乾,他雖然過去有些功勞,但並不能抵消貪腐對國家的損害程度。當然了,畢竟是仕宦五十載的老人了,不必當眾斬首,只要賜他上吊自盡就可以了,算是保留他作為讀書人的一些體面。

朱由校聽完以後,冷冷地說道:“這王家的富翁們都是敲骨吸髓,盤剝窮人的惡霸。且為富不仁,仗著勢力大,橫行鄉裡,無法無天。一般窮苦人家有冤無處可訴,怨氣積壓胸中。故貧民與王家之間,早積累若干怨毒。不痛下大刑糾正,怨毒不能散去。溫體仁,你在你的判決書裡,一定要把這層道理說清楚。”

“是,陛下。臣一定秉公執法,還山東黎民百姓一個公道。”溫體仁畢恭畢敬回答道。

皇帝同意了刑部侍郎的意見,和溫體仁討論案情並迅速作出了判決。一窩蜂的土匪們和在山東欺男霸女的沒有功名的王家人在濟南府被斬首示眾。有功名而且犯法的王家人和他們的官場黨羽被押解到京城斬首示眾。新城王氏家族確實有一些清官,他們畢竟收地租就可以過得很滋潤了。這部分人按照溫體仁的建議,被全部罷官免職。

先行刑的是老臣王象乾,王象乾並不想死,在錦衣衛面前,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自己過去的功勞。錦衣衛沒有辦法,只好直接把他勒死,算是給王象乾一個體面。

然後是陰風慘慘,殺氣騰騰的西菜市刑場。十名刀斧手一色兒的絳紅大袍,玄色腰帶,赤裸右臂。磨得雪亮的鬼頭刀刀鉤朝外,寬厚的刀背壓在前胸上。他們不耐煩地站著輕輕跺腳,臉上泛著黑紅的光,刑場四周佈滿了精壯的衙役。

正中面南的一座高臺上擺著一張公案。幾十根亡命籤牌整齊地擺好了。溫體仁身穿簇新的官袍,立在案後提著硃筆毫不猶豫、毫不馬虎地——勾牌,交給司書發下。只見各班番役人等已經到位,溫體仁便吩咐:“預備好,本官親自監斬!”

隨著溫體仁的一聲“斬”字,十顆人頭墜地。在山東,王家的涉案人員家產被沒收,皇帝抄到將近五十萬兩白銀的家財,四萬畝土地收為官有,八萬畝的土地被退還給當初被王家搶奪土地的受害人。

山東最大的政治家族桓臺新城王氏就此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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